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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番外六:荆棘鸟 ...

  •   “……雷古勒斯?……”
      女人的尖叫声。
      “雷古勒斯……”
      孩童绝望的哭泣。
      “雷古勒斯!”
      “去死吧!魔鬼!!”男人的咒骂。
      “快醒醒!雷古勒斯!醒来!!!”
      “该死的食死徒——”

      “哈,哈,啊哈……”雷古勒斯从柔软的大床上一下子直挺挺地坐起。
      他的额头布满了冷汗,手指紧紧地抓着厚重的被子。手背上青筋毕露。

      “嘿,雷尔。你还好吗?”凑到雷古勒斯视线之中的,是西里斯放大的、充满担忧的面容。
      “……”雷古勒斯有些涣散的瞳孔在感受到西里斯的手掌搭在他肩膀上的温度时才逐渐聚焦。

      “我很好。”他随手接过了西里斯递给他的马克杯,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的冷水。
      “……是……又做噩梦了吗?”一向大大咧咧的西里斯不太懂得如何安慰人,所以显得既笨拙又无措,“要我……我是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需要我在你的床边儿陪着你么?”
      “不用。”雷古勒斯冷淡地说。他喝完了冰水,情绪明显平缓了许多。

      西里斯不知道接下来该接什么话。于是他只是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把手臂搭在雷古勒斯的肩上,安静却关切地注视着他。

      十多年的时光说长也不长,仿佛一眨眼儿就过去了。
      但说不长吧……十几年,倒也算是漫长。毕竟,人生会有几个十年?
      它漫长到,西里斯已经不知道那个曾经终日追逐在他身后、没什么主见的’跟屁虫’弟弟,现在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又经历过什么、曾梦想过什么。

      他们分别的时间太久了。
      久到彼此就像只剩下’血缘’这个唯一纽带相连接的陌生人。

      十年,还是能改变不少东西的。
      比如说让曾经追逐者和被追逐者二者互换。
      曾经小心翼翼、努力揣测对方心意的人是雷古勒斯。而现在惴惴不安、生怕失去对方的人,变成了西里斯。

      沉默了一阵,雷古勒斯却突然像回过神来一般,皱着眉扭过头,有些狐疑地看向西里斯:“……西里斯,你怎么在这儿?”
      “我不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西里斯不明所以,有些犹豫地回答。“虽然母亲把我除族了,但后来纳西莎把我绑回来了,我就继续住回了这里。而且,雷尔你醒来后也不是默认了我可以继续住在格里莫广场12号的吗?”

      “我不是问你为什么在这栋房子里,我是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个房间?这明明是【我的】房间!”
      “我起夜时听见你的房间里有声响,觉得你肯定是又做噩梦了,于是就进来了。果然如此。……雷尔,你是不是又梦见了曾经的那些……”
      还没等西里斯说完,雷古勒斯就像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刻薄地打断了西里斯的话。“所以说伟大的格兰芬多学院就教会了你可以随随便便闯入别人的房间?”

      西里斯并没有反驳。
      反倒是雷古勒斯自觉失语,停顿了一下,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低下头,用手捂住被汗水浸湿的前额:“抱歉……西里斯,我是说,哥哥……”

      西里斯把头颅凑到雷古勒斯的旁边。
      他借助着搭在雷古勒斯肩上的手臂的力量,迫使雷古勒斯和他额头顶着额头,视线相对:“听着,雷古勒斯。我们已经胜利了,黑魔王已经死了。而你消灭了黑魔王的魂器,你救了大家,你是这场战争的英雄。”

      雷古勒斯却苦笑了一下:“这不一样……西里斯。杀一个人和救一个人并不能相互抵消……那是我无法清偿的罪孽。”
      “你有什么罪!”西里斯焦急地驳斥,“如果有罪的话,那也应该是我的罪!雷尔,你是替我承担了那些,那并不是你的错。”

      “好了,西里斯。”雷古勒斯自嘲地微微摇摇头,“这和你没有关系。”
      “怎么无关?我……”西里斯有很多东西想说,却又骤然发现那些话他已经对雷古勒斯说过太多遍。最终,这个一向直来直去的格兰芬多也学会了委婉,把所有重复来重复去的话语通通化成了一句话:“雷古勒斯……我很担心你。”

      雷古勒斯眼中的抗拒柔和了几分,可他却也挣脱了西里斯的拥抱。
      “我很好。”似乎是怕西里斯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句:“真的。”

      “雷尔,”西里斯却依旧固执地坐在雷古勒斯的床边,“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就像我们小时候一样,你做了噩梦后总会拉着我,给我讲你梦见了什么……你现在依旧可以。雷古勒斯,我是你哥哥。虽然我已经失职太久了,可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保护好你的。”

      雷古勒斯抬头,看到了西里斯充满浓厚情感的深灰色眼瞳。
      格兰芬多,他想。也只有格兰芬多会这样感情外露,这样……永远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炙热而温暖。

      “那没什么好说的。”雷古勒斯轻轻笑了笑,“西里斯,我们都早已经不是孩子了。”
      “雷古勒斯……”
      “话说,这是你新买的杯子吗?”雷古勒斯再次打断了西里斯的话,他故意绕开了这个话题:“我可不记得布莱克家有这样……”他看向手中那个印着一个蠢兮兮傻笑的黑狗头像的马克杯,“……这种品味的杯子。”
      “麻瓜的最新款。”西里斯果然又被雷古勒斯糊弄了过去,他转而得意洋洋地向他的弟弟夸耀他刚买到的宝贝,“现在麻瓜们的品味看起来也挺新潮的嘛。看!和我的阿尼玛格斯形态简直一模一样。”

      可不是么。雷古勒斯又低头看了看那个做工粗糙的陶瓷杯,平民工业化的产物。咧嘴大笑的黑狗图案确实与西里斯如出一辙,笑起来都是那么没心没肺。
      “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大度地把这个杯子送给你。”西里斯的语气中有着并不明显的讨好。

      “星期三我给你安排的与麦克米兰家次女的见面会,不许找理由推脱。”雷古勒斯却话题一转,不留痕迹地把那个西里斯心爱的陶瓷马克杯重新塞回到西里斯手里。
      “可周三那天哈利邀请我去参加他举办的派对。那可是你的侄子……”
      “呵,德拉科还是你另一个侄子呢。他都开始谈女朋友了,你作为舅舅的还单着,就一点儿也不觉得羞愧?”

