《祀春：我来了……》第三轮廓线

56、人活着

　　野儿知道自己是活不长的，因为她背叛了幽蓝殿，幽蓝殿是不会放过她的。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最终是死在被她所同情的六夫人手上，也是讽刺。
　　被杀时不喊不叫，除了她早已看淡了生死，还有……她也不知……就算她叫了，又有谁可以救她？

　　现实就是现实，无论江云歌如何地不舍，野儿终是要送上山的。
　　他本想多留野儿几日，可是野儿死后已经在赵家也放过好些时日了，且保存得并不好，留不住了。

　　他坐在野儿的棺椁前，陪着她说了一夜的话。
　　第二天一早，江云歌带着野儿去了后山。后山其实是很大的一片山林，并不全是赵家的，榆林百姓的坟茔也都葬在那一片，只不过更偏远些。

　　没有送葬仪式，只有他跟江小柒两个人。
　　不是办不起，而是对他们这种外来流浪的人来说，能真心相送的又有几人，既然不真心，不若不要。

　　早上露水很重，衣服被露水打湿后又沾上了泥土，两人显得十分狼狈。

　　没有墓碑，坟前是一棵大树。给坟头捧上最后一捧土后，江云歌在树干上深深刻下了“江氏野儿之墓”六个大字，以树代碑，这是他们曾经幻想过的落幕方式。
　　让树代替他们活着，就算有一天字看不清了，它也刻在树芯里，永远消磨不掉，除非树死。
　　江云歌这字也算是给了野儿一个身份，他认她为妻。虽然野儿的死他很伤心，但活着的人生活仍然要继续。他没有那么脆弱，再说野儿不是还有个孩子嘛，也不能让他流落在外吧。

　　江小柒看着他收笔，“哥，回去吧。”

　　江云歌再次看了眼新垒的坟茔，在心中默默告别：再见了，野儿，我会把那个孩子找回来抚养长大的，放心吧。

　　“别急着走啊。”
　　树后突然跳出个人来，吓了两人一跳。

　　江云歌反应很快，一把将江小柒扯到身后，待看清来者时，江云歌怒道，“赵延菊，你还敢出来！！”

　　来人正是那日逃走的鞠先生，就见他哼了一声，“连你这种叛徒都敢出来，我怕什么？”

　　江云歌确实是叛徒，而且两头都背叛了。他出卖了夏厘，又背叛了赵延菊，根本就是个墙头草。
　　但那又如何，如果因为这个所谓的背叛，他就有心理负担，那他的情报生意早就做到头了，他干的就是这么个营生。
　　收集情报总是会用到很多非正常的手段，这些对他而言与农民的锄头、乞丐的碗和文人的笔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个吃饭的工具罢了。

　　“你来干什么？”
　　江云歌很是警惕，真要打起来，他恐怕不是对手，难以护得小柒周全。

　　赵延菊看他那紧张的样子，觉得挺有趣，“合作啊，我可不像你这么忘恩负义。……现在那爷孙俩斗得不可开交，正是咱们渔翁得利的时候。看在这些年的合作还算愉快，我不计较你的这次背叛，只要你发誓……咱们可以再合作一次……”

　　“我们之前的合作可是刚刚失败。”
　　江云歌现在可不想跟他合作，“你答应过我照顾好我的野儿，可是现在呢？我凭什么相信你？”

　　“那只是一个意外。”
　　谁能想到一个疯子的嫉妒心会那么强呢，他是真没有想过要野儿的性命。
　　不说江云歌这个合作对象不好得罪，单凭她幽兰殿的背景，他也不敢妄动啊。不过他也没有阻止别人动手，甚至还暗暗帮了一把，但这些可没有必要告诉江云歌。
　　现在的榆林，赵家他是回不去了，其他武林帮派也视他如蛇蝎，避之不及。也只有江云歌，这人没有那么高的正义感，一切都以利益为先，尚还有合作的可能。
　　他争取道，“都是成年人了，不要那么天真……你我都知道站在利益的那边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云歌点点头，“对，那我问你，野儿的孩子呢？”

　　夏厘说孩子是被修罗卫带走的，修罗卫几乎全是赵延菊的人，要说最有可能知道孩子下落的那就是他赵延菊了。
　　若是真能帮他找到孩子，与他周旋个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这我哪知道，我是答应过赵延竹追杀她，可不是想着也答应过你嘛，也就没真追。否则就凭她那三脚猫功夫，能逃得了这么久？谁知道她把孩子偷偷生哪了，不过我可以答应帮你找。”
　　赵延菊许诺。

　　“哦？你现在孤身一人，自保都难，怎么帮我找？”
　　江云歌不动声色地悄悄转移位置，挡在江小柒身前，并暗示他快走。

　　江小柒知道自己在这儿就是个拖累，所以干脆利落的转身就跑，想着早点搬来救兵，最好一举拿下赵延菊。

　　赵延菊眼睛里倒映着江小柒狗狗碎碎的影子，神秘地道，“我自然是有底牌的。”

　　说着身形一动，直奔江小柒而去。

　　江云歌飞身拦住，“小柒快跑！”

　　可拦得了人，却拦不住手。
　　赵延菊从来都不是正人君子，动身的同时就朝江小柒扔出了三枚袖箭，江云歌勉强拦下两枚，还有一枚穿透了江小柒的腿骨，顿时将人定在地上。

　　江小柒不会武功，脑子再聪明，在这种武斗下也只能坐以待毙。
　　江云歌满脸厉色，“你不是要合作吗，这是合作的态度？”

