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喜酒》一往杏林

12、第十二章

　　在之后的一个时辰里，霍观焰——这位来自京城，身份尊贵不凡的世子殿下向徐庄主缓缓讲述了事情的始末。

　　七日前，宣和帝将西亭候世子与刑部侍郎召入宫内，向两人下达了两道召令。

　　第一道，要求二人收集微生逸意图谋逆的证据，并将嫌犯及同伙尽数拿下。

　　第二道，要求二人兵分两路暗中调查微生家族和百雨金酒庄是否参与谋逆一事。

　　霍观焰表情沉重，道：“我与箫箫相识多年，对他的为人与品行再了解不过，百雨金酒庄以美酒扬名天下，可真正成为天下第一庄却不仅仅是因为美酒，更是因为多年的诚信经营，所以我也相信您，徐庄主。我知道，这些年来您一直在暗中救助那些家境贫寒的百姓，您不仅是商人，更是难得的善人。”

　　一顶高帽子从天而降，砸得徐九州晕晕乎乎的，但涉及到他最宝贝的小儿子，他又突然清醒了过来：“殿下与圆圆相识多年？”

　　徐九州疑惑不已，微微蹙起了眉头：“怎么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内力深厚的霍观焰听了个一清二楚，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解释道，“当年我并未向箫箫道明真实身份，料想他应该不知。”

　　徐九州捋捋胡子，更加不解：“除了三年前和今年初，圆圆从没离开过家，莫非殿下何时来过洛阳？”

　　“今年初？”

　　霍观焰想起徐清箫便是在半年前中的西境寒毒，他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玉箫，声音沉了下去：“不知年初箫箫离开洛阳是为了什么？”

　　徐九州显然是记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沉默了许久，才叹道:“若我知道为了什么，当时万万不会让他走出这个家门的啊！”

　　三月初，徐清箫和徐九州说他约了友人城外踏青，徐九州想着他自从竹溪归来后就再也没出过门，便心软答应，可徐清箫这一去，又是整整一个月。

　　等徐九州发现不对劲，并到所谓友人府中寻人时方知，原来根本就没有郊外踏青一事，那友人不过是受徐清箫之托，替他在众人面前圆谎遮掩。

　　待徐清箫再归洛阳，又带了满身伤。

　　徐九州心疼他，但更想打他，巴掌扬了起来，却最终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从襁褓中懵懂无知的稚子到蹒跚学步的小童，徐九州满怀慈爱地将最小的孩子一点点娇惯着养大，眼见着已然长成名震洛阳的漂亮少年，可这几年，他却接二连三地出事。

　　当洛阳的大夫们纷纷惋惜地告诉徐九州小少爷药石无医时，徐九州在夫人的灵牌前静静地坐了一整晚，第二天，才走出祠堂，他便呕出一滩血。

　　因而，薛神医不仅仅将徐清箫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更是救了徐九州的命。

　　可徐清箫清醒后，对自己那一个月身在何处却只字不提，徐九州从不逼他，连带着徐清箫几个姐姐及徐府上下都被叮嘱不准再提此事。

　　自此事后，本就对徐清箫万分宠爱的徐九州更是对他百般依从，若徐清箫说一声想要天子冠冕上的玉珠，只怕徐九州也会腆着老脸前去讨要恩赏。

　　六月，徐清箫提出想要举办招亲大会，徐九州虽然不解，但还是从那时便开始着手准备，志在给小儿子举办一场盛大又独一无二的招亲大会，可偏偏又出了事。

　　招亲当天入了狱……可真是够独一无二的。

　　徐九州不欲深提，便又将话题绕回孟知寒孟大人身上。

　　霍观焰心思早已不在此处，但面对未来岳父大人求知的眼神，他还是压下满腔复杂心绪，一本正经开始胡说八道。

　　与此同时，正在春风客栈给峨眉派掌门周垂荷把脉的杨执风被徐府的二姑爷丢进了百雨金酒庄后院。

　　杨执风感激涕零，对不便入内站在门外的二姑爷连鞠几个躬：“谢谢谢谢，感谢姐夫救我于水火！”

　　徐清箫将还在行礼的杨执风拉到床榻前：“什么救不救的，你还是先来救救我姐吧。”

　　杨执风虽然不着调，但只要是涉及到行医治病一事，他便会立即收起那些玩笑话，变得小心谨慎起来。

　　半刻钟后，把完脉的杨执风坐在桌旁开药方，徐清箫，徐好以及徐月三人围在杨执风身边。

　　徐月略带狐疑地打量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小声问身边的徐清箫：“他不是你新买的小厮吗？他还会看病？”

