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春：我来了……》第三轮廓线

57、街角

　　拔袖箭的时候，江小柒还是疼晕了过去。无声不代表不疼，那是实实在在的刻骨铭心。

　　往后几天，江小柒像变了个人。一个人默默地料理着江云歌的后事，也不说话。

　　这种情况，夏萝自然不好离开，他觉得江小柒需要人陪。虽然自打这次回来，江小柒都没有看过他一眼，真真的拿他当空气，可他还是不能走。
　　他要不把饭端到江小柒跟前，这人都不知道吃饭的。他要不在，江小柒真能把自己饿死。

　　之前天天斗嘴的两人，如今却莫名的和谐。夏萝似乎也突然懂事了，不再跟江小柒计较。
　　他知道那只是个跟他同龄的少年，即便再少年老成，那也只是个少年。突遭此等变故，没被打垮，还把葬礼安排得井井有条，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无法想象要是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

　　可能是习惯了夏萝的陪伴，也可能是真的需要一个宣泄口，这些天江小柒陆陆续续地也把事情的始末告诉了夏萝。

　　“赵延菊实在太坏了，我这就叫我哥给你报仇！”
　　得知真相的夏萝极其气愤，要是他可咽不下这口气。
　　有仇必报是他的风格，而他最大的底牌就是夏家，因为这个对他来说很好用。在他眼里，跟一年到头也见不了几回面的夏扶风相比，还是夏厘更好用，他也习惯了什么事都找夏厘解决。
　　虽然夏厘待他总是不冷不热的，但也在一直帮他处理着问题。所以他给夏厘的定义就是，天生冷脸，还是喜欢他的。也不知他怎么看出来的。

　　“不用。”
　　江小柒一口回绝，眼神十分坚毅，“有些仇得自己报。”

　　安葬了江云歌之后，江小柒便开始着手整理江云歌留下的情报系统，然后又找了赵叶青洽谈合作。江云歌的生意他不会放弃，但在榆林赵家的支持还是不能少。

　　赵叶青本不想过于干涉这些旁门左道，但江小柒一句话却让他改变了注意，“你知道你爷爷是怎么死的？你三爷爷是如何伤的？”

　　江小柒替夏厘查赵延梅，尚未来得及将信息告诉夏厘，自己却先用上了。赵家是取代了傅家上位的，赵延梅几乎吞掉了傅家的所有资产，这不是秘密。
　　秘密是赵延梅身上背着“红通令”，到现在都没有撤。五十年前，早夭的淳公主下葬不到半日，坟墓被盗，尸身被毁，圣上震怒，当即下了“红通令”。可是至今凶手下落不明，却也没有撤令。

　　赵家的发家便是从那时开始的，之后不到一年赵延竹就发病了。往后不久，赵家便领养了赵延菊，“据说，当年淳公主坟墓被盗，守陵侍军获罪被斩，只有一出生不久的婴儿得以赦免。……全是男人的地方怎么会有婴儿？法师说，这是淳公主转世。”

　　赵叶青笑道，“这也能信？怕是皇陵守军耐不住寂寞，与女子私通生下的孩子。”

　　“圣上英明，自是不信。”
　　江小柒道，“但圣上仁慈，饶了这孩子一命。”

　　赵叶青猜他意图，“你是说这孩子就是赵延菊？”
　　江小柒道，“时间対得上。”

　　“同一时间出生的婴儿何止千万，如何能够作数？”
　　赵叶青不以为意，“就算他是，你又为何不往朝廷告发，这不比经营个消息买卖，对你更加有利？”

　　要知道，江小柒这人是立志要入朝为官的。

　　江小柒凄冷地笑了笑，“戏楼被封了，手令来自金陵……千里之遥的金陵，可我们根本没有去过的金陵……”
　　这说明什么？
　　说明金陵的官场中有人助推了江云歌的死，既然如此他就得找一些官场外的助力作为后手，而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所以官场他要去，情报网他也不会放手。
　　他要把情报网做大，不仅仅是戏楼，赌坊、青楼、酒家、茶肆，能抓住的他都不会放过。
　　还有今年的会试他必须过！
　　赵延菊，还有那个官场的推手，你们等着，我给你们准备一副天罗地网！

　　谁也没有想到，多年后江小柒真的开创出了一个能够左右江湖的大情报宗门。
　　这些都是后话，夏厘听到这里着实惋惜了一下江云歌，那是个搞情报的好手，又突然想到夏萝，“你说小萝现在跟着江小柒折腾？”

　　“没错，要不要把他拽回来？”
　　驰道询问，他也觉得让这俩半大孩子在一起，也没个大人看着，万一闹出点啥事儿来就不好了。
　　这个建议却被夏厘拦下，“不用，他也该有自己的朋友了。”

　　也不能总让夏萝当他的跟屁虫啊，人生的路还是要自己走的。
　　现在在赵叶青的地盘，他还算比较放心。

　　放下夏萝，夏厘继续问，“就这些？”

　　“就这些。”
　　驰道觉得很不少了，现在能把榆林的情况弄清楚的，还真没有几个人，“哦对了，姜乐被赵叶青赶出赵家了。”

