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篇陈年旧文》青山瑟瑟

14、大人出现的第十四天

　　到了此时若陆之道还不晓得发生了何事，那真算是白瞎了过去几十年见鬼的眼睛。

　　这是只妖。他一心念着鬼怪作祟，倒是从未往精灵妖物上想。这会儿眼见着朱黑瞬间妖化，涨成了头两人高的黑猪，心中默念一声，鹤尾云笔就现在了手里。

　　“魏留徊，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魏留徊陷入恐惧，直到听见这声呵斥才从直愣中惊过神来。

　　“猪……猪妖……”只见他念叨两声，哆哆嗦嗦地冲进了内院。陆之道见他好歹还知道逃跑便放了心，笔尖轻点，身旁的桌椅瞬间腾空而起，直向着朱黑而去！

　　“别！别杀我……你敢？”李大吓得腿软早已瘫在了地上，指着近在咫尺的赤目黑猪语不成句。

　　噼啪一阵木质拆毁的杂声过后，朱黑虽并未受伤却退了两步，李大见势爬起来惊恐地躲到了陆之道身后，哀哀戚戚：“陆郎君救我！”

　　待朱黑缓过神来，双目上陡然多了几缕怨气：“吼——”

　　震耳欲聋的吼叫将凉棚桌椅尽数掀翻，尽管有功德罩相护，陆之道也顿感脑仁钻疼。

　　“李大！可有朱黑常用之物？”眼看着怨气凝结，陆之道也顾不得她是妖还是鬼了！

　　“要……要这做甚？”

　　“你只去拿来，快！”话音落，朱黑已经蓄势冲了过来。

　　“陆哥哥！画符困住她！”伴随着一道娇俏的声音，朱黑脚上陡然多了一圈泛着灵光的绳索！

　　陆之道闻声看去，见阿秋一把松开畏缩的魏留徊，拎着一条桌腿就要冲过来。

　　“别过来！”陆之道一面制止一面抛出画册，罡风漩气中纸页翻飞，眨眼成了圈禁之势，那猪妖暂失了动静。

　　然而陆之道笔下不停，于空白纸页上落下数道金色符文，平日里优雅温润的眉头此时紧皱着，细密的汗珠从额角淌了下来……

　　“来了来了！”就在他觉得难以为继之时，李大终于抱着个臂长的石槽出来：“这是从猪圈里搬来的！郎君看看可行？”

　　都这个时候了陆之道那能说不行啊？瞥了石槽一眼，另起一页纸卷提笔就画。

　　李大也没见他用什么墨汁彩料，不过寥寥几笔怀中的石槽便跃然纸上，他正要夸赞两句，就见了副更令他惊奇的场面——

　　那被符纸困住的朱黑竟然化成了一缕缕黑烟飞入了画中！惊叫声落，原地只剩了头半臂长的黑皮小猪仔，哼哼唧唧早已失了灵智。

　　“好……好厉害的法术，好厉害的陆郎君啊！”李大钦佩不已，扔了石槽抚掌称赞。

　　“陆哥哥！你没事吧？”阿秋见陆之道收了画笔连忙上前。

　　陆之道摇了摇头：“无事。”他这会儿心思可不在自己身上，转头对上了一旁正在数落猪仔的李大：“李掌柜，陆某有话要问你。”

　　李大闻言立刻放下猪起身，紧张地擦了擦手：“陆郎君救我一命，想知道什么我自是知无不言！”

　　到了此时，陆之道见他依然笑得一脸憨厚，没有丝毫震惊悔恨，心中已有了几分不耐：“我要你如实交代，这两个小妖究竟是何来路？”

　　“哎哟陆郎君啊……”李大这话才开了个头，便被陆之道沉脸怒言打了回去——

　　“李大，你想清楚再说。”这脸色，莫说李大，便是门后的魏留徊见了也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李大躲闪着抬头瞧了眼，终于叹了口气：“我李家是真命苦哟……”