      “雷古勒斯,你真是越来越像我们的伯父西格纳斯了。”
      “谢谢夸奖。”雷古勒斯就像没听出西里斯话语中的抱怨,“西格纳斯•布莱克,那可是我最钦佩的一位长辈了。”
      “不,其实我是想说,你越来越古板、不拘言笑了。”
      “毕竟我现在可是布莱克家族的族长。”雷古勒斯语气平淡地说。“对了,西里斯。”他像是突然想到这件事情,随口提起,“明天,你去给阿尔法德扫扫墓吧。”
      “怎么突然说起阿尔法德?”西里斯有些不解,“我上周刚去看过他。”
      “我把他重新加入到族谱里了。不仅是他,还有安多米达。”雷古勒斯说,“你替我告诉他一声。”
      “Mua……雷尔你真好。”西里斯又突兀地搂住雷古勒斯,在他的脸侧夸张地亲了一口。“那我呢?我呢?你有把我也重新加到族谱里么?”
      “看你的表现。”雷古勒斯却故作嫌弃地推开西里斯,“所以说,周三与麦克米兰小姐的见面……”
      “我去我去。”西里斯忙不迭失地点头。

      “那么,你现在应该回到你的房间了。”雷古勒斯说。
      “不需要哥哥我陪陪你么?小雷尔?”西里斯故意露出了个贱贱的坏笑。
      “不用了。”雷古勒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在这里只会打扰到我休息。”
      “真不可爱。”西里斯用手掐了掐雷古勒斯的脸颊,又拍拍他的头颅。然后,握着他的马克杯离开了。

      雷古勒斯走下床,在西里斯的身后关上了房门。
      他走到房间一侧的窗前,拉开厚重的落地窗帘。

      窗外月光如水。
      白日里嘈杂的街上,现在却一个人也没有。
      雷古勒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夜无眠。

      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雷古勒斯慢悠悠地打开衣柜,挑了一身纯黑色的衬衫和一个深蓝条纹的领带。
      他不慌不忙地把西服外套的衣领整理得一丝不苟,然后从门侧的伞架上拿了一把黑色雨伞。独自一人,安静地走出了格里莫广场12号。

      雷古勒斯走到那条与他的装扮格格不入的肮脏街道时,太阳已经升起来了。
      醉鬼和流浪汉纷纷打着哈欠,含糊不清地嘟囔抱怨着’英国这该死的天气,阴沉沉的,没有一丝日光’。

      雷古勒斯目不斜视,撑着黑伞,穿过伦敦街头乱糟糟的人群。
      街边的麻瓜们就像看不到他一般,嘻嘻闹闹地向前走着。
      雷古勒斯却走到街边的一处电话亭边上,收起黑伞,把它挂在手腕上,然后走进亭子里,拨通了那个红色的公共电话机。

      62442。
      魔法界无论大人还是小孩儿都耳熟能详的号码。
      翻译过来就是MAGIC。

      话筒的另一端传来一个标准的女声:“请问,您找谁?”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今日九时在威森加摩接受审判。”雷古勒斯平静地说。

      电话机吐出了一个印有雷古勒斯姓名与威森加摩字样的银色卡片。然后亭子变换成电梯,把雷古勒斯直接送到地下二层,魔法部的魔法法律执行司。

      “小布莱克先生。”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的主任亚瑟•韦斯莱显得有些睡眼惺忪,他看到雷古勒斯时看起来还有点儿吃惊。“您这么早就来了?这离威森加摩法庭开庭还有一个钟头呢。”
      雷古勒斯客气地点了点头,算是对亚瑟•韦斯莱的回应。“反正我也习惯了早起,就顺路走过来了。”

      “西里斯呢?”亚瑟张望了一下雷古勒斯身后,发现并没有那个张扬的身影。“他没和你一起?”
      “我让他去帮我去做其他的事情了。布莱克家族重要的家务。因为我今天走不开。”雷古勒斯耸了耸肩,有些抱歉地笑笑。

      “虽然家族事情是很重要,但是也不应该在唯一的弟弟庭审那天缺席……”亚瑟•韦斯莱同情地拍了拍雷古勒斯的肩膀。
      雷古勒斯不太习惯格兰芬多们的自来熟,他肩膀处肌肉条件反射地绷紧,却并没有退开。“但那件事确实必须去做。不是西里斯的问题,是我的错。是我没安排好时间。”
      “诶?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呢……”

      “雷尔!”雷古勒斯和亚瑟•韦斯莱正说着话,电梯到达地下二层的提示音再次响起。雷古勒斯回头,是纳西莎和卢修斯。
      “我本来想用飞路粉去布莱克老宅接你,陪你一起去魔法部。可卢克说我们最好提前到这里,帮你确认好今天的安排。”纳西莎松开了挽着卢修斯的手,快走了两步,走到雷古勒斯身前。“可没想到你比我们俩到的还要早。”

      卢修斯也对雷古勒斯颔了颔首。他完全无视了亚瑟•韦斯莱,甚至在路过亚瑟时,还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亚瑟•韦斯莱也厌恶地皱了皱鼻子,翻了个白眼,不再自讨没趣,转身走进了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司。

      “德拉科去找他的同学去了。他一会儿应该会和西弗勒斯一起过来。”卢修斯慢悠悠地说,语气还是那种华丽傲慢的腔调。
      “怎么都来了?”雷古勒斯笑道。这次,他的笑容多了几分与家人才有的真心。

      “我已经和审判长打好招呼了。”卢修斯微微压低了声音,不慌不忙地继续说,“这次的庭审,就是走个过场。所以,放宽心。”
      “……真是麻烦姐夫了。”雷古勒斯原本是准备接受所有对于自己罪行的判决的,可却没想到卢修斯早已经为他都打点好了。
      想来那是属于马尔福家族特有的揆时度势和左右逢源。

      “毕竟你是茜茜的弟弟,也就是我的弟弟。”卢修斯满意地说。他环视了一圈四周,“那只蠢狗没来?”
      “我把西里斯叉开了。”雷古勒斯回答。
      “明智之举。”卢修斯赞许地点了点头,“他要是来了,只会给你添乱。”
      雷古勒斯只是内敛地弯了弯嘴角,却没附和。

      “卢修斯。”纳西莎却不赞同地扯了扯卢修斯的手臂。
      卢修斯看了她一眼,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却改了口:“好吧。如果你没通知西里斯•布莱克的话,没准庭审结束后他会以为是我从中作梗,以至于到我的庄园里吵吵闹闹个没完……”他突然皱起了眉头,微吸一口冷气,“嘶——”