　　夏厘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孩子兴趣不大。
　　这种白眼狼崽子被赶走也在意料之中，小小年纪就能帮着外人算计赵家。赵叶青就算再大方，也不可能留着这么个人在自己身边。
　　看在姜知的面子上，不杀他已是极限。

　　但狼崽子终究有一天会长成狼！
　　与其养只听话的狗，不如养匹吃肉的狼。这是贺荣的想法，所以他找到了出现在街角的姜乐。

　　姜乐在真正失去亲人之后，才发现亲人的可贵。
　　可是已经失去了的，再想要拿回来就难了。他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虽然赵家帮他处理了爷爷的后事，但也把他彻底赶出了家门。
　　他想要的尊重和地位一点都没有得到，反而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虽说爷爷留给他的家业足以支撑到他成年，但是没有成年人的家庭他真的控制得了吗？
　　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年的武林魁首傅家就是这么败落的。

　　为防恶仆欺主，姜乐将家仆遣散大半，只留了两个没有家人的老仆，贵重物品换钱的换钱、收藏的收藏，都分散地放在只有他能找得到的地方，姜家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
　　在无力保存的情况下，这些东西他绝不会动，这是他以后东山再起的资本。

　　姜乐跟小黑镰一起坐在街角晒太阳，一队人马从他们面前匆匆路过，那是赵延竹的人，又一拨人赶上，那是赵叶青的人。
　　赵家现在热闹着呢，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
　　要是爷爷还在，绝对逃不过这场动荡，但现在的他只是一个看客。
　　这样想来被赶出赵家也未必是件坏事，至少避开了不少纷争。

　　一双青布鞋突然驻留在姜乐眼前，“今后有何打算？”

　　姜乐抬头，这人他认识，就是从绑匪手中抓他的那人。

　　贺荣也不讲究，十分自然地在两个小乞丐身边坐下。三个人坐成一排，像是一排叫花子。
　　现实也不负众望，还真有人在他们面前犹豫了半晌，最后扔了一枚铜板。
　　姜乐将铜板拾起，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还看了看离开的好心人，这是外地人，本地人是不会给他扔铜板的。

　　贺荣看他这动作，起开话头，“怎么？以后真打算要饭了？”

　　“那倒不至于，”
　　姜乐手上把玩着铜板，眯眼看了看初生的朝阳，“你来干什么，再抓我一次？……现在的我可不值钱。”

　　“我来给你个选择，你要离开这里了吧？”
　　贺荣猜测，又探头问另一边的小黑镰，“你呢，跟他一起？”

　　小黑镰朝天翻了个白眼，她对贺荣可客气不起来，“我的生意都被你抢了，现在装什么好人？”
　　自打这人出现在榆林，就开始不遗余力地拉拢控制丐帮。刚开始并没动她的磨盘拐，她也没太当回事。
　　结果就在她被驰道抓住的那几天，磨盘拐便迅速沦陷，她手上的人也全跟贺荣跑了。
　　现在整个榆林丐帮都是贺荣的地盘，只要他一句话，她跟姜乐就算想在这讨饭都讨不了。

　　“我要是把它还给你呢？”
　　贺荣笑眯眯地等着鱼儿上钩。

　　小黑镰震惊，“你说真的？”
　　贺荣点头，“当然。”

　　“什么条件？”
　　姜乐问。他知道不可能无缘无故地送他们，否则当初就不会费劲吧啦地抢了。

　　“我跟你分析一下哈，”
　　贺荣捡了根树枝指了指往来的行人，“看看他们的表情，你现在在榆林是呆不下去了，刚才给你扔铜板的还是个外乡人。”

　　姜乐自然清楚，虽然他具体做了什么并没有盖棺定论，但他与剑皇的死有关已经毋庸置疑。
　　在榆林这个所有人都对剑皇感恩戴德的地方，又如何能够有他的容身之地？
　　以剑皇的声望和地位，恐怕江湖之中，他也都难有出头之日。
　　如果跟江小柒一样想考取功名，则必须要乡里联保，怎么也绕不开榆林，这条路也是行不通的。
　　他想要东山再起，难度可想一般。

　　“所以你能给我什么选择？”
　　这样艰难的处境，实在想不出贺荣又能给他什么？

　　贺荣瞅了瞅姜乐，又看了看小黑镰，“你们关系不错，我可以把整个榆林的丐帮全交给小黑镰打理。……但是你，必须离开榆林，换一个新身份，重新开始。”

　　“这还用你说？”
　　姜乐本就准备离开榆林后改名换姓。

　　“这不一样。”
　　贺荣道，“我可以给你一个可以查得到的过去，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那是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清清白白的人生，与榆林完全割裂的人生。这说起来简单，想要做到却很难。

　　贺荣没说的是，放弃以前的身份最难的其实不是制造一个新的身份，而是要在自己心里彻底放下过去，这一点贺荣自己都没能真正做到。
　　他现在在干什么？不就是想方设法地与过去的自己建立联系嘛……

　　这些现在的姜乐还理解不了，不知多年以后姜乐会不会也跟他一样来寻找这段被自己抛弃的人生。
　　而那时候，他应该也已经能够接受这段人生所带给他的痛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