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大人出现的第十六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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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四合，两道飞驰的骏马终赶在下钥之前进了城，等到落地下马之后，怀胥猛然想起个事：“大人，若我没记错，孙寺卿信上说要与你在教坊接风洗尘，现下进城已晚了几天，若是不去与他见礼，回京之后他定然心怀怨怼！”
“不急这会儿，”崔稹细细打量着沿街的商铺，“咱们先去酒楼。”
“酒楼？不是约了教坊见面吗？”怀胥不解。
“观他装束打扮，多是找了最好的几家酒楼落脚。”
听了这解释，怀胥才反应过来崔稹说的并不是孙寺卿，而是那个姓陆的。他深知自家大人的脾性，心有所念的时候旁人有再大的事情也碍不着他。于是两人径直往最大的酒楼去。
崔稹牵着马脚下也不慢，只是经过教坊门外时意外瞥见一个眼熟的背影，自然停了下来。那立于柱下正与门房见礼的一抹蓝影，不是那姓陆的又是谁？
陆之道可不知道身后有人在打量他，只管掏出方才从那遏南巨富手中得来的名帖递给门房，而后迈步找人去了。
因为不识路，他便随意抓了个小厮问，那人直接给他引到了一处水榭楼台。这是一处活水湖，水面搭了一精致小楼，一层外沿的露台上正有六个女伎拂袖起舞，栈桥亭台上处处挂着红红的灯笼，丝乐之声隔着整个湖面都能清晰可见，声声入耳。真是好一派热闹！
“这位大人，此处便是乐华台了，您要找的袁大人就在那边桥头呢！小的就不多打扰了。”
用不着去桥头，才走到一半陆之道便一眼看见那位端坐在一众大人老爷之中的袁通判。一身常服气质儒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奸诈之人，周身也没有怨气缠绕。
不过这回陆之道倒没有先入为主地以为他就是无辜的，抱着疑问也落座后排。没过一会儿就见舞伎下去，换了个瘦高个的乐伎上来，一手箜篌弹得格外引人入胜。
莫说那袁通判痴迷不已，便是他这个不通乐理的俗人也觉得是极好的，更何况那女伎还有一副好颜色。眉若黛山眼若辰星，也难怪那巨富说酒楼的都是下等货色，这教坊的女伎还真不是绝色就能囊括的。
“好！赏！”一曲毕，袁通判第一个抬手打赏，红绿签头不要钱似的叫人撒上台，上来收拾的小厮显然习惯了这场面，三两下扒拉成团而后卷抱而起随着那女伎退台离去。
陆之道正替袁通判心疼撒出去的赏钱，抬眼一不留神就见前头位置上没了那人的踪影！即刻起身查看，终于找见那个即将消失在黑暗里的袁通判。
他赶紧抬脚跟了上去，将前头袁通判与小厮的说话一字不漏地装在了耳朵里——
“不知道这回的乐伎大人可还满意？”
一声冷漠的哼气之后：“这回你们休想再拿些乱七八糟的人来糊弄本大人！”
“大人言重，这回可不敢再拿牙人手上不干净的玩意儿污了大人的眼！可都是坊里头的女侩妈妈精挑细选，用心调|教了小两年才拿出来见人的，今儿也是头一回，过会子还请大人怜惜些！”
“说得再好听本大人也得亲自先瞧瞧！”
陆之道听着到这儿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这袁通判定然是教坊里头的常客，此前被外头得来伺候的人触怒过，至于究竟什么人叫“不干净”陆之道不好说，只是他终归没有从袁通判身上发现怨煞之气。
如此一来，李大之前的交代显得十分可疑。就算袁通判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行径，那也和鬼怪妖魔没有任何干系。可要说定阳诡事完全与袁通判无关，那也不见得，多半还是与李大儿子的事有关。
只是现在显然不能再回茶酒馆，李大怕是早就逃了。这其中的关键还是在伺候的人身上。袁通判是个好颜色的，那侍奉的女伎……等等！为什么非得是女伎？
巡州市井现下奉男伎以为风尚，家里若是有颜色好的儿郎也会送去教坊学习技艺，舞乐笙歌不逊于女伎。上次惊鸿一瞥，陆之道对李文堇的柔美样貌印象极深，此时想起来莫名心头通畅，仿佛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陆之道这一路想得出神，什么时候跟着进了另一栋楼宇都不晓得，脚下被门槛一绊，一个趔趄就摔进了人家堂里。
顾不得疼痛，他立刻清醒过来身处的情景，正要起身退出去却为时已晚，对上前头楼梯上两道审视的眼神……
