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酒不吃吃喜酒》一往杏林

5、第五章

　　徐清箫此时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去关注那群他素未谋面的未来夫婿/夫人是走是留，除了赵央，今天来参加招亲大会的他根本就不认识几个。

　　徐清箫被关押在单独的牢房里，地牢一片漆黑，只有墙边的火把隐约闪动着昏暗的光芒，牢中一角堆着潮湿并且散发着隐隐臭味的稻草充当床板以供犯人休息，然而徐清箫看着那堆发黑的稻草，以及稻草之下传出的悉悉索索，不知道是老鼠还是蟑螂发出的声音，默默蜷缩到了稻草堆的斜对角。

　　西境寒毒发作了。

　　已经几个月没再折磨他的寒毒竟在此时此刻发作，这让他不由得怀疑起神医谷少谷主的医术来，不是说暂时并无大碍吗……这算怎么回事？

　　牢狱建于地底，温度本就不比地面，天一黑，位于地牢深处的徐清箫顿觉身处冰窖，寒毒在他体内发作，身体的每一寸骨头都都冰冷的寒气包裹，冻得他骨头发麻，他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膝，可是于事无补，寒从内发，外界再暖也只能缓解一二疼痛，更何况徐清箫此时只着单薄中衣，身处阴暗地牢，谈何暖意。

　　天下第一庄是酒庄，可徐清箫却并非不会武功，他们徐家世代习武，酿酒只是副业，只是到了徐九州这一代，对习武毫无兴趣的庄主大人沉迷酿酒赚钱，在百雨金酒庄的名声逐渐壮大的同时，江湖中人也似乎忘了那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徐式绝学——缚神剑法。

　　徐九州连生三位千金，他心中窃喜有人传承他的酿酒秘技，却也忧心祖传剑法真的断绝于此，直到小少爷诞生。

　　徐清箫骨骼清奇，生来就是武学天才，但因缚神剑法不可外泄，徐庄主只能请了武师入庄教徐清箫基础，其余一切只能自我摸索，徐清箫无人引导，终在十五岁那年磕磕绊绊学到第三式，若当年没有发生意外，想来如今他至少已能领悟缚神六式。

　　三年前他从崖边跌落，当时深秋已至，徐清箫在崖底寒潭泡了两日才被山中樵夫捡回家，后来虽有薛神医救治，但到底因未及时医治落下病根。之后他伤势渐愈，但每至秋冬两季或雨雪纷纷，双膝便疼痛难忍，调理几年，眼看着要好转，却又在半年前中了西境寒毒。

　　徐清箫已经记不起自己上一次握剑的感觉了，寒毒来势凶猛，不由令人神志不清。恍惚间，他的脑中迅速闪过许多过往画面。

　　牢外，两个狱卒正坐在一起百无聊赖地喝酒聊天。

　　“哎，这不是百雨金酒庄的小少爷吗？怎么会出现在地牢里呀，要不要去禀告韩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低声问话的是个胖如酒桶的狱卒。

　　另一个瘦高狱卒冷笑：“禀告？就是韩大人亲自将他抓回来的！”

　　“怎么会？”胖子今日值岗，一直呆在地牢里没出去，虽然隐约听到风声，但到底没有亲眼看见官差查封百雨金酒庄的场面，心中还有些不信，“韩大人与百雨金酒庄那么交好，平日里见着小少爷一口一个贤侄，怎么会抓他呢？”

　　“谁叫我们韩大人是个清正廉洁，刚直不阿的好官呢？他们酒庄做出那样的事，韩大人自然要大义灭亲，首当其冲了。”挖苦徐清箫的同时不忘拍上司马屁，该官差不禁为自己的发言在心中鼓掌。

　　“再则，查封百雨金酒庄那可是京城下的命令，谁敢不从……”瘦高个想起今日所见，不由得感慨，“你今日没同去，实在是太可惜了，京城那位世子爷下午刚到洛阳，连口水都没喝立马就带兵去封了百雨金酒庄，那叫一个铁血，那叫一个雷厉风行。”

　　“京城来的世子爷？哪一个？”

　　“还有哪个？自然是如今备受圣宠的西亭侯府的世子爷！”

　　“西亭侯府？”胖子瞬间变得十分激动，“你说的莫非是那个有着从龙之功，将被打入冷宫的皇子扶持上皇位的西亭侯府？”

　　两人一时间聊得入了迷，连有人进了地牢都无知无觉。

　　韩策面色阴沉地跟在霍观焰身后，尴尬又重重地咳了两声，两个狱卒闻声回头，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倒在地，“韩大人，世子爷。”

　　韩策瞪了他们一眼，又笑望着霍观焰，“殿下，此处便是关押徐清箫的牢房了，您是否要提审嫌犯？”