      雷古勒斯转过眼,看见了一脸笑眯眯的纳西莎。
      她的手正搭在卢修斯的小臂处,看起来指尖似乎恰巧刚刚在那儿拧过了一圈。

      “雷尔,”纳西莎把手从卢修斯的小臂上拿下,“你没告诉西里斯也好,省得再出现上次的那种情况。上次西里斯在法庭上直接跳出陪审团揍了那个乱说胡话的证人,虽然我也觉得很解气,但事后卢修斯可是赔了一大笔金加隆才封住了那个人的口。谁让西里斯脑子一时短路,直接把人揍到圣芒戈去了呢?这次应该没有人再捣乱了。我们会在陪审的座位上等着你的无罪判决。”
      说完,她对雷古勒斯笑了笑,拎起手上的挎包,转身就向礼厅走去。

      被纳西莎甩在身后的卢修斯对雷古勒斯点了点头。“我和纳西莎一起,等待着你的好消息。”
      然后,他就急忙转身,大步向纳西莎的方向走去,“茜茜?茜茜。”

      “怎么?”纳西莎回过头,露出一个完美的标准笑容,“高贵的马尔福先生有什么事么?”
      卢修斯一把拉住她的手,“好了,好了,马尔福太太。我错了。我不该鄙视西里斯•布莱克那条没有脑子的格兰芬多的……”

      雷古勒斯看着卢修斯好声好气地低声哄着生气的纳西莎、最终两人又和好、挽起手双双离去的身影,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
      任马尔福再怎么奸诈狡猾,却也总会有那么一个人,让他心甘情愿地无可奈何。

      九点钟很快就到了。
      雷古勒斯在魔法部书记员的带领下走进了威森加摩法庭礼堂。

      他面前是一片穿着紫红色、左胸前绣着一个精致的银色“W”巫师长袍的巫师。
      这样整齐划一的着装让雷古勒斯感觉很不好,他们让他联想起那些同样穿着相似的蒙面巫师长袍、黑漆漆一片的食死徒队伍。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威森加摩的首席魔法师是个鬓须皆白的老人。他一板一眼地朗读着起诉状。“布莱克现任家主。前任食死徒成员。后因反对食死徒的做法,背离食死徒的队伍。毁灭了Voldemort的一个魂器,并利用自己在食死徒中的威信拯救了许多无辜的民众。布莱克,你是否有异议?”
      “没有。”
      “你改变阵营的动机是什么?”
      “因为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
      “那么,你是否认为你之前的行为有过错?”
      “是的。我在年少时做了一些错事。我十分抱歉。”
      “你后来选择去救人,是为了补偿之前的错误吗?”
      “并不是。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这样做而已。作为神圣二十八族的一员,去帮助其他需要的巫师,这只是很一件很普通的事……”
      …………

      庭审的一切都很顺利,直到最后一个问题。
      “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你是否认为布莱克家族在这场战争中有罪?”

      本来很好回答的一个问题,雷古勒斯却沉默了。

      他知道最好的答案就应该像是之前卢修斯教给他的那样,圆滑的把一切都推给其他无法被追责的人。比如说赞同审判长的观点,说他只是受布莱克家长辈的蒙蔽才选择加入食死徒,当他自己意识到时,便毅然决然迷途知返。
      又或者,只是实事求是地说出所有。
      毕竟他的父亲、母亲、堂姐都是食死徒中的中坚力量,是黑魔王的左膀右臂。屠杀麻瓜、金融犯罪、压榨混血等等罪恶的行径,布莱克家族也都有参与。

      可雷古勒斯说不出口。

      他无法以一名布莱克的身份去给这个家族定罪。
      何况现在,他成为了这个家族的族长。

      就像不管过了多少次,不管在什么情况下,西里斯都会选择正义,而雷古勒斯却永远会选择黑暗(Black)。
      这是他们俩之间的区别。
      也是格兰芬多与斯莱特林之间的区别。

      布莱克家族是雷古勒斯无法割舍的软肋,也是融入他骨血的枷锁。

      威森加摩法庭的成员因为雷古勒斯的久久沉默而开始窃窃私语。

      突然,有一个人从陪审席上直接站起:“你们现在看清他的本质了吧?呸!刽子手!曾经做过食死徒的人又怎么会有良知?!这种恶魔就应该被阿瓦达索命杀死!死之前还应该被魔鬼火焰灼烧,被钻心咒折磨……”

      陪审席上的卢修斯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一道’锁舌封喉’魔咒发射了过去。
      可是场面已经失控了。

      威森加摩的成员在最初的惊愕之余,开始激烈地讨论雷古勒斯以及他身后的布莱克家族是否像刚刚那个人说的那样罪无可赦。
      庭审现场混乱到即使威森加摩的首席魔法师连喊了几声’肃静’也没能控制得住。

      这时,又有个人从陪审席上站了起来。
      那是个面容姣好却神色冷淡的棕发女子。

      她轻轻挥了下魔杖,使得一声巨响在礼堂的上空炸开。
      当所有人把目光聚集到她身上时,那个棕发女子语气平淡却铿锵有力地开了口:“我是奥菲利亚•沙菲克,沙菲克家族的族长。沙菲克作为神圣二十八族之一,在这场战争中始终保持中立,从未加入黑魔王一方。而作为’中立者’,我可以用我的名誉担保,布莱克的现任族长在战争中所挽救的生命要远超过他年轻时所犯下的错误。他是战争的英雄,而非罪犯。即使不算他卧底时拯救的麻种巫师,单只凭他毁掉了黑魔王魂器的这一件事,威森加摩就没有理由能给他判罪。”

      奥菲利亚•沙菲克说完后便又重新坐回陪审席。
      不过,威森加摩成员间的舆论却因为她的这一席话改变了风向,卢修斯的打点的人派上了用场。“我附议。”“我也是。”他们纷纷附和。

      陪审席上,纳西莎有些诧异地问卢修斯:“你居然能贿赂到绝对中立的沙菲克家族?”
      卢修斯最初面无表情地盯着另一端的奥菲利亚•沙菲克,观察了一会儿,他突然露出了一抹看好戏的笑容。“茜茜,如果我猜得没错,你就不必太担心雷古勒斯的终身大事了。”

      威森加摩最终判决雷古勒斯无罪。
      甚至有些威森加摩的成员认为应该授予雷古勒斯英雄的称号,颁给他荣誉勋章。

      可雷古勒斯自己并没有因为这个判决而感觉轻松几分。
      他明白,审判只是他赎罪的开始。

      雷古勒斯回到格里莫广场12号时,西里斯已经出门了。
      他吩咐克利切为他煮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然后脱去西服外套,穿着黑衬衫,看着客厅中壁炉上的羊毛挂毯。

      绘制着布莱克族谱的挂毯上,阿尔法德、安多米达和西里斯的头像依然是一个个被烧焦的黑洞。
      但在血缘魔法的展示中,他们的名字又重新被银色的丝线联结,汇总到布拉克家族的成员树上。

