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之音》小生大琳

58、身世之谜，离别前夕

　　苏之音看了看眼前一脸心疼的秦安里，目光依旧没有聚集在他的身上。
　　“阿音，你想离开这里吗？离开东溟，以一个新的身份开始生活，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也不会有人伤害你了。”
　　听到这话，苏之音的眼睛动了动，却依旧没有说话。
　　秦安里见苏之音对这话终于有了些反应，心中喜悦，也没想着逼她太紧。“你愿意随我去西灵吗？”
　　苏之音把手从秦安里的手中抽出。
　　秦安里见状，也不恼，“你还是老样子。”
　　“……”
　　秦安里叹了口气，正色道：“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自己会与成致远的母妃有几分相像？”
　　苏之音的睫毛动了动。
　　秦安里变戏法似的，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卷画轴，缓缓将它打开放在苏之音的面前，“你看。”
　　画上是一个妙龄女子梳着一个妇人的发髻，怀里抱着一个小孩浅浅地笑着，小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幸福。仔细一看，那女子的容貌里有七八分与苏之音相像，不过这画卷看似年代久远，画面也有些泛黄。
　　苏之音的双眸终于有了焦点，愣愣地看着画上的女子，缓缓地抬起手抚上她的脸，心中飘过千千万万个疑问。
　　秦安里见苏之音终于有了一些正常人的反应，继续道：“画上的女子名唤宫韶灵，是北域的公主。”
　　苏之音听闻此言，抬头惊讶地看了一眼秦安里，那画上的孩子是致远？难道说……她和北域公主不可能无缘无故长那么像的。
　　“画上的孩子是我。”秦安里见苏之音一脸迷惑的表情，继续解释道：“这画上的女子是我的母亲，也是你的。阿音，你是我的妹妹，同父同母，如假包换。”
　　苏之音的脑中一片混乱，宫韶灵，北域的公主，不是东溟故去的皇贵妃，致远的母亲吗？怎么又成了秦安里的母亲了，还有自己，怎地莫名其妙的就成了秦安里的妹妹了？
　　秦安里把画卷放在苏之音的腿上，再次握住她的手，“成致远的母妃名唤陈灵，是北域一个小村庄的姑娘。当年北域战败，北域皇为了和东溟达成和解，所以想要将咱们娘亲嫁给东溟皇，不过咱们她不愿作为政治工具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所以就和咱们老爹私奔了。而陈灵和母亲有五六分相像，所以才替母亲嫁到东溟。中间也发生了很多的事情，爹迫不得已回西灵继位，而娘亲因外族人的身份遭到西灵长老的驱赶，被迫逃到东溟，后来阴差阳错到了丞相府。
　　当年赵书棋——也就是你那么多年一直叫的‘娘’生了一个死胎，她为了巩固自己在相府的地位，对咱们娘亲下药，致她早产加难产，丢了性命，又将你狸猫换太子当成她女儿。后来我和老爹到东溟接母亲的骨灰，一直以为你也随母亲去了，没想到……你还活着。这些年在丞相府，你受苦了，是爹和哥哥的不好，没有查清楚，害你白白在相府受了这么多年的委屈，你本该做这世上最幸福的公主的。”
　　苏之音笑中带泪，原来赵书棋那样对她是有原因的，她不是相府的大小姐，原来她过的不是眼下的生活，有更疼爱她的家人，但她又不敢肯定，“万一弄错了呢？”
　　秦安里拉起苏之音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不会有错的，血缘这种有它神奇的地方，且不说你与母亲七八分相像的模样，我的部分灵力在你身上使用不出来，这也是咱们西灵皇室的局限所在。你应该不知道，我除了有治愈的灵力外，我还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成致远的、阿雪的，我都看过，唯独你，不行。”
　　这么多年来的委屈好像找到了一个突破口，苏之音一边哭一边用手拍打着秦安里的肩膀，“为什么这么晚才来，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过得有多辛苦……你知不知道……”
　　秦安里抱着苏之音的肩膀，既心疼又愧疚道，“是哥哥不好，哥哥对不起你……父亲和我原本也不想打扰你现在的生活，堂堂明王妃突然成了西灵的公主，势必有很多往事都要牵扯出来，实在不是一个明智之举。而且你这么爱成致远，必然不愿离开他身边，所以，父亲不会公开认回你，让你继续当你的明王妃，只要你愿意回去见见父亲，他就心安了。可是现在，你在成致远身边还能像以往那般开心吗？”
　　苏之音从秦安里的怀中出来，口气满满都是失落，“只要我还在致远身边一天，恐怕宫里那位都不会放轻松。我不想再连累身边的人了，我想离开这里，去哪都可以。”
　　“哥哥可以带你回家。只不过，你真的舍得？”
　　“有什么舍得不舍得的，他平安无事才是我最大的心愿。”
　　“傻姑娘，你怕成致远没那个本事保护你吗？”
　　“你觉得我还能有机会站起来吗？“
　　秦安里有些犹豫。
