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公害》封刃作书

20、020

　　江不疑离开金陵城的时候只有江不悔一个人来送行。
　　她都是孑然一身而去、孑然一身而归，江不悔会来，实在是一件天大的奇事。
　　“你去龙门荒漠做什么？”
　　江不疑没有回答江不悔的话，她只是淡淡地开口道：“小心江不应。”江不应是江明的儿子，他可比江不晦他们精明多了。当初的族长位置因为江明的无能落到了江照这一支，作为江明儿子的江不应未必会服气，就算如今的他跟他爹一样，在江家对着江照点头哈腰，做低伏小像是一条狗。
　　江不应是一条会咬人的狗。
　　“你为什么就不能留在我身边呢？”复杂的情绪在眼中堆积，面对着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庞，江不悔一时冲动说出了这句话。
　　“我留在你身边？”江不疑指了指自己，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好笑的笑话，“我在你身侧，然后让你坐立难安吗？我亲爱的姐姐？”柔情是暂时的，江不疑相信江不悔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真心实意，可是下一瞬间又会怎么样呢？她亲爱的姐姐对她也是满满的防备啊。无数的人觊觎着江家的财产，可是她偏偏最关注无心一切的自己。
　　江不悔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不疑，等你下次回来我们去祭拜娘亲吧。”在这世上只有江不疑才是她最亲的人了。
　　“再说吧。”扬起的鞭子落在了马臀上，这三个字几乎是零散在了风中。江不疑向着前方的脚步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她甚至不知道回头看看。江不悔拢了拢衣襟，她轻轻地咬着下唇收回了眸中那几分眷恋的目光。
　　“大小姐，要不要——”从一旁闪出来的黑衣人做了一个脖颈抹刀的手势。
　　江不悔缓缓地摇头。
　　大漠多风沙，远不如金陵的明山秀水、莺歌燕舞。
　　江不疑去大漠做什么呢？江湖里的人都知道在大漠中有一座鬼王城，而在城中开着一株“鬼头莲”，传说可以医死人、生白骨、解百毒。可是从来没有人在那风沙中找到鬼王城的方向，在一阵又一阵的驼铃中，在那悄声无息的流沙中，所有前去探险的人都被悄然吞噬。
　　江湖中每一处都有可能是绝路，可偏偏有人要走出一条生路来。
　　将近一个月的风尘仆仆，江不疑在这漫漫黄沙中唯一一家客栈落脚。
　　龙门客栈在龙门荒漠的龙门城中。
　　龙门是一座雕刻着腾飞巨龙的门，它张着嘴用大无畏的精神和狂气迎接着大漠里的风沙，只不过整个危险的大漠中，唯有这一处是肆虐的风沙难以企及的。不知道是这龙镇住了风沙，还是风沙化作了龙守卫着这一方。
　　进了龙门城就看不到骑马的人，成群结队的商队牵着挂着货物的骆驼，在一声声清脆而又带着几分哀怨凄迷的驼铃中走向了远方。最适应沙漠的是那马贼和商人，可就算在此中行走了成千上百遍，仍旧是怀着一种死志走入荒漠的。他们从来不敢说自己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到底还能不能回来。
　　龙门客栈的门前挂着一柄镶着玉的金刀，传说中这柄金刀获得神明的赐福，因而在进入大漠前，人们总要用金刀在手指上抹出一道口子，用自己的鲜血来祭祀神明，祈求平安。一阵风吹来的时候，金刀在颤抖震鸣，江不疑看上一眼就知道这是一把饮尽了鲜血的凶煞宝刀。
　　“什么鬼王城？老娘我来到这龙门荒漠两年，连个鬼影都没看见。要说龙门荒漠里的城啊，就只有龙门城。”爽利而泼辣的话语声从一种男人中突围出来，江不疑不由得抬头多看了几眼。
　　是一个身姿妖娆的女人，她灵活地在诸多男客中周旋。
　　龙门客栈向来不是一个孤寂的地方，总有被各种东西诱惑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来送死，她江不疑何尝不是其中的一个呢？勾了勾唇，她啜了一口杯中的烈酒，感受着喉中如同烈火灼烧的畅快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姑娘也是来找鬼王城的？”不知不觉间，老板娘已经扭着身子来到了江不疑的身旁，她在对面坐了下来，撑着下颐，一举一动间是无限的风情。
　　“刀凤鸣。”
　　江不疑只说了三个字。
　　老板娘顿时色变。
　　龙门客栈的人只知道这儿有个泼辣的老板娘，可是从来不知道这老板娘叫做刀凤鸣。
　　两年前的刀凤鸣可不是这儿的老板娘，而是刀府的大小姐、花容山庄庄主苏有容的未婚妻。刀凤鸣是一个很有风情的女人，可是苏有容却是一个寡淡的、双腿残废的男人。
　　刀凤鸣不是弱不禁风的柳涉江，她不愿意嫁，便可以一走了之。她确实是这么做的，在两年间，江湖上没有了刀凤鸣三个字，就连刀府和花容山庄都彻底地放弃了寻找这个人。
　　“你怎么知道？”刀凤鸣问道。
　　“门口挂着的凤鸣刀，可不就是给有心人看的吗？”江不疑勾唇一笑道。
　　“你也是为了鬼王城？”
　　“不然我是来吃风尘的吗？”江不疑反问道。
　　没人见过鬼王城，可是每个人都对它深信不疑。
　　“江湖上很多的人都知道了龙门客栈老板娘手中有鬼王城的地图。”江不疑绽出了一抹笑，又说道，“你看那些若无其事的人，他们其实是为了你来的。”
　　“所以呢？”刀凤鸣勾起了一丝兴味盎然的笑。
　　“合作。”江不疑淡然道。
　　在危机重重的地方，只有通过“合作”才能够闯出生机，当然，这“合作”可能就是遗留下来的无穷后患。江不疑可以像其他人一样，用强盗般的行径来达成目的，可是那么做太累人。
　　更何况刀凤鸣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江不疑不喜欢和漂亮的女人动手。
　　将美好的事物给摧毁，是一种悲剧。
　　正如她和无香。
　　是一出彻头彻尾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