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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落月情谊 ...

  •   十一月二十四日,昏暗的囚牢被冰冷粗大的铁链紧紧地锁着,里面的人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昼夜不分,度日如年。突然粗大的锁链‘哐当’一声响,牢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太监。
      九阿哥木讷地抬头看了一眼,看清来人的脸后,烦躁气愤不甘,可又能如何?从前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奴才,生来低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如今,他过得竟然还不如老四养的一条狗,真是好大的讽刺!

      三狗子认真打量着眼前的人,白衣囚服,不修边幅,双手双足缠锁着铁链,落魄不已,天生的贵气仍不减半分,他谦卑地行了个礼:“奴才见过九阿哥。”
      九阿哥仰天大笑,冷哼:“我何德何能受你的礼,是老四让你来送我上路的吗?”
      “皇上特意让奴才带句话。”
      九阿哥冷冷地盯着他,如同毒蛇吐出毒信子:“说完快滚。”既然不是让他死,必定是让他生不如死。
      “昨夜,年贵妃薨了。”

      九阿哥愣了半响,心里瞬间涌过多年的酸甜苦辣甘,从初识到最后的可望不可即,十几年的须弥水月通通化作眼角的一滴泪,缓缓划下脸颊。闭起了眸子瘫软到了床上,身上的铁索叮叮当当作响了一阵子。安静下来又如同死神一般寂静,老四的目的达到了,他心痛不已,生不如死。
      昔月,黄泉路上不要走太快,我很快就来。生不能厮守,死后共聚,定不负汝!

      三狗子冰冷的视线射向矮木板床的他,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讥笑,眸子轻敛,又无悲无喜。从袖子取出一对玉佩和一封模糊不清的信,恭敬道:“皇上念在九阿哥对年妃娘娘的一片痴心,替娘娘送来了回礼,不过娘娘去世前未能给九阿哥一字半句,这是娘娘给皇上的信,皇上让九阿哥好好看看,记得看清楚了。”

      九阿哥蓦然睁开眸子,铁链哐当作响,发狂地冲到三狗子眼前,抢过信,额头青筋跳动,又惊又气。一把捉起一块玉佩砸向三狗子的脸,混着他额头的鲜血又跌落在地上,成了两截,化成两条鱼儿,又仿佛与生俱来就该是两条。他癫狂地大笑:“老四,你休想拿这些东西糊弄我。昔月是爱我的,若非我当年伤了她的心,她又怎么嫁你?”

      空荡荡的囚牢一个挨着一个,只有愤怒不平的咆哮在死寂的世界里回荡,一遍又一遍,阴暗得不见天日。
      半响后,九阿哥目光呆滞地顺着铁链滑坐在地上,了无生机。

      三狗子走出昏暗的牢房,阳光刺目,是个美好的一天,他身后的侍卫对他恭敬有加,他能有今日得来不易。他突然停住脚步,目光沉重地又看了身后一眼,黑暗笼罩的地牢关押着永世不见天日的人。
      淡淡的梅花香暗浮,他眸子一闪而逝的凄苦,转身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十二月,朝廷议政大臣向皇上提交年羹尧的审判结果,给年羹尧开列92款大罪,请求立正典刑,年氏一族就此没落。可皇上对年贵妃生的福惠皇子恩宠有加,特封为怀亲王。

      冬天下了第一场雪,阵阵寒风扑面而来,绘雪淡淡地听完三狗子传来的口信,把吹风的窗户关紧,入目的大雪慢慢地消失在她的眼前。
      冬日又来了,雪曼柳绕,落月情谊,通通都化作了一场雪,她轻轻哼着摇篮曲,哄着刚睡醒的三宝。
      如今,诺大的宫殿就剩下他们二人了。

      雍正四年初,十三阿哥生了一场重病,四个月间断断续续不能痊愈,又因日夜操劳为日后的身体埋下了祸根。

      雍正四年正月初五日,八阿哥、九阿哥等被革去黄带子,由宗人府除名。

      雍正四年正月二十八日,皇上下令将八阿哥之妻郭络罗氏革去“福晋”,休回外家。接到旨意,八福晋明萱神色平静异常,一步步走出八王府,早在四福晋的孩子没了时,她就已知道,她爱上的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男人。

      安亲王府的梅海涌动,暗香浮沉,明萱置身其中仿佛又看到那个在梅花林中迷路的少女,一圈又一圈逛着,灵动的眸子越发地楚楚可怜。

      突然回想起,当年四阿哥让她暂居侧福晋之位,她没有丝毫的犹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她说‘我堂堂郭络罗明萱,出身高贵,岂会嫁庶人为妾’,她的灼灼目光,狠狠地伤透了他的心。其实若不是见到了他毫不留情地除去了四福晋的孩子,她恐怕真的会答应他,成为他的侧福晋。她从不是心硬之人,就如那年不忍心见到那个迷路的少女目露哀愁,走了出来说了一句‘跟我来吧!’