　　“我听到了女医和林城主说的话了，我的双腿早就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可以站起来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我的身体早已经是千疮百孔，先是常年服用留子，后来又有溪粟，你之前在王府的时候也看出来了吧，我的身体里可不止这两种毒，这样的我还能陪在致远身边多久？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累赘。我不想他看着我一点点受尽折磨而死，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早早离开，断了他的念想，趁他还有大好年华，再找一个好姑娘厮守一生不是更好吗？”
　　“你这样处处为他着想，可曾想过他是否愿意？”
　　“这是对他最好的方式。”
　　“有多少人借着‘为了你好’的理由做出对方根本不愿意接受的事。甜也好，苦也罢，也许成致远一样甘之如饴，你为何不愿意相信他，多给他一点信心？”
　　“哥哥，你不是说想要带我回家的吗？你这样为致远说话，是想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吗？”她不敢相信自己还能有健全身体的一天，就算有，她也不是真正的“苏之音”。不知道哪一天就突然离开这个世界回到她真正的生活，她不想突然的离别，更不想在彼此情深意浓时离开，既然知道一开始就没有好结果，倒不如趁此机会一刀两断、一了百了。
　　秦安里难掩激动，“你刚刚叫我什么？”为了苏之音这句“哥哥”，他什么都愿意听她的。
　　“哥哥！”
　　“诶！你想怎么做，哥哥都听你的，管他什么王爷楼主，统统滚一边去。”
　　苏之音心里划过一股暖流，这就是被家里人惯着的感觉吗？难怪那么多人都想要一个哥哥。
　　“阿音，不要太灰心，有父亲在，你的身体一定可以治好的，到时候回来找成致远，哥哥绝对不拦着你。一个明月楼的楼主，足以配得起我妹妹。”
　　苏之音眼神黯淡了下来，“若是可以，我希望能够重新认识致远。以一个新的，平等的姿态站在他的身边，没有任何的猜忌和隐瞒，不是我保护他，也不是我保护他，而是我们各自有足够平等的力量去对付敌人。”
　　“只要你愿意放下一切，回到西灵，我和父亲以及整个西灵都会是你最坚强的后盾，届时，你想做什么，哥哥和父亲都一定会支持你。谁敢欺负你，哥哥第一个不放过他。”
　　苏之音为了秦安里这句承诺，又是一番感动。
　　秦安里见苏之音又哭了起来，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别，别哭了……哥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没有，我只是太开心了。”
　　秦安里也眉开眼笑，“这样就好。”
　　苏之敏此时走了过来，“姐姐终于愿意开口说话了。”
　　苏之音看到苏之敏那一刻，整张小脸就紧张了起来，布满了愧疚和不安。“之敏，是我对不起你，还有孩子的事……”
　　苏之敏岂会不知苏之音的心结，蹲下来，握住苏之音的手，“孩子的事，不是姐姐的错，为姐姐挡住那些刺客也是我心甘情愿的。更何况，女医告诉我，那孩子早已经胎死腹中，若不是那刺客的一脚让孩子流了出来，恐怕我的性命也会堪忧。”
　　苏之音看得出苏之敏也是满满的失落，试问天底下有哪个做母亲的不爱自己的孩子。
　　秦安里插话进来，“是我学艺不精，没有看出孩子的事，我也对不起之敏。”
　　“不怪任何人，是我和孩子的缘分不够，更何况，当初我知道自己怀孕之后，娘已经告诉过我，这孩子保下来的机会不大。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你们也不必太过自责。”
　　苏之音握了握苏之敏的手，“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苏之敏粲然一笑，“也要麻烦姐姐的父亲好好给我调养调养身体了。”
　　苏之音一个激灵，难怪之敏推她出来，偷偷和秦安里见面，原来她也是知道自己身世的。
　　“说起来，还要多亏了三姨，我才能查清当年的事。”
　　“三姨？”
　　苏之敏：“娘亲以前是公主的近侍。”
　　原来如此，难怪三娘总是好像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想来三娘以前和母亲一定也是亲如姐妹，如今才会这般像他，甚至于让也对自己倾心相待。苏之音轻轻捏了一下苏之敏的手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妹妹。”
　　苏之敏笑，“你也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后天随我们走？”
　　苏之音犹豫了一下，“哥哥先回西灵，给我半个月的时间和致远道别。而且，我不想他知道我去了西灵。半个月之后，我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可好？”
　　秦安里明白她的顾虑，点了点头，答应了苏之音。
　　“时候不早了，我送姐姐回去了，免得王爷担心。”