      雷古勒斯安静地看着那个树状的布拉克家族族谱。
      他想,他希望布莱克家族这棵树能在他呵护下,越长越茂盛,可以分出更多的枝桠。

      西里斯进门时,已经是下午三点。
      他用命令的语气把一脸不情愿的克利切叫住,并问他雷古勒斯是否已经回家了。
      克利切嘟嘟囔囔地说了很多不太好听的话后才告诉西里斯:雷古勒斯在他的房间。
      西里斯没和这个家养小精灵多计较。他转身就上了楼,匆忙推开了雷古勒斯的房门。

      “雷尔……”西里斯看到雷古勒斯坐在书桌旁、用鹅毛笔写着什么的身影,很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西里斯?”雷古勒斯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由于三步两步匆忙上楼而微微喘着粗气的西里斯。
      “没,”西里斯摆摆手。他走进雷古勒斯的卧室,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今天上午出门了?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去哪儿了?做了什么?”
      “没什么太大的事,就是想出去逛一逛。”雷古勒斯轻描淡写地说。
      “下次你出门前,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的。”
      “你对我太患得患失了,西里斯。”雷古勒斯冷静地指出。
      “我总怕再次失去你。”
      雷古勒斯看着西里斯,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我就在这儿,西里斯。你不会失去我的。我永远都会在这里。”

      “话说你在做什么?写信?”
      “嗯,对。”
      “给谁的?”
      “安多米达。我准备明天以族长的身份去拜访一下她。告诉她我恢复了她的身份,顺便再去见见她的丈夫和我们的侄女。”
      “你要去安多米达家?”西里斯的语气中有些犹豫。
      “怎么了?”
      “嗯……安多米达的女儿尼法朵拉。那孩子我见过。她……可能对布莱克这个姓氏抱有一定的偏见。”西里斯尽量用委婉的说法表达出尼法朵拉•唐克斯对Black这个姓氏的厌恶。
      雷古勒斯正在写信的手停顿了一下,半晌,他平静地说:“没关系。”
      “可是……”西里斯却更加吞吞吐吐了。
      “怎么了?”雷古勒斯放下手中的笔,抬头看向西里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吧,我无所谓的。”
      “好吧。”西里斯就像是破罐子破摔了,“尼法朵拉的爱人是莱姆斯。虽然我和莱姆斯是朋友,但——梅林知道他们俩怎么凑到了一起。”
      “是那个狼人?”雷古勒斯的语气却毫无波澜。
      “我以为你会在意?”西里斯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雷古勒斯的神情。却只看见了一双深沉安静的眼眸。
      “西里斯,我只有你们这几个为数不多的家人了。”雷古勒斯虽然声音很轻,但他话语中所蕴含的认真,让西里斯无法辩驳。

      沉默了许久,西里斯说:“那……明天去安多米达家的话,我陪你一起?”
      雷古勒斯笑了一下,“西里斯,你不能总把我还当做孩子。我总得有些只属于自己的时间。”
      “那好,那……你自己当心。出门在外要记得多注意安全,听说外面还有极端主义的巫师,你要多加小心。”
      “你不是格兰芬多么?什么时候变得和赫奇帕奇一样了?啰啰嗦嗦。”
      “你一睡就是那么多年,可不就像是个孩子么?我亲爱的小斯莱特林弟弟。”
      “滚蛋滚蛋。”雷古勒斯笑着轰人,“别在这儿给我捣乱。奥罗给你的工资难不成都是养闲人的?还不去上对角巷之类的地方溜达一圈儿,看看有什么突发事件要管管?”
      “啧,世界和平了,还不允许我翘翘班?”西里斯不以为意地说,“放心吧,我现在是在休正经的年假。”
      “那请问你休过多少不正经的年假?”
      “哈哈哈,我那不都是在抓捕罪犯的路上嘛,或者说……场间休息啊。”

      次日,拜访安多米达的行程一切顺利。

      安多米达和她的丈夫泰德•唐克斯现在住在恩菲尔德的近郊,一栋独门独户的小房子里。

      雷古勒斯能看出来安多米达夫妻俩在热情下隐隐约约的紧张。
      他们很重视这一次的会面。
      安多米达穿着很隆重,还画了淡妆;唐克斯也新刮了胡子,搓着手,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而安多米达的女儿,西里斯口中以布莱克为耻的尼法朵拉•唐克斯,其实还只是个叛逆的少女。她虽然一脸不高兴,但还是别别扭扭与雷古勒斯打了招呼。只不过,这位易容马格斯把她的头发变成了白色(White),以展示她无声的抗议。

      雷古勒斯与他们寒暄了几句。
      太多年未见,彼此之间的言语都显得有些客气而生疏。
      安多米达一直在一杯接着一杯地给雷古勒斯倒她泡的伯爵红茶,唐克斯也笨手笨脚地把家中珍藏的几瓶麦芽酒拿出来,让雷古勒斯随意挑选。

      雷古勒斯看着这一对儿不再那么年轻,但看起来富足而幸福的夫妻,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安多米达。”他微笑着说,“欢迎回家。”

      安多米达在听到雷古勒斯的话语后先是愣了愣,然后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了嘴。
      她哭了。
      她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靠在她丈夫泰德•唐克斯的肩膀上哭得不能自已。

      她说,雷尔,我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坚守住了布莱克家。
      但她还说,雷尔,你怎么又被这个家族困住了翅膀?我本以为,茜茜已经把你从这个诅咒中解救出来了。

      安多米达一方面为自己重新被家族接纳而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又为雷古勒斯再次选择了布莱克家族而悲伤不已。
      她边哭边说,雷古勒斯,你怎么能这么固执?又怎么能……这么傻?