***
“啧，跟个人都能给自己跟摔了，还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楼外檐廊暗处，怀胥抱臂而立，轻笑出声。
崔稹却是望着堂里的变故一言不发，叫人看不出来在想什么。只是两人共同的默契是，都不打算多管闲事。
***
“箜篌，你先进去。”袁通判打发了前头的女伎，回过头来笑看着陆之道：“这位小郎君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啊？”
不待陆之道回答，一旁的小厮上下打量了几眼，脸上顿时拉下来：“哪里来的无赖小贼！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眼看着小厮捏住了腰间的哨盘，一副立刻要叫人将他就地正法的样子，陆之道突发急智，给自己找了个挡箭牌：“袁通判莫要误会，在下陆判，游历途中偶遇你们京城来的大人，以为知交，今日是陪着他来赴宴的！”
袁通判见陆之道面无虚色，气宇轩昂，面上冷冷淡淡的倒是与孙寺卿所述的那位大人有几分相似，只是对他行踪不轨实在怀疑，吊眼问道：“如此说来，张大人已经到了？”
陆之道见他搭茬，心中一喜：“可不是正在月华台等着呢？在下方才就是奉命寻来的！”
只是这话尚未落地，那袁通判忽然收了笑意，冷脸斥道：“放肆！你连副使大人姓张还是姓崔都不知，还自称密友？还不快拿下？”后半句话出口，那小厮立刻吹响了哨盘。
陆之道自觉论心眼斗不过这人，这会儿看见从后堂蜂拥而入的彪悍护卫也没有多少吃惊，只是这些人都是凡人，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动用法术。这样想着退后一步，就要拔出短剑相搏。
只是他显然忘了身后还有个门槛挡着，一步受阻身子便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鼻尖赫然吸入一丝熟悉的苏合松香，衣履微划间陆之道清晰看见，身后有一人侧身躲过了他的冲撞。
也就是一会儿的功夫，陆之道立刻爬起来，一面拍衣一面留意着身前这人的脸色。虽依然是早上那副面若寒霜的冷脸，但在跨过门槛与他视线的短暂交错中，陆之道分明看见一丝较劲？
怎么会？这样一个端方自持的人，何需与他这一面之缘的人较劲？他何曾得罪过此人？
“袁淼，副使大人在此，还不下来见过？”怀胥早已进了大堂。
袁淼见这人持剑而来，浑身压不住的威慑，便抬手挥退了护卫，拾级而下：“袁淼不知崔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怀胥嫌恶地侧身避开：“袁大人拜错了，副使大人在那儿呢！”袁淼闻言抬眼望过，就见一蜂腰猿背的墨衣男子从门外进来，高鼻薄唇，剑眉深目，这会儿正明眸半敛看着脚下，腰间一柄红鞘长剑，威势骇人，与孙寺卿所说分毫不差。他当即上前躬身见礼。
“定阳县通判袁淼见过崔大人！大人怎么误入了侧院，接风宴为您安排在前院的水榭，不如咱们移步……”袁淼满以为崔稹就算刚正不阿也不至于不近人情，躬身上前就要引路。
没想到，崔稹他真的不近人情。
“我姓张还是姓崔，袁大人可弄清楚了？”袁淼被打断了话头，听崔稹说起不相干的还怔愣了一瞬，余光瞥见门外头一脸看戏的陆之道，心下瞬间了然。
“这位陆公子，小人眼拙不识泰山，跟您告个罪！好在崔大人及时赶到，要不然造成误会这小厮罪过可就大了！”
看人下菜见色行事向来是教坊人的规矩，那小厮见状也来与陆之道告罪一番，而后就要领着他继续回月华台。
陆之道巴不得快些离开，抬腿要走，可身后崔稹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陆判，你留下。”满是毋庸置疑。
不敢忤逆，亦不想多留，陆之道挣扎片刻笑嘻嘻地转过身来：“张狗蛋，这么急色做什么，我还想去前院坐坐呢！”竟没发现他叫了自己的名字。
崔稹闻言一道眼神就射了过来，怀胥先忍不住了：“陆判，适可而止！”大人好意出手相助，他丝毫不领情不说还言辞粗鲁，简直放肆！
一旁的袁淼虽然听不明白，但脸色还是会看：“几位大人车马劳顿想必是累极，不如今日就早些歇息，上房早已备好，房中还有好女箜篌相伴，休整一番，我们明日再聊正事。”
怀胥听了这番安排心中愠怒，正要斥责一番，不成想被崔稹打断了：“有劳袁大人。”
“？”怀胥一脸不可置信，提剑的手握也不是放也不是。陆之道看着满脸写着“甚得我心”的崔稹，心中闪过几分幻灭，呵，这官场上的男人多是如此，没一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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