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公害》封刃作书

19、019

　　雨后的金陵城天地晴明，在凶手落网之后，惴惴不安的百姓们最终平复了那颗忐忑的心，至于衙门的人在这一场斗争中折了多少，他们一点儿都不关心。只不过在碰头的几句，偶尔还会提到曾经的钟家的锦缎铺子，和那个面貌和善却凶残万分的钟家老爷。
　　——为了延缓自己的老态就害死了那么多的人，可不就是大恶人吗？
　　江不疑坐在了栏杆上，周边的声音一字不落的进入了她的耳中，桌子上摆了将近十坛不一样的酒，可偏偏尝不出任何的味道来。
　　“你真的无情啊，杀了你的小捕头朋友，你的心中一点儿悲痛的情绪都没有吗？”不断地在江不疑伤口上撒盐，犹能平安活着的只有江不悔一个人。就算她后面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江不疑还是不能够遗忘在幼时失去母亲的时候，是跟着这几乎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姐姐互相拥抱着取暖的。
　　“我知道你领了保护钟声慢的任务，可是最后却杀了他，你不怕江湖上的人说你背信弃义，之后就没有人来找你吗？”江不悔再次发问。在钟声慢的事情败露之后，她以极快地速度将那锦缎铺子收为己有，至于那收了钟家的贿赂不再插手此事的衙门，此时也摆出了正义的态度，将钟家彻底地查封。
　　江不疑从来不会在意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只要有人走投无路，就会找到她这一处来。
　　生老病死，人生八苦，有多少人能够跨得过去？柳涉江记住了生苦，后又为生存而苦，最后她还是顽强地活着，而钟声慢以病为苦，最后落入了死境中，再也感受不到其他的痛苦。
　　江不疑一开始进入钟家的目的便是不纯的，她从来没有真心地想要保护钟声慢，她还给了无香一个机会，可是她偏偏不知道把握，还非要将自己给推向万劫不复之地。对于无香的死，江不疑从来不会后悔，当一切都不能够回到最初，那么就让时间彻底地凝固，让一切变成另一种永恒。至于无香留下来的遗愿，那就让她来完成。
　　“这是我回到金陵城后送给你的大礼，你满意吗？”江不疑勾唇一笑。
　　江不悔冷着脸的时候，她就像是对着一面铜镜，可是江不悔的性子跟她是截然不同的，她的脸上那虚伪的笑容始终不会退去。每个人都在时光中转变了，谁沉溺在过去谁就是天大的傻子，看着与自己酷似的江不悔时，江不疑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厌恶来，她毫不掩饰自己的这种情绪，甚至直白地用话语来表示自己对江不悔的仇恨。
　　“你什么时候离开金陵？”只有这句才是江不悔的真心话，她在说出真正想要的东西时，总会有很长的一段铺垫，而这种就是江不疑所痛恨的虚伪和做作。
　　“很快，我要去大漠。”江不疑不掩饰自己的行踪，在看到江不悔脸上流露出些许的诧异时，她又勾唇冷冷一笑道，“怎么，你要买一些杀手来杀我吗？我奉劝你最好不要让他们来找死。”
　　“我的好妹妹，你胡说什么呢？”江不悔瞥了江不疑一眼，放缓了语气道，“你是我的妹妹，我在这世间唯一的妹妹，我不对你好我对谁好？我会保护你的。我想娘亲在地下有知，她一定——”
　　江不悔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感觉到一阵风掠过，脖颈已经被人牢牢地扼住。
　　江不疑的目光是凶狠的。
　　在这一刻，江不悔毫不怀疑她会杀了自己。
　　“你不要在我的面前提娘亲！”将江不悔甩在了地上，江不疑拍了拍手，神情颇为嫌恶。
　　“江不疑你竟然想要杀我？”江不悔的惊叫声极为尖利。
　　“怎么，就允许你买通杀手杀我？不允许我对你动手吗？”江不疑神情倨傲，慢条斯理地应道。
　　“你——”江不悔猛地一甩袖，可是在这事情上她明显是理亏一方，气急败坏的她也不能将江不疑如何了，就连江照都对她有三分畏惧，不敢在太多的事情上有所逼迫。
　　江不悔走了。
　　江不疑一个人饮酒还是没有味道。
　　饮酒饮的从来不是酒，而是那个人。
　　金陵城向来都不是平静的，譬如她刚刚途径的巷口，便能够清晰地听见呼救的声音，虽然只是极为短促的一声。那个可怜的女人大概已经被击晕了，或者是被捂住口失去了发出话语的能力。
　　江不疑慢吞吞地走进了巷子。
　　她知道这条巷子这儿是唯一的出口。
　　死巷子是一条死路，可是在死路中也是最容易获得生机的。
　　最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男人，江不疑眼熟的男人。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个男人就是某个便宜弟弟的狐朋狗友吧？江照的儿子可不算少，再加上宗族中的堂兄堂弟，更加难以认清。当然她也不需要认清，她从来没有将那些人当做是亲人。
　　那个男人在见到江不疑的时候露出了惊慌失措的表情。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在他的身后几位纨绔的公子哥吆喝着家丁将一个大麻袋拖了出来，点点的血痕触目惊心，里面的那一团分明是个人。
　　江不疑不爱多管闲事，可这偏偏不是闲事。
　　她可以对江不悔动手，但是其他的人不行。
　　“把人放出来，你们跟我去一趟江家吧。”江不疑的口吻很是轻快。
　　纨绔的公子哥们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遥远的江湖远非他们可以想象。