　　“嗯，我也该好好准备。”
　　苏之敏把苏之音推回去时，正看到成致远一脸着急地从他们所在的院落冲出来，看到苏之音被苏之敏慢悠悠地推回来，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他知道阿音的心情一直很低落，这几日他总是心神不宁，害怕她会突然就离开自己，试问一个连死都不在乎的人还会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去哪儿了？”成致远接过苏之音的轮椅，慢悠悠地继续走着。苏之敏见状，识趣地离开。
　　成致远也知道苏之音不会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着，“后天，三哥、之敏、皇姐作为东溟使团随秦安里回西灵。我已经在河州城另外寻了一处安静的宅子，等他们离开，我们便搬到那宅子去，可好？”
　　苏之音只是静静地听着，眼中的焦距依旧虚空。
　　“你一直都想离开东溟，这次是个好机会，我已经让三哥做好准备。到时候他和皇姐会带我们的‘尸首’回越京，这样一来，从今往后我们就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明王、明王妃，我们可以一起去游历南玄的大好风光，喜欢吗？”
　　“……”
　　成致远停下，蹲在苏之音跟前，“阿音，从今往后，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好吗？远离朝堂，远离红尘俗世，就我们俩个人安安心心地过一些小日子。”
　　“……”
　　“我知道你心底怨我，怨我为什么没有早日告诉你真相，也怨我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如今成了这副模样。也是我的不对，先前没有足够信任你，没有向你表露身份，反倒让你暴露了自己，替我挡了那么多明枪暗箭，要是我早日恢复现在这副模样待在你身边，恐怕宫里的那些人也不会把矛头指向你。我知道，你也一直在装疯卖傻，为的就是远离宫里的那些明争暗斗，可是事与愿违，是我把你拉进了这趟浑水，所有的一切，都怪我。你放心，日后换我来保护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对不会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
　　成致远抬手抚上苏之音依然瘦削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着，“没事，就这样也好。我可以等，等你愿意开口和我说话的一天。我们以后的日子还很长。”
　　苏之音眼神松动，焦距逐渐凝聚，抬起手覆在成致远的手背上，“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你了呢？”
　　成致远又哭又笑，他的阿音，终于愿意说话了，不管怎样，都是一个好兆头。“无论你去哪，踏遍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要去的那个地方，就算你走遍天涯海角都找不到，怎么办？”
　　“那我就用我这一生的时间去找你，等你，想你，世界那么大，终有一天我们会再次碰上的。”
　　“不值得。”
　　“有什么值不值得的，我这一生既没想过建功立业，也没想过扬名立万。没有遇上你之前，我唯一的念头是把明月楼好好打理，其余什么都不想管。遇见你之后，我的人生便多了一个愿望，那就是好好跟你过日子，是你让我觉得一个人孤灯长眠也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你教会了怎么去爱一个人，所以这辈子，你就别想我放手。”
　　苏之音再次陷入沉默，她这辈子何德何能可以承受起成致远的深爱？她过去经受过那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品尝过那么多孤苦的时刻，现在在成致远的深情前简直不值一提，老天让她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最后的恩赐是致远吗？
　　对她来说，致远是她这二十多年来最明亮的星，照耀了她孤独又黑暗的人生。可是她对致远来说呢？过去也许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替他挡着些邪魔歪道，而现在，他是赫赫有名的明月楼楼主，她是被相府抛弃，又命不久矣的残疾，有什么资格站在他的身侧，除了拖累他之外，还有什么用？
　　所以，在知道她是西灵公主的那一刻起，她就做了打算，离开致远。要是她最终有一死，她不希望死在他的身边，致远还年轻，她不希望他下半辈子都活在对她的思念里，要是她有幸治好这副残败的身体，她便可以以一个新的、和他更相衬的身份站在他的身侧，再也不用怕遭旁人的暗算。
　　是，她的如意算盘确实打得很好。只可惜世事难料，不知有多少人能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