      雷古勒斯只是体贴地安静看着她哭泣。
      只有在安多米达终于和缓了情绪时,他才轻轻地说了一句:“安多米达,我是个布莱克。我爱这个姓氏。”

      雷古勒斯微笑着谢绝了安多米达想要留他用餐的邀请,答应她下次有空时会再次登门拜访。
      他告诉她,格里莫广场12号的大门会永远对她和她的家人开放。

      雷古勒斯独自一人走到了伦敦的摄政公园,坐在树篱旁的长椅上,用魔法变出一袋花生,投喂着树丛中循着气味过来觅食的松鼠。
      这时,他听见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布莱克。”

      雷古勒斯抬起头,看到了昨天在威森加摩法庭上帮过他的那名女性。
      “沙菲克。”他点了点头致意,“昨天……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我只是说了我所想的内容而已。”奥菲利亚•沙菲克摇了摇头,她淡淡地说。

      “你……”雷古勒斯瞥见奥菲利亚•沙菲克手中拎着的一个装有花生的小袋子,突然意识过来,“你是过来喂这些松鼠的吗?”
      “是啊。”奥菲利亚微微笑了笑,“我每天都会在这里喂它们,只不过,看起来这次它们已经快要吃饱了。”
      “怪不得我觉得这群松鼠这么亲近人类。”雷古勒斯也笑了笑。“抱歉,我抢了你的活计。”
      “这没什么。”奥菲利亚毫不在意地说,“喂松鼠……可以让人放松一些。你也感觉到了吧?这些小动物们都没什么心机,谁给它们吃的,它们就跟谁亲。”
      “哈哈,好像的确是这样的。”雷古勒斯看着那只站在他的腿上、把腮帮塞满花生的小松鼠,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耳朵。那只小松鼠忙着把更多的花生塞进嘴里,所以只是傻乎乎地抖了抖耳朵,却没有逃开。

      奥菲利亚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雷古勒斯和那只松鼠的互动。
      她并没有离开。

      雷古勒斯又投喂了一些花生后,再次看向那位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棕发女性。
      “奥菲利亚•沙菲克。”他眯起眼睛,想了想,“我记得你。你是不是……是不是和我是同一年的斯莱特林学院的学生?”
      “是。”奥菲利亚说,“但我们那个时候从来都没怎么说过话。”
      “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担任过斯莱特林的女级长?”
      “是的。但我那个时候比较内向,被大家称为’书呆子’,所以也不是什么备受瞩目的一个人。”
      “那我记起来了。”雷古勒斯的语气亲切了两分,“不过,你可不能算是什么书呆子。我记得……我那时候还是很佩服你的。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古代魔纹的课上能拿到O(优秀)的。”
      “我当时……也很佩服你啊。”奥菲利亚笑笑说,“你是布莱克家族的成员,而且待人处事总是那么温柔。”
      “温柔?我么?”雷古勒斯轻笑着摇摇头,“我可曾是个食死徒啊。”
      “年轻时,我们每个人都会犯错的。”奥菲利亚却这样平和地回答。

      两个人又开始沉默不语。
      等到雷古勒斯把手中的花生全部喂给那些松鼠后,他从长椅上站起了身。

      “沙菲克,我准备回去了。需要我先送你一程吗?”雷古勒斯对奥菲利亚说。
      奥菲利亚摇摇头。“我的住处离摄政公园并不远,我自己回去就好。”
      雷古勒斯点点头。正准备离开时,他听到了奥菲利亚有些犹豫的声音:“布莱克,明天……你还会来到这里喂松鼠么?”
      雷古勒斯转过身,本来想实话实说’不会’。但他却在看到奥菲利亚望向他的安静的目光时,鬼使神差地回答了一句:“会。”
      奥菲利亚在听到了雷古勒斯这个回答后,露出了个很明显的笑容:“那么明天,我会在同一时刻,在这里等你。”

      雷古勒斯和奥菲利亚渐渐地熟悉了起来。
      他们就像达成了一项什么暗中的约定一般,每当休息日的上午十点,两个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摄政公园的林荫道旁,去投喂那些野生的小动物。
      虽然两个人几乎不交谈。但日子久了,渐渐也开始对彼此直接称呼教名。

      “奥菲利亚。”
      “雷古勒斯。”
      一般都是这样简单地打个招呼后,两个人开始互不干扰地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雷古勒斯有的时候会用坚果和花生仁投喂旁边的松鼠或麻雀,有时则会靠在公园的长椅上,像奥菲利亚一样,阅读一本古老的书籍。

      和奥菲利亚在一起,让雷古勒斯感觉自己的内心很是平和。
      他很享受这样静谧的时光。

      “你在看什么书?”终于有一天,奥菲利亚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菲利乌斯·弗利维教授所写的《中世纪巫师史》。”
      “原来是这一本。但是我觉得,特拉弗斯的那本可能会写的更好。”
      “我读过那本,的确不错。但特拉弗斯看待事物的角度可能更偏向于纯血巫师,而弗利维教授的论述可能会更客观一些。”
      “那你不如去看看一个麻瓜,巴拉尔,他写的《十字军东征》。也许站在麻瓜的角度,你能对他们与我们巫师的战争有不同的看法。”
      “嗯,好的。巴拉尔的《十字军东征》么?谢谢你,奥菲利亚。我会去看一看的。”
      “……你……好像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
      “没什么。因为我却突然又觉得,好像在我的印象中,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

      布莱克家族是个偏执的家族。
      他们以厌恶麻瓜著称,以追求纯血为荣。
      姓布莱克的巫师全部都是疯子。
      他们会为了他们的理念孤注一掷,肝脑涂地,不死不休。

      所以安多米达才会为雷古勒斯而哭泣。
      悲伤于这个安静温和而又内敛的人,又再一次选择背负起这个疯狂的姓氏,以及这姓氏背后所蕴含的一切。
      无论是荣光还是阴影,那都是成百上千年积累而成的沉重枷锁。

      渐渐地,雷古勒斯和奥菲利亚开始交换起自己正在阅读的书籍。
      彼此间的谈话也越来越深入。

      雷古勒斯通过卢修斯的介绍,进入了国际魔法合作司,成为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中的一名工作成员。
      不过,他现在的工作主要是在进行对英国巫师界战后的统计,以及为需要帮助的巫师家庭申请补偿。

      一次,在调查完一个巫师村战后重建的现状后,雷古勒斯突然瞟到了一帮孩子在围打另一个孩子的情景。
      他赶忙制止了那些孩子,从他们手下把那个被揍得头破血流的男孩儿救了出来。

      男孩儿倔强地咬着牙,不喊疼,亦不说感谢。
      他只是狠毒地盯着那些曾经围攻他的孩子,目光怨恨得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子。

      “为什么打他?”雷古勒斯用简单的治疗魔法止住了男孩儿手臂上和腹部被玻璃划破的伤口所流出来的血,随即转过身去质问那些施暴者。
      那群孩子支支吾吾,却丝毫没有愧疚的意味。
      “还有你们,”雷古勒斯又转向那群无动于衷、默认着孩童使用暴力的成年巫师,“你们看到了后,为什么不阻止?”

      “布莱克先生。”刚刚笑脸相迎的巫师现在依旧是一脸笑容,“这件事与您无关,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您看……这些小孩子间的打闹,我们大人还要去干预么?”