　　“让你交代就少些废话！仔细我打你！”阿秋怒斥了一声。

　　李大这回是真伤了心，拭了拭泪：“陆郎君该是知道的，我里院房里躺了个人。”

　　陆之道有些意外昨晚叫他发现了踪迹，没有否认：“然后呢？”

　　“那是我儿子，我本该离家出走的儿子……”

　　***

　　驿站。

　　“大人！”客室的房门陡然从外头推开，崔稹抬眼就见怀胥快步走进来，一脸急色。

　　“何事？”

　　“万朝铃动了！”怀胥说着翻手露出掌心的一只青色铜铃，透过它镂空的铃身，清晰可见里头的铃心在窜动，然而室内却丝毫听不见清脆的铃声。

　　崔稹见状手下一顿，即刻望向了窗外。天色倒是未变，空中却平白多了几丝妖气。

　　怀胥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崔稹起了身，提上佩剑一副要出门的样子：“可是要去哪儿？”

　　“跟上。”话音落，已经骑上“闲人”奔了出去。

　　***

　　茶酒馆。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这儿子惯是个不孝的，长得文文弱弱的偏生喜欢舞刀弄枪！”

　　李大原有个十五岁的儿子，叫李文堇，生得有些叛逆，最不耐烦听接手茶馆的事情，一心想着行侠仗义在江湖上闯一闯。

　　“我本是不答应的，奈何防不住这小子！拿了家里的钱财就跟着店里的一个游侠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啊，一年来我|日日托人打听他的下落……终于是在两年前找回了他，我怎么也没想到，这小子竟从未离开过定阳！”

　　陆之道听到这儿不禁有些疑问：“既然找回了，他又如何成了那副样子？”

　　李大闻言脸上愤恨不已：“都是那袁通判害的！他不认，我却是知道的！这个黑心肝烂肠子的狗官，吃肉喝血欺压百姓！生生将堇儿害成了这副模样啊……”说着已经低声呜咽起来。

　　“那这猪妖是怎么回事？”陆之道又问。

　　“这两个妖怪，说起来还是堇儿的救命恩人。那天我刚带堇儿回来，回头就见猪圈和鸡窝里传来动静，这一看不得了，竟是多了两个人来！起初我也怕得要死，还想着报官，后来见这两妖怪直奔着堇儿房里去了！吹来吹去也不知道吹什么东西进了堇儿口里……”

　　“是灵气？”阿秋疑惑地看了眼陆之道。

　　“这我如何知道？我只晓得堇儿的身体越发好了。他们都说我儿没得治，哈哈，到如今不也好好的？”李大说着还有些许得意。

　　陆之道听了却依然很是怀疑：“你是说，你是靠这俩妖的灵力维持着你儿子不死？”

　　“当然还是得喂些吃食……”

　　“荒谬！”陆之道打断道：“我倒是不知道失了魂的走无常还能以灵力续命！既然你不肯与我说实话，那便不用说了，留着说给钟判听吧！”说着就要去擒他。

　　李大见状吓得扑腾一声双膝叩地：“郎君……不，大人饶命啊！小的说的句句属实，都是真话！小的心中有愧之前是瞒着大人，可现下万不能拿小儿的事胡言乱语！大人明鉴啊！”

　　咚咚咚的磕头声响在耳边，陆之道不禁有些踯躅。魏留徊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我瞧着，他不似说谎。”

　　犹豫片刻，陆之道还是开口道：“你先起来，待我问过一番不迟。”

　　李大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就瞧见陆之道从怀里掏出张纸条，提笔落了几行字后，纸条眨眼就起了烟，不一会儿便烧没了！于是大着胆子问道：“陆大人可是给地府的阎君去信了？”

　　陆之道侧了他一眼，没有回答：“是实话还是妄言，片刻便知。”他心里甚至私心李大在说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