　　赵延菊笑了，“你这也不是合作的态度啊，他不跑我能动手吗？”
　　他嘴上说着话，手上也没闲着，与江云歌的打斗下手也是越来越狠，“既然你们不想合作，那我也不必按不合作的方式来了……”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江云歌手中的情报网，有了这个东西他就有了翻身的资本，问题是江云歌的信息有自成一套的加密系统，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看得懂。
　　他们中间其他人手里也知道一些，奈何不全，拼凑不起来，否则这么多年，他早把江云歌拿下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吧。将这兄弟两人拿下，他就不信逼问不出来。
　　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不如放手一搏。

　　江云歌的功夫不弱，但跟赵延菊比还是差了一截，又要护着江小柒，很快便落了下风。

　　江小柒冲江云歌喊，“哥，咱们就答应他吧。”
　　先把这一关过了，以后想对付赵延菊有的是机会，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江云歌吐出一口血，道，“小柒，记住……这是个老狐狸。”
　　你那点小心思可瞒不过他，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真的合作。

　　“不必了，老子现在不想合作了。”
　　赵延菊回头一笑，越过江云歌，直奔江小柒而去。他知道野儿不在了，这小子才是江云歌的命脉，只要把江小柒握在手，还怕他不听话？

　　江云歌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眼睛发红，硬挨着当胸一刀，终于将扇子插进了赵延菊的胸口……

　　“你！”
　　赵延菊怔立当场，他没有想到江云歌真豁得出性命，更没有想到江云歌被他压着打到现在，还能有这样的爆发力。

　　这一下江云歌用了全力，赵延菊不得不退走疗伤，否则他真有可能死在这儿。

　　“哥！！！”
　　江小柒爬到江云歌身边，血已溢出了一大片。

　　江云歌抬手擦了擦江小柒脸上的泪水，“小柒，别哭……你哥我呢……也不是个好人，这些年死在我上手的人少说也有十来个，现在也算是报应吧……不必为我伤心……”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这就带你下山去找大夫。”
　　江小柒怎么也捂不住那不断涌出的血，便脱了外衣垫在江云歌的伤口要背着他走。
　　却被江云歌拦住。

　　“咳咳。”
　　江云歌皱着眉头咳出满嘴血沫，“不想让我死快点……就别动，听我说……”

　　江小柒顿时不敢动了，眼睛被泪水糊得一片模糊，他从没有哪一刻感觉像现在这般无力。

　　江云歌抬手帮他擦掉眼泪，“小柒你是对的……远离江湖，这可真不是个好地方，以后就按你自己的想法生活吧……我死之后……把我跟野儿合葬，黄泉路上……也好作个伴儿……”

　　夏萝收拾好东西，准备等江云歌他们一回来就走。
　　榆林事件落幕，他哥早都回去了。他是看江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而他在人家里借住了好几日，结果人家一出事自己就走实在说不过去，便想着留下来帮帮忙。现在野儿也送上山了，他也该走了。
　　可是左等人不回来，右等人也不回来，直到红日西斜，墙角的蚂蚁他都数过三遍了，才终于听到了脚步声。

　　“你们可算回来了，这天都黑了，叫我怎么赶路……”
　　夏萝肚子里揣着一箩筐的抱怨，在等听到脚步声的那一刻便迅速消掉了一半。剩下的那点，想着对方初遭巨变，难听的话到嘴边转了个弯也压了下去。
　　虽说心思百转，可手上动作却是不慢。还没等敲门声响，他就迫不及待地哗啦一下打开门，然后就愣在那了。
　　眼前，江小柒背着江云歌站在门口，两人浑身都是血，后面还围了一圈人指指点点。

　　“怎么伤成这样？”
　　夏萝赶忙让开道，“快，快进来！”

　　江小柒表情木木的，见门打开了便抬脚往里进。
　　只是重心一移，身形不稳，连带着他背着的江云歌一同栽进了院子里，吓了夏萝一大跳。
　　夏萝赶紧关上门，拦住门外那些探究的视线，“没事吧你们？”

　　两人摔地上都不动一下，夏萝心里顿时发慌，急忙去拉离他比较近的江云歌，这一伸手他就发现了不对。再一探，果然人已经死了。

　　“小柒！”
　　夏萝抖着手去翻旁边江小柒……人却先动了……还好，活着，虽然摔了满脸的血。

　　“你哥？”
　　夏萝小心翼翼地询问。

　　江小柒没有理他，努力翻起身，一瘸一拐地来到江云歌的身边，使劲想把人扶起来，结果却连着自己一道摔了下去。

　　夏萝这才发现，江小柒的腿上还插着一枚袖箭，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这条伤腿将人给背回来的。
　　看那满身的泥土，也不知摔了不少次。

　　“我来。”
　　夏萝没有寻根问底，他从江小柒手中夺下江云歌，将人背进了房间。又回来把江小柒扶了进去，然后打了盆水放在江小柒面前，“你们先洗洗，我去给你请大夫。”

　　江小柒接过水一言不发地给江云歌擦洗，也不知听到夏萝的话没有。
　　夏萝一肚子疑问，想想还是咽了下去。

　　等到请来大夫，江小柒已经把江云歌清理干净了，甚至还换了一身衣服，而他自己却还是那副惨兮兮的模样。
　　顾不了那么多了，夏萝将江小柒拽过来摁倒，胡乱擦了擦，好让大夫整治。

　　江小柒身上多是擦伤，最重的一处便是腿上的袖箭，卡在了骨头上，又负重走了那么久，骨头都裂开了，差点没断。
　　夏萝看着都觉得疼，可从进门到现在，江小柒都没喊过一声。他头一回对这个不会武功的文人刮目相看，可心里还是有些发堵。母亲一直说他不够坚强，可如果这就是坚强，他宁愿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