　　不知者自然无畏。
　　当然在有打手的情况下，这些公子哥当然不会自己动手。
　　对付这些杂碎，不移根本就不需要出鞘，只是咔擦几声响，便听见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把人放出来，你们跟我走。”江不疑又重复了一次，这一回那些人可就听她的话了。家丁中不乏练武之人，可最后还不是不堪一击？
　　江不悔被人打晕了，她的面容青肿，只不过眨眼间便成了这副狼狈的样貌。
　　江不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所有的情绪都给纾解了。这些公子哥儿当然是有人指使的，不然谁敢犯上江家？就算江不悔出嫁了，她也还是江家的人。吞并钟家的锦缎铺子带来的好处都落在江不悔的手中，所有就有人按捺不住了吧？
　　坐在了大堂正中间的虎皮交椅上，江不疑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她看着江不悔醒来，愤恨地凝视着那些公子哥一言不发。
　　“想要报仇自己动手。”江不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不悔是懂一些武功的，尽管只是皮毛，在小巷口一时不慎被人拖了进去，她一个人难以抵挡住好几个大男人。
　　江不悔没有动，她跟江不疑一样在等。
　　等江照、等江明、等一些相关的人。
　　江不疑坐上的位置，就算江照来了也不敢开口叫她挪开，而那些先于江照发声的人，下场自然是惨烈的。
　　许是出于对原配的愧疚，江照对江不悔和江不疑的纵容远胜于其他的儿女，而他的妾室一个又一个，没有人能够被扶正。在看见江不悔这惨然的模样时，他立马就气愤了，直到听到“江不晦”三个字时，又陷入了沉默。江不晦是他的庶子，也是长相最像他的一个儿子，只不过他的身上只有纨绔弟子的狡诈和凶顽，一点都不见半分智慧和精明。
　　“江不晦呢？”此时的江不疑更像是一个大家长。
　　“哟，可不是我回到娘家的姐姐吗？您这是怎么了？”江不晦的声音闯进了大堂，仗着江照在场，他当然敢来。看到了狐朋狗友们在一旁瑟瑟发抖，他又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们可别乱嚼舌根，离间我们姐弟的感情。”
　　“是不是你的命令？”其实江不疑心中有了答案，她的目光从江照身上掠过，又落在了江不晦的身上。
　　江不晦很少见到江不疑，他对这个二姐的映象几乎是模糊的，他只知道在江家很少有人会谈起她。见江照在场，他心一横，大声嚷嚷道：“那是爹的位置，你怎么能坐？”
　　“是不是你？”江不疑又问了一次。
　　“兴许是姐姐自己跌了一跤呢？”江不晦被江不疑冷漠的态度吓得退了几步，在醒悟过来时，公子哥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谁让她还有脸有皮回到咱家里来？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还想要我江家——”江不晦的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膝盖就一软跪在了地上。
　　“听见了吗，是他干的。”江不疑对着江照冷笑道，“您说怎么处置？”
　　“他是你的弟弟，训斥几句就行了。”江照犹豫了半晌，不敢看江不疑的目光。
　　“我以为要以儆效尤。”江不疑冷笑一声，她站起身走向了江不晦，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就算身上只有一半相同的血缘，面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相似的。她握住了江不晦的一只手，就这样将他从大堂里拖了出去，狠厉地说道，“一个妾室生的儿子，上不得台面，还肖想着江家的财产么？”
　　“不疑，你——”江照心上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当即跟着江不疑的步子追了出去。
　　“都跟过来也好。”江不疑的面容冷酷无情，她一脚踩上了江不晦的手，眼也不眨地说道，“你命人打了她的手、腿、腰腹和脸，如今一一奉还。”
　　只不过江不疑的力道可不是那些家丁可以比的。
　　她一脚踩下去，江不晦的手骨顿时碎裂。
　　痛嚎声传入了江照的耳中，自然是于心不忍。他板下了脸大声喊道：“江不疑，你住手！”可江不疑哪里会听他的话。江照一下无法，只能命令府中的人动手。他们也是曾经的江湖大侠，收了钱替江照卖命，还想着下手轻一些不要伤了这位江家的二小姐，哪里知道擦着面颊的一刀险些要了自己的命。
　　江不疑冷笑道：“如果还想要江不晦活着，就不要轻举妄动。”
　　“不疑——”追出来的江不悔犹豫着开口，她的心情是矛盾的，一方面恨不得这些妾室的儿子去死，另一方面还要顾忌着江照的心情，看着他脸色气得发青，赶忙地出声劝诫。
　　“你以为我会听你的？”江不疑讥诮一笑，一脚踹上了江不晦的小腹，倒飞出去的人唇角都是血迹，就算不死也只剩下了半条命。她擦了擦手，对着江照淡淡地说道：“我要离开金陵了，但愿我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江不悔，你知道我从来不在乎江家的。”
　　江照指着江不疑半天说不出话，差点被她气得晕厥。
　　——这可不是什么姐妹情深。
　　——江不悔如果要死，也只能死在她江不疑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