　　站在他身前的男人此时褪下了下午那身张扬的红，换上了一身清雅的月牙白宽袖曳地袍，腰间一条洁白镶玉腰封，头发用玉簪绾起半缕，好看的嘴唇抿着，一手横放于胸前腰间的位置，宽大袖子遮住大半手掌，另一手别在身后，虚握一支透体晶莹的玉箫。他洁净的几乎纤尘不染，与肮脏的地牢格格不入。

　　好看的嘴唇抿着，霍观焰紧紧盯着靠在墙边的徐清箫不说话。

　　韩策见了心中直打鼓，这位京城来的世子爷性格古怪，他实在摸不透，于是干脆闭上嘴，静听吩咐。

　　蜷成一小团的少年瑟瑟发抖，忽而从口中溢出一两句痛苦的呻|吟，牢外众人神色各异，纷纷掩饰，虽未道明，但众人心绪早被狱中人的一举一动所牵引，毕竟，这里面关着的可是洛阳第一美人。

　　霍观焰缓缓蹲了下来，徐清箫就靠在栏杆边上，他一伸手就能触碰到。

　　接着，这位世子爷做了个令众人始料不及的动作，他轻而又轻地将手掌覆在了徐清箫的头上，轻柔又小心的摸了几下，像是在安抚极为珍贵之人。

　　韩策：“……”

　　霍观焰：“此人我要带走。”

　　带……带走？

　　不是连夜审讯？

　　身为洛阳府尹，韩策经历过太多不可为外人道也之事，不过是短短一句话，他已然明白霍观焰话中深意，徐家小少爷生得貌美，闻名天下，这会儿只怕是被世子爷看上了，难怪霍观焰白日里谁都不管，径直前往徐清箫的院子，回来后又特地来地牢看他。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小少爷请出来？”韩策见手下毫无眼色不由憋闷，“没听见世子爷的吩咐？”

　　那两个跪在地上的狱卒连忙起身开了牢门，一左一右将徐清箫架起来拖着往外走，触碰到胳膊时两人一激灵，对视了一眼，怎么这么冷？

　　徐清箫浑身无力，想反抗却没有力气，他低垂着头，了无生气地任由他们折腾。

　　韩策干笑：“世子爷，要不我让人先替小少爷梳洗一下吧？”

　　“不必。”

　　霍观焰将手中玉箫扔给身后穿黑衣的男子，他上前几步，挥开两个狱卒，徐清箫霎时向下滑去，他伸手揽住，似乎根本不介意徐清箫把自己纤尘不染的外袍弄脏。

　　霍观焰微垂下头，两个人近在咫尺，额头相抵，他的目光从徐清箫紧闭着的双眼，鼻梁，嘴唇一路看下去，后又落回他蹙起的眉头。

　　霍观焰弯下腰，一手勾住徐清箫的腿弯，突然将徐清箫抱起。

　　韩策：“……”

　　狱卒：“……”

　　“殿下，您这是？”

　　霍观焰冷冷扫了韩策一眼，韩大人立马知趣闭嘴。

　　因霍观焰来的突然，韩策并没有来得及给他安排住处，只能委屈世子爷住衙门后院，霍观焰抱着人从地牢中出来，一路上碰见不少值守官差，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不敢多看。

　　“明镜，烧热水来。”霍观焰抱着人进了自己的卧室，他一脚踹开门，径直往内走去，然后将意识不清的徐清箫小心翼翼放在了床上。

　　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将玉箫放在桌上，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房门。

　　他俯身的时候，紧闭着眼的徐清箫揪住了他的衣领，霍观焰就这么虚虚覆在他的身上，再一次近距离看他，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他甚至伸出一只手，细细描摹徐清箫被汗湿的五官，眉毛，眼睛，鼻梁，嘴唇。

　　他的食指按压在徐清箫的唇上，久久没有移开，“箫箫。”

　　徐清箫突然睁开眼，直直看着他。

　　“霍……霍观焰。”

　　“我在这儿，”霍观焰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谁似的，他轻轻勾起唇，“箫箫，你还记得我。”

　　“我当然记得你，你……”徐清箫费力强睁着眼睛。

　　见徐清箫还记得自己，霍观焰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就紧张起来，“箫箫，为什么你的身体这么冷？”

　　霍观焰用袖口擦了擦徐清箫额头上的汗珠，徐清箫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必须马上换下来才行。

　　“箫箫乖，一会儿我替你洗个澡。”

　　清箫好不容易有一丝清明，他目不转睛盯着霍观焰，眼睛酸胀得厉害，像有人用针刺着似的：“霍观焰！你何必装模作样？你早将我抛之脑后，此时怎么又来扮演情深不寿？你、你真让我恶心……”

　　“箫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