      多年的人与是非都消散了,唯有这梅海仍然绚丽。一场大火渐渐燃起,一株株的梅花树一棵连折一棵,美丽的梅花一朵接着一朵被熏得枯萎,浓浓的梅香瞬间化成呛鼻的烟味。
      明萱身子笔直,如梅似兰,依然美艳不可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一点一点被大火吞噬。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浓烟从安亲王府熏出。明香冲进火海又被人拽了出来,虚弱地伏在地上,带着金铜板的小手捂住微微凸起的小腹,泪流满面:“姐姐,姐姐……”

      正月二十八日夜,小洪子伏地禀告:“十福晋求见。”
      昏暗的烛光下,皇上手不停歇,微微抬起眸子,沉声道:“让她进来。”
      小洪子恭敬地退下,明香疾步走进,猩红的眼眸说不出的怒意,半响后又哭又笑:“姐姐爱了你一生,没想到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当年你做了皇帝,封八爷做了亲王,姐姐说‘何喜之有,不知陨首何日’,我不信。可你今日竟然如此对待姐姐,就不怕有报应吗?”

      皇上沉默着,诺大的养心殿只有明香的抽泣,明香见他冷漠,蓦然大笑:“姐姐真是不值得,她当年非要嫁你做侧福晋,还要外祖父与皇上赐婚,不然就与外祖父断绝关系。谁知你如此心狠手辣,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姐姐说‘虎毒不食子,心狠至此实非良配’,才嫁了八爷。八爷用命爱姐姐,可她又忘不了你,从未与八爷圆房,为八爷生下一男半女,心里日日愧疚。见你和昔月琴瑟共鸣,夫妻恩爱,由爱生恨,才会如此。”

      明香骂着骂着,就瘫坐在地上,手里揣着一枚金色的铜板,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又想起那个灵动的女子,越发悲伤,咆哮大哭。

      三狗子见皇上手中的笔不动,眉头皱起,眸子在烛光下幽深不见底,轻轻劝说道:“十福晋,如今您是重身子,不可大悲啊!”

      明香止住了泪,握住手中的金铜板,愣愣地看了身穿明黄色衣袍的男人,由三狗子搀扶着摆好姿势跪伏在地:“明香失去姐姐,一时失言,请皇上惩罚。明香愿意陪着十阿哥,永世被囚禁,永远不见天日。求皇上成全我们一家三口。”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响头。
      皇上抬起眸子:“去吧!”

      康熙四年三月初四日,八阿哥被迫改其名为“阿其那”,皇上又改九阿哥名为“塞思黑”。两者的意思都是“不要脸”。他认为他最爱的两个女人谁没有把她抢走,谁也都抢不走。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一日,三狗子替皇上磨墨,几只萤火虫一闪一闪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绕到皇上的奏折前,他一抬手,萤火虫却忽然又消失了。清冷的鹰眸没有丝毫的温度,他问:“你可是看见它们去哪儿了?”
      三狗子一顿,顺着皇上手指的位置什么也没瞧见,躬身道:“奴才什么也没看见。”
      皇上一愣,环顾烛火通明的大殿,什么也没有,闭气了眼睛,咳了几下道:“许是朕太累了。”三狗子顺着皇上的话让皇上好好歇息。

      冰冷的龙床没有丝毫的温度,正如他这个没有温度的人。明明的酷暑,皇上却浑身冰冷。今日正在消逝,昨日已成过往,所有的人和事皆消散在匆匆的岁月里了。许是太疲劳了,皇上一闭起眸子,就陷入了睡眠。

      仿佛是梦,那不记得的过往又是如此地清晰。康熙三十六年,皇太子胤礽就是皇上的二哥,忽然听到坊间传闻,离京城千里之外的江南小镇有一个落月莲池,池子波光粼粼住着一条锦鲤仙女,貌若天仙,若是纳回府邸,定成一段佳话。
      太子有贼心却没有贼胆,不敢向皇上请命前去,一睹美人风采。
      当年的四阿哥领是个闲职,且依附于太子,他说要去江南游山玩水,顺道去落月莲池赏荷。太子喜笑连连,直夸他是好兄弟。

      锦鲤仙女?四阿哥是不信的,就是做出个样子让太子高兴高兴罢了,他派出许多人,多番打听,才知道落月莲池在一个名为平德的小镇上。出了京城,马不停蹄地就往文德小镇赶。在郊外时发现了跟着自己的小尾巴,九阿哥胤塘,他一双丹凤眸像极了他额娘,长得柔美,若是个女子,定是倾国倾城。寻死觅活地非要跟着他,还拿了太子的信,得意洋洋说是太子的命令。