      “因为他爸妈都是食死徒!”这时,突然有个孩子愤愤不平地喊了出来。
      其他施暴的孩子也纷纷出声:“我们又没打错人。他是食死徒的后代,该打!”
      “这个小杂种还说过,要是他有了能耐,会把我们一个个都杀光!”
      “打的好!他爸妈都被凤凰社的英雄杀死了,他长大了也会变得和他爸妈一样!”

      雷古勒斯看着那群越说越兴奋的孩子,以及在他们四周表情漠然的成年巫师,再也忍无可忍。
      他第一次这么愤怒。
      “够了!”他对那些人喊,“那我以前还是个食死徒呢?你们为什么不先杀了我?!”

      “您不一样。”那些成年的巫师虽然有些诧异于雷古勒斯的突然爆发,但很快又纷纷想到了说辞。“您最后可是站在了凤凰社的一方。”
      “对对对,我听说您拯救了很多巫师。我侄女阿加莎就曾被您救过。”
      “您怎么能与其他的食死徒相比呢?”
      “您看,您现在还依然在为我们着想,为我们谋取福利。”

      雷古勒斯有些茫然的听着这群巫师对他的赞美,心里却感觉越来越觉得无力。
      最后,他只是惨然一笑:“你们这样……与曾经的那些食死徒,又有什么差别?”

      雷古勒斯带走了那个被人们欺凌的孩子。
      他帮助那个孩子清理了身上的伤口,带着他去圣芒戈检查了身体。
      然后,他把他送到纳西莎开办的那家收养战争中孤儿的孤儿院。

      在雷古勒斯准备离开的时候,那孩子问他:“大人,黑魔王大人还会回来么?”
      “不会。”雷古勒斯回答。
      那孩子的目光暗淡了一瞬。但他很快又问雷古勒斯:“那我可以追随您么?……我听说,您之前也是食死徒,您也很恨这群人吧?您现在只是在等待着时机,等到时机一到,您就会去杀死那群凤凰社的人吧?”

      雷古勒斯看着那孩子眼中浮现出的令他万分熟悉并胆战心惊的东西。
      他暗暗地攥起了拳头,折回到那个孩子身前,蹲下身,使得自己的目光能与那个孩子的视线平齐。

      雷古勒斯看着那个孩子,对他说:“对不起。”
      然后,他握着魔杖的手在那个孩子的身后轻轻挥动——
      “一忘皆空。”

      雷古勒斯把那个由于遗忘咒而昏迷的孩子抱到了床上。
      他注视了那个孩子良久。然后,他把手轻轻搭在那孩子闭上的双眼上:“等你再次睁开眼睛时,求你,请别去恨这个世界。”

      雷古勒斯突然意识到:仇恨是可以一代代延续下去的东西。
      正如人们的偏见一样。

      人总会习惯性地为其他人贴上标签。

      坏蛋的孩子会成长为新的坏蛋。
      杀人魔的孩子会再次变成杀人魔。

      而最可怕的是,当一个人身上被贴上了种种的标签时,其他的人往往只会看到标签,而会忽略去注视那个人本身。
      人总是在变的,而标签却不容易被改变。

      人们因为曾经的伤痛而去仇恨。
      却又因为仇恨,自己为自己创造出更多的敌人。
      这就像一个死循环。

      就像雷古勒斯想要完成的赎罪。
      那些需要他去向其赎罪的人们都已经长眠于地。
      所以即使他去帮助再多的人,也永远得不到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的亲口原谅。

      雷古勒斯不知道该如何向西里斯开口,去说这些他想到的事情。

      西里斯的世界里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他永远都是那样光明正大。
      他不会明白位于黑白之间的灰色,就像他不会明白雷古勒斯的纠结,只会平白为雷古勒斯而担忧。
      格兰芬多的属性和眷顾着他们的凤凰一般,充满着光明和理想。而斯莱特林却是盘踞在地窖的毒蛇,阴暗而现实。

      于是,雷古勒斯向奥菲利亚说起了这件事情。

      “奥菲利亚,你说……那些食死徒的孩子,他们也有罪吗?”
      奥菲利亚•沙菲克把目光从书上移开。“那些不曾参与过他们父母罪行的孩子自然是无辜的。可是,人们总得为自己的不幸去找一个可以怨恨的对象。所以,这群孩子就变成了他们发泄情绪的替罪羊。”

      雷古勒斯躺在草地上,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是么?”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受害者反而又成为了新的施暴者。这样的仇恨一代代循环下去,只会越来越激烈。邓布利多其实说的没错,只有’爱’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可是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奥菲利亚合上书,“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到你身上,你会选择去原谅你的仇人么?”
      雷古勒斯又是久久没有回答。

      在奥菲利亚以为他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听见了他的声音:“……不会。”
      奥菲利亚听见雷古勒斯自嘲地苦笑着说:“我们被教导的不是从来都是要斩草除根么?所以我从来都是这样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像是如果正义和我的家人摆在我面前,即使知道那不对,我也还是会去选择我的家人。”

      奥菲利亚走到雷古勒斯的身边,她坐到了他身侧的草坪上。
      “所以我们是斯莱特林。”她温柔地把手放在雷古勒斯的额头上,“我们的确会去选择对我们自身最有利的一个选项,而格兰芬多们也许会更无私一些。这确实是我们的缺点。可只要是人,都会有缺点。雷古勒斯,你已经是我们之中很勇敢的一个了。你需要接纳你自己,包括那些缺点。”

      “奥菲,我做不到。”雷古勒斯抬起手,把手搭在奥菲利亚的手背之上。“所以我一直都很羡慕西里斯。因为他只会去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而我会选择去做能让我和我的家人获利最多的事情,即使,我知道那是错的。”
      “可你背叛了黑魔王。你做到了我们很多人都不敢去做的事情。”
      “可也许我只是因为内心的愧疚……”

      “雷古勒斯,不到事情发生的时候,没有人会知道自己最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奥菲利亚说,“我一直都觉得,不同的学院只是代表着我们有着不同的性格,但却并不能作为划分我们品德高低的标准。我们是斯莱特林,我们会为了达到我们的目的而不择手段,我们会选择冷血去明哲保身,可这并不代表我们没有心。雷古勒斯,你最终选择了背离黑魔王的阵营,选择保护无辜的巫师,所以你并不比那些格兰芬多的英雄低劣。相反,你敏感而温柔,你会注意到那些格兰芬多们所注意不到的事情,在任何情况下你都会用理智去做出最佳的选择。雷古勒斯,这就是你独特的地方。你身上的那些美好的品质,是其他的人都没有的,如同月光一般,同样珍贵而耀眼。”

      “奥菲……你把我描述得太好了。”雷古勒斯从草坪中坐起了身。他露出了一个微笑,眉间阴郁的情绪也随之消失。
      “因为你本来就有这么好。”奥菲利亚也露出一个笑容。

      “奥菲,接下来我想去调查一下那些食死徒们留下了的孩子的情况。那些在这场战争中被判定为罪人的人的后代们。”雷古勒斯说,“我觉得,这件事也只有我能去做了。”
      “需要沙菲克家族的帮助么?
      “你不提沙菲克,我都快忘记你是沙菲克家族的族长了。”雷古勒斯调侃了一句。
      “所以,雷古勒斯,你要与我联姻吗?”奥菲利亚突然问。

      “嫁给我意味着你会失去作为沙菲克一族族长的权力。”雷古勒斯真诚地说道,“奥菲,我们是朋友,我不能让你失去这么多。如果你要选择结婚,我希望你能嫁给你喜欢的人。”
      奥菲利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不要就算了,哪来那么多严肃的说辞?”