　　徐清箫刚想回答，杨执风突然抬头冲徐月粲然一笑，坦荡中竟然带了几分不好意思，“姐姐，其实我叫杨执风，是神医谷的少谷主。”

　　徐清箫敲了杨执风的脑袋一下，无奈道：“别卖弄你少谷主的身份了，我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突然晕倒？”

　　徐好眉头紧紧蹙着，不由得猜测起来：“昨天在狱中时我就已经发现姐姐脸色不对劲，在见过世子后，更是……”

　　“霍观焰什么时候见过大姐？”霍观焰突然打断徐好，语速飞快地问道，“他只见了大姐？单独见的？你们没有一起？”

　　徐月被霍观焰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愣愣道：“就昨天啊，大姐被世子单独召见，我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但大姐说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

　　怎么可能没什么特别的！

　　他体内的西境寒毒会突然发作是因为大姐身边的丫鬟！他们徐家满门入狱酒庄被封是因为大姐夫！他不计较，他爹不计较，他两个姐姐不计较，可霍观焰会这么轻易放过大姐吗？

　　徐清箫不确定。

　　如今反复无常喜怒不定的霍观焰在徐清箫眼中，再疯狂的事情也做得出来。

　　杨执风字迹潦草，三两下便开完一张药方，他仿佛感受不到萦绕在他周围沉闷的气氛，一边抽过另一张白纸，一边嘀嘀咕咕：“大姐姐倒没什么事，就是没休息好加忧思过甚，我给她开了几贴温和补气的药，一会儿醒了给她吃点清淡的东西，你们再陪着聊聊天，让大姐姐开心些。心里积了太多事，总会积出病来的。”

　　徐清箫：“那我……”

　　“你就完了！”杨执风瞪了徐清箫一眼，笔下药方越写越满，“现在喊着热，等过几日天气凉了有你受的！我给你换了几味药，这次可千万不能再乱吃东西了，不然下次寒毒再……”

　　“不然寒冷的时候我就受不了了是吧？”徐清箫迅速截住杨执风的话，又在桌下踹了他一脚，这才对齐齐看过来的两位姐姐道，“大姐就麻烦姐姐们照顾了，我和执风先出去了。”

　　说完，就将还稳稳坐着的杨执风一把拽了起来，拖着往门外走。

　　徐月望着床上身形消瘦，面容虚弱的大姐，心中惴惴不安：“二姐，你说大姐不会有事吧？”

　　徐好在床榻边坐下，静静看了徐花半晌，这才轻声道：“大姐没事，但是……大姐夫和黎儿，就不一定了。”

　　即使是在昏迷之中，徐花依旧睡得并不安稳。

　　她隐约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

　　阴沉，冰冷，淬着毒。

　　每一句话都要她的命。

　　“你真应该问问，你那个好夫君他到底对徐清箫做了什么！”

　　“既然你的夫君这么想要徐清箫死，那我就用你和你儿子的命来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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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糊的画面逐渐清晰，徐花想起来了，那个掐住她脖子，要夺走她的命的男人是西亭候世子——霍观焰。

　　取走她的性命没关系，可是……可是世子要的不仅仅是她的命！

　　不可以！黎儿绝对不可以！

　　“殿下，世子殿下……”

　　徐花见男人要走，快步膝行着到了男人的脚边，扯着他的袍角，泣不成声地哀求：“殿下，我……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求您，求您放过他……”

　　狱中的女人发丝尽乱，满脸泪痕，脖子上被掐过的痕迹十分刺眼，看起来狼狈又楚楚可怜，但男人只是慢慢地，小心地将衣角从她手中抽出，然后说出了远比动作残忍的话语。

　　他冷笑：“你的孩子？”

　　“再告诉你一件事好了，你的孩子……”男人背对徐花，墙上的火把照亮了他俊美的侧脸和他脸上玩味的笑容，“他早就死了。”

　　“现在那个，是微生逸从别的地方抱过来的。”

　　“对了，想知道你的孩子是怎么死的吗？”

　　徐花无声地流着泪，她紧紧捂住耳朵，拼命摇头：“不！不可能！你在骗我！你在骗我！”

　　男人仿佛听不见身后之人的嘶吼，反而轻轻笑了一声：“你的孩子啊，是被他的亲生父亲——你那个好丈夫杀死的，你知道吗？”

　　“不——”

　　“如果不想徐府被灭门的话……就把和离书签了吧，”男人顿了顿，又道，“至于那个本就不属于你的孩子，也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