      四阿哥无奈只好把他拽上自己的黑马,驾马乘风奔驰而去,一路上都是老九的嘻嘻哈哈,倒为路上的枯燥乏味增添了乐趣。后又遇到一个结交不深的同道人年羹尧,一路上几个人一起作伴,攀山越岭,也算惬意的很。

      年羹尧许是没想到生得稳重的四皇子也会凑热闹,对人性有了更深的体会,一次酒后醉言,四阿哥才得知落月莲池里的锦鲤仙女是他造的谣。太子虽顽劣,爱美色,却不是信那些无稽之谈的人,这年羹尧居然能让太子深信不疑,着实是个人才,两人有心结交,才过了几个时辰便开始称兄道弟。

      有了年羹尧这个花花公子、熟门熟路的人带路,拐了几趟近路,四阿哥轻易就寻到了落月莲池。莲池藏着寺庙里,年羹尧就在门外守着,直喊没兴趣。四阿哥也不戳穿他,带着老九进去了。老九见到其他新鲜玩意儿,自个儿跑了,只有他和太子派来的小太监两人过去了。

      远望见一汪水潭,碧波荡漾,风吹绿动,也是大好风光。美虽是美,也是常见。小太监停下脚步说受了太子的吩咐,定要换上蓝色的太监衣衫,否则是对仙女不敬。四阿哥知道太子的小心思,无法就是怕所谓的仙女看上他了,退后了几步,挥手就让小太监自己过去。
      小太监许是没想到四阿哥如此好说话,激动地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才套了见蓝色的衣衫,带上太监帽子,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晨曦下,池子里的绿荷泛着幽光。小太监没瞧到什么锦鲤仙女,不远不近的池畔倒是有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在玩水,生得精致可爱,汪汪的一双大眼像是荷叶上的露珠,会发光。小女孩玩水玩得不亦乐乎,乌溜溜的大眼又好奇地盯着自己,满是好奇。光溜溜的小脚丫在池边一滑,小小是人影就‘噗通’地落水了。

      小太监不会水只能着急地替她喊救命。四阿哥是尊大佛,平日里冷得很,别说帮人了,就是多看你一眼都不乐意。今日许是心情好,竟然下水把那小女孩从水里救了上来,就连四阿哥自己也想不到,许是那小女孩长得好看。若是这样的原因,太监怎么想也不明白四阿哥为何还会哄着这丫头,还给她衣衫。
      小太监一路上也没见过主子露出多少次笑容,望了望太阳没有打西边出来,心才放下。

      四阿哥对孩子是很有耐心的,因为他们天真可爱,没有尔虞我诈,不需要费尽心思的说好每句话,做好每件事,因此许多孩子都极其喜欢他。小女孩披上外衫,笑靥如花地道:“哥哥叫什么名字,我长大了要嫁你。”

      四阿哥莞尔一笑,并不当真,只告诉她:“你长大了,若是找到我,我就娶你。”与她拉了沟沟,收了她半个玉佩,一条鱼的定情信物,定了亲。又听闻她奶里奶气地喊自己:“老爷。”只觉得她更加天真可爱,哄着她让她离开,她很懂事,听话地走了。

      四阿哥盯着她湿溜溜的小个子拖着长长的外袍,滑稽可爱。头有几分晕眩,仿佛越来越沉,另一个呼唤九阿哥的小太监的嗓门响起,这一句震到了他心里,猛地睁开锋利的鹰眸,惊慌道:“不,不是九阿哥,我是四阿哥。”

      小女娃娃虎头虎脑地转身,白白的小手拂动湿溜溜的短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知道了。”一蹦一跳就消失得无踪影。

      老九跑出来,抱着他的大腿,簌簌叨叨地说着什么,四阿哥耳朵轰鸣,天地晕眩,眼前一片迷茫,什么都听不见、看不到了。

      龙床上一道明黄色的身影猛地坐起,三狗子匆匆跑来:“皇上?”
      皇上定了定睛,擦了擦额头的虚汗,见盈盈跳动的烛光在他身前,就像一个姿容美丽的女人。他头脑昏沉,又揉了揉眉心,想把脑子一切疼痛都揉掉,可脑袋越揉越是昏沉,再抬头时,昏暗的大殿,灯火通明,只有他一人和枯燥的奏摺相伴。
      他起身,走了几步,蓦然转身,负手而立,烛火把一副他面前一对对联照得亮堂“惟以一人治天下,岂为天下奉一人”。身后东方金乌破壳,霞光万丈,点点金光撒在他头顶。

      他转身,看着属于自己的天下,伸出大掌,天下已在他手,她却不在这天下里。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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