      虽然两个人说笑着就略过了这个话题,可它还是在雷古勒斯心中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雷古勒斯也逐渐开始向奥菲利亚聊起更多有关他家人的事情。

      “昨天我给西里斯安排的相亲又被他找理由逃掉了。”一次聊天中,雷古勒斯无奈地对奥菲利亚抱怨,“明明从上学时起,追他的女生就那么多。可谁能想到,他现在都快成万年老光棍了。”
      “如果是西里斯•布莱克的话,那我曾经也是对他的帅气有几分耳闻的。”奥菲利亚说,“不过,你不是说过最近家族事务有些忙,所以不得不先放下魔法部国际魔法法律办公室的工作……那为什么不让西里斯帮帮你?”
      “我哥哥?”雷古勒斯开着玩笑,“他的智商要是有颜值那么高,就不至于让我头痛了。大概他也只有帮布莱克家族多生几个孩子的意义了吧。”
      “你说的是认真的吗?”奥菲利亚也笑着问。
      雷古勒斯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他说:“奥菲,之所以我一直在着急于西里斯的终身大事,是因为我知道,我不是能陪着西里斯度过一生的那个人。格兰芬多的爱恨是热烈的。他需要刺激惊险的生活。而我只想循规蹈矩,把布莱克家族传承下去。我现在有时会觉得,我好像把他困在了这个家族里。他对我的愧疚好像变成了他的枷锁。我不希望他的下半生都像这样,像赎罪一般,是为了我而活。西里斯应该去向更宽广的天地,他本来就是一个自由自在的飞鸟,无拘无束。而我并不是这样的人,我陪伴不了他。所以,他应该有个和他意气相投的伴侣。我不想他一个人太孤单。”

      “这话说得就像你不像一个自由的飞鸟一般。”奥菲利亚吐槽。
      雷古勒斯又笑着摇摇头:“不是所有的鸟儿的愿望都是飞行。我和我的父亲、伯父一样,是个老派守旧的人。奥菲,你听说过一种叫做’荆棘鸟’的鸟么?”
      “你说的是王尔德的那个童话吗?”
      “抱歉,那是什么?”
      “哈哈哈,我忘了你是’永远纯粹’的布莱克了。”
      “可别挖苦我了。”
      “奥斯卡•王尔德是一个麻瓜的作家。他写过许多是个和童话。我还挺喜欢他笔下的那些童话的,说实话,我觉得比《诗翁彼豆故事集》要有趣得多。”
      “既然连你都推荐了,那我可一定要看看他的作品。”

      “你继续说那个关于’荆棘鸟’的故事吧。”
      “传说有一种鸟,它生来并不是为了飞得多高,而是为了唱歌。可它一生只会唱一次歌。它在离巢后,便开始不停地寻找荆棘树。它要找到一株最长、最尖的荆棘,然后把那株荆棘刺入自己的胸膛。这样它才会用自己的生命唱出最凄美动人、婉转华丽的歌声。一曲终了,便是它的生命结束之时。”

      “这听起来很像王尔德的那个童话,《夜莺与玫瑰》。不过,在那个童话中,夜莺把玫瑰刺刺入胸膛是为了歌颂爱情。而你呢,雷古勒斯?如果你是一只荆棘鸟,你的歌声,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想,是布莱克家族吧。”雷古勒斯轻声说,“有时我也在想,是不是它束缚了我。可不论我因为布莱克之名经历过什么,我发现自己其实依然为能够拥有这个姓氏而感到骄傲。所以,布莱克其实并没有困住我。因为,我就是一个布莱克。所以我想,我大概会用我毕生的心血把布莱克之名发扬光大。”
      奥菲利亚微笑着看着雷古勒斯。

      雷古勒斯很自然地牵起了奥菲利亚的手:“奥菲,你也是一族的族长,你会一直陪着我么?”
      他的目光诚恳,里面满满都是她。
      奥菲利亚却垂下了眼眸:“对不起,雷古勒斯。”她说,“我喜欢的人明确地拒绝了我。所以,估计我也没理由再拒绝家族那边给我安排的联姻了吧?”

      雷古勒斯听到她的回答,愣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突然升起一种很烦躁的情绪。
      “你要结婚了?”

      “是啊,我已经三十岁了。”奥菲利亚说,“之前在家族长老面前坚持不结婚,是因为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可他最近给了我他的答复,所以,我也应该放下了。”
      “他居然拒绝了你?”雷古勒斯不知道自己在生谁的气,“那个人是谁?他怎么这么没有眼光?奥菲,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儿了。你这么聪明,这么善解人意,还这么漂亮。那个拒绝你的人绝对是没长眼睛!奥菲,你告诉我他是谁!我帮你去教训教训他!”

      奥菲利亚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她看起来有些惊讶,然后突然笑出了声来。

      “你到现在还在想袒护那个拒绝了你的人渣?”雷古勒斯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看着奥菲利亚的笑容,心里却愈发烦躁。“算了算了,我自己也能查出来。奥菲利亚,你不许答应家族那边的安排,等我查到那个混蛋是谁,我会押着他去向你谢罪。”
      说完,雷古勒斯第一次不打招呼,转身就走。
      他实在无法忍受心中突然升腾起的酸涩感,甚至一秒钟也不想听到奥菲利亚再提起那个’混蛋’。

      “雷古勒斯……”奥菲利亚试图叫住雷古勒斯。
      可雷古勒斯直接幻影移形,落荒而逃般地离开了那个平日里让他流连忘返的地方。

      西里斯发现雷古勒斯最近好像有些烦躁。

      比如他一反常态地想要写一封吼叫信,却又涂涂改改,对自己的用词怎么都不满意。最后竟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
      又比如有点儿魂不守舍,明明和他说着话,他却说着说着就变成了只是’嗯嗯啊啊’地应答,实际上思绪早已经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可西里斯怎么都觉得这不太像是因为失眠或者做噩梦所导致的。
      凭借他这么多年被人追的经验,这怎么感觉这么像是……情场失意时的失恋表现?

      于是自诩为情圣的西里斯唯恐世界不乱。
      他趁着雷古勒斯气鼓鼓地在屋里踱步的时候叫出了克利切。然后威逼利诱着克利切,让他从雷古勒斯书桌的废纸篓中偷出了一个被揉得皱皱巴巴的废弃信纸团。

      西里斯一边儿看着雷古勒斯那连骂人都写得工工整整的圆体,一边儿不由得想要立刻冲过去,给这个’乖宝宝’好好上几门骂人的必修课。
      啧啧啧,他西里斯的弟弟连骂人的吼叫信都不会写?
      这说出去,可要让那些在霍格沃茨被’掠夺者’四人组整蛊整到欲哭无泪的四大学院的学生与教授都笑掉了大牙!

      不过……
      西里斯突然敏锐地发现了这封吼叫信中最关键的那个名字。

      奥菲利亚•沙菲克。

      “奥菲利亚•沙菲克……奥菲利亚……嘶……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西里斯挠挠头,总觉得这名字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沙菲克……”西里斯看着手里那封信,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他连忙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从床下翻出来一个巨大的纸箱。
      那个纸箱里堆着的,是满满一大摞情书。

      他在那些落满灰尘的陈年情书中翻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翻出了一封看起来很普通的信件。
      “找到了!”灰头土脸的西里斯兴致勃勃地欢呼。

      那封信件是他在霍格沃茨四年级时收到的,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
      收信人是布莱克,寄信人的署名是奥菲利亚•沙菲克。

      西里斯过了这么多年对这个名字还有印象,是因为那年他收到过太多封情书,以至于后来’掠夺者’四人组开始把拆西里斯得到的情书作为一项消遣。
      而所有写给西里斯的情书不论用词多么优美,语句多么深情,其实西里斯早已经不记得了。
      但这封信不一样。因为这封信其实不是写给西里斯的,而是写给那时如同’透明人’一般的雷古勒斯的。

      寄信的信鸽误以为所有给布莱克的情书都是寄给西里斯•布莱克。
      这导致这唯一的一封写给雷古勒斯的情书也同样被送到了’掠夺者’的手中。

      当时的西里斯还没在一气之下与家里闹翻。
      但由于雷古勒斯的’乖顺’,他总是想看看这个弟弟由于生气而变脸的样子。
      于是他把这封写给雷古勒斯的情书与其他写给他自己的情书收到了一起,准备钓一钓这个小弟弟的胃口后,再把这封情书翻出来给他。

      可惜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再次想起这封情书时,已经是将近二十年后的今天。

      西里斯拿着那封年代久远的情书,转身就向雷古勒斯的房间跑去。
      他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雷古勒斯的门,在得到可以进入的许可后,便拉开门走了进去。

      “有什么事么?”雷古勒斯的心情依旧看起来不是很好。
      西里斯清了清嗓子,老神在在地说:“小雷尔,你这是和你的女朋友吵架了?还是你的女朋友背着你有了外遇?害得你这么生气。”

      “女朋友?”雷古勒斯本来就烦躁的心变得更烦躁了,“我没有什么女朋友。我现在心情不太好。所以西里斯,你别拿我开玩笑。”
      “奥菲利亚•沙菲克?”西里斯坏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她?难道……”雷古勒斯怀疑地盯着西里斯,“拒绝了她的那个混蛋就是你?”
      “咳咳咳咳咳……”西里斯没想到他只是提了一下这个名字,雷古勒斯就有这么大的反应。还有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是要闹哪样?这抢夺弟媳的名头他可不敢背。

      “我不认识她。认识她的人是你。”西里斯赶忙否认。
      “你真没有在不经意间伤过她的心?没拒绝过她这么多年对你的痴情?”雷古勒斯抱着手,不相信地继续质问西里斯。
      “我和她半个纳特的关系也没有。”西里斯觉得自己无辜极了,“她从一开始喜欢的就是你。”
      “什么?”这回,轮到雷古勒斯吃惊了。
      西里斯赶紧把那封情书递给了雷古勒斯,“这是我在霍格沃茨时收到的情书,署名是寄给布莱克,实际上是写给你的。当时我想着要吊你几天胃口,没想到你至始至终都没来找我要过。”

      雷古勒斯打开那份笔记稚嫩的情书。
      一字一句地读完后,他的表情有些茫然。
      在他还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做些什么的时候,格里莫广场12号的门铃被人按响了。

      西里斯连忙下楼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一个长相清秀的棕发女性。
      那位女性给人感觉有些清冷,但社交礼仪却十分到位。
      “您好,这里是布莱克的老宅吧?您是西里斯……”

      “奥菲。”在那位女性还没说完的时候,西里斯就看到雷古勒斯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叫出了那个女子的名字。
      西里斯对雷古勒斯挑挑眉,挤了挤眼睛,暗示他好好把握机会,然后就知趣地上了楼,把客厅里的空间留给这年青的一男一女。

      “雷古勒斯……”奥菲利亚低下头,有些惭愧地说,“你那天走得太着急,这两天又一直没去摄政公园。我有点儿担心,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奥菲,”雷古勒斯打断了她的话。“你喜欢的人是我。”他用的是陈述的语句。
      “诶?……是、是的。”奥菲利亚在最初的无措过后,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你一直在等的人,也是我。”
      “对。”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霍格沃茨,从遇见你的第一眼。”

      “奥菲,”雷古勒斯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无波,“如果你嫁给我,算是嫁给了爱情么?”
      “我想是的。”奥菲利亚回答。

      “那么……”在奥菲利亚惊讶的目光中,雷古勒斯在她的面前单膝下跪。
      他从小指上摘下那枚他一直戴在身上、象征着布莱克家族身份的戒指,对着奥菲利亚露出个个只有对家人才会露出的温柔笑容:“嫁给我吧,奥菲利亚•沙菲克。我请求你,做我的妻子。”

      奥菲利亚像个未经世事的小女孩一般惊叫出声。
      她忍住自己眼中由于激动而流下的泪水,笑着把自己的左手递给雷古勒斯。

      她答应了他的求婚。
      她对他说,好。

      被荆棘刺透胸膛的夜莺,终于找到了那朵属于自己的红蔷薇。
      之后哪怕荆棘满地,奥菲利亚也都会一直陪在雷古勒斯的身边。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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