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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4 ...

  •   A

      徐冉给迟一恒重发验证信息的时候,连“我还没还你那晚的房费”这种厚颜无耻的话都写过了,然而迟一恒就像三年前那样凭空蒸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天早上,徐冉在心满意足的余韵中醒来,枕边人早已洗漱完毕,身旁的被窝都没剩下多少热度。如果单纯从感官体验上来说,这一场生涩的情//事远算不上差强人意,而是差得远了,实在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地方;但加上心理因素就是另一回事了,前所未有的亲密接触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安全感和触手可及的希望,让徐冉陷入睽违已久的幸福之中。在吃早餐的时候,徐冉盯着迟一恒拿餐叉的手发呆,突然发现迟一恒从上到下哪里都好看,而自己居然花了这么多年才发现。对方早就发现了他意有所指的凝望,直接用问句打破了这诡异的沉默。而徐冉不知该怎么回答是好,他全身细胞都在叫嚣着“我们重新开始吧”、“做我男朋友吧”、“我还喜欢你啊”,话到嘴边时,他突然想起三年前的经历,他和迟一恒维持着我不联系你你就不联系我的默契,然后在他短暂前半生的最低谷时,被告知他出局了,迟一恒在不通知他本人的情况下就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关系,并且还通过另觅新欢的方式昭告天下,让他成为被甩掉的可怜人……真奇怪,他轻易地忘记了把迟一恒当做神灵和锚的时光,那时他连正常生活都难以为继,自然无暇顾及什么自尊和屈辱。可是如今不同了,他不再需要什么锚了,他已经有了足以远航的风帆。而且此情此景大不合时宜,如今他们也算是半只脚踏进社会了,足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一个观念进步、心智健全的成年人不会因为一场性//爱就将对方与自己终身绑定,如果他在此时此刻提出这种要求,说不定会被误认为是贪图肉//欲和美色——而他真的无法全然否认这一点。

      所以徐冉说不出口。摒除掉对当初被甩的耿耿于怀之后,徐冉还是决定,至少要再普通地相处一段时间,然后才能自然地重新开始。于是他谈起了自己的规划、理想和人生目标,异地恋在他看来并不是什么问题,感谢他们生活在现代社会,通讯发达交通便利。在他看来,迟一恒听得投入极了,还能和他像以前一样有来有往地对话。

      历史总是在自我重复,于是三年前的昨日重现,只是这次来得更突然而彻底。从第二天开始,迟一恒从所有社交网络上消失,手机号码再也无法拨通,状况外的徐冉除了无奈和愤怒,别无他法。

      只要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拒绝了父母的送行,独自一人飞到了一千多公里外的大学,期待着一段更富有诗意、浪漫和戏剧性的全新恋情。

      O

      迟一恒真的不知道紧急避孕药会失效。

      他发现不对的时候说早不早,说晚不晚,早在每天早上吐得昏天黑地之前,他就在每晚掩盖剂失效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察觉到了自己气味的改变;晚到症状日益加重,直到他没法欺骗自己这是慢性咽炎、不得不去药房买了验孕棒之后,开学已经迫在眉睫。

      父亲依然从早到晚不在家。他已经成年了,银行卡里有充足的钱,家附近就有个大医院,去做个小手术也就是几个小时的事。他用无痕模式打开了预约挂号的页面,就在要输入身份证号的前一刻,天意降临了——手机震动起来,来电显示为超过半年没有联系的爸爸。明知不可能东窗事发,迟一恒在接听时仍然心虚得变了音调,与此相反,另一头的声音倒是分外高昂热烈:“小恒,你在哪儿呀?快开学了吧,钱够不够,要买什么东西吗,记得给爸爸说啊。”

      他爸爸大多数时候是个沉默寡言得仿佛郁郁寡欢的人,今天用欢快的语气说了这么长的句子,怕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好事。“我在家呀,不需要,我该买的都买好了。”迟一恒回答。

      “你不是想要一台新电脑吗?想要什么牌子的呀,爸爸带你去买。”

      “再说吧,不着急。”迟一恒左手拿着电话,右手放在键盘上,用一根手指敲出自己的身份证号。

      “那你什么时候要买呀,一定要记得第一个告诉我啊。”迟一恒已经敲完了身份证号,右手放到了鼠标上,就差点一下确定了,而爸爸说完这句话后突兀地沉默了几秒,连带着迟一恒的手指也停滞了。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听筒那边的中年男声再度响起,这次,不加掩饰的欢乐中掺杂了清晰可闻的小心翼翼:“小恒啊,你什么时候到你王阿姨这边来吃个饭呀?”

      虽然这不是个常见的邀约,但迟一恒仍然果断拒绝:“快开学了,没时间。”

      “是这样的,”他的食指还是没有动弹,“你要有弟弟妹妹了。是双胞胎,医生还说很可能是龙凤胎,等月份再大点就看得清楚了。你王阿姨挺想见你的,你什么时候过来看看吧,大家一起给你弟弟妹妹想个名字。”

      “哦,恭喜你们。”迟一恒的大脑和身体同时僵住,机械性的道贺脱口而出,仿佛对方只是个萍水相逢的路人,而不是自己再婚的亲爸。从理智上来说,他既没有权力也没有名分去干涉上一辈的婚姻,因为他早就不属于他爸的家庭成员之一了,他爸就算心血来潮想拖着四十多岁的身体生支足球队也不关他的事,有商议权的有且仅有一个人,那就是他爸的合法伴侣王阿姨。这对龙凤胎从法律意义上来说不算他的家人,只是从血缘和道义上来讲,他们得象征性地称呼彼此兄弟姐妹。所以,这是一件基本与他无关的小事,他顶多提醒爸爸注意身体,就算尽到孝心了。挂钟在墙上滴答滴答地走着,听筒那边传来商场广播的声音和王阿姨的笑语,迟一恒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突然决定顺从内心最强烈的情绪。

      “真的,恭喜你们。”他再重复了一遍,这次带上了伪装的热情,与此同时关闭了那个网页。

      为这场报复行动付出的代价稍稍超出了他的预期,但还在忍受范围内。孕吐在开学那天神秘地痊愈了,他像其他Omega一样正常入学,当天就拿着本地的房产证办理了退宿,转眼又悄悄租了一套学校附近的房子。他盘算着接下来会遇到的考验:入学体检、军训、体测……迟一恒十分好奇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能坚持到哪一关。体检拍胸片的时候,他一度紧张地害怕X光会暴露自己所有肮脏的小秘密,后来才知道自己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有辐射问题;军训时Omega享有请假的特权,用来处理众所周知的某个周期;体测就更友好了,及格线低得唯恐有人通不过。于是这个小崽子就这样过五关闯六将,平安地从七月初活到了九月末,这种顽强的生命力显然遗传自迟一恒自己,而不是某个萎靡消瘦的Alpha。

      在某些只能听着音乐入睡的深夜里,偶尔,迟一恒会被哀婉的曲调激起一丝对徐冉的歉意,旋即又想到,徐冉如果知道这件事,只会被吓得半死,同时监督他到医院去打掉。这么一想,那丝仅有的歉意也消弭无踪了。

      迟一恒的生日正好在国庆期间,周末也就罢了,长达七天的假期,不回家实在说不过去。长水市的夏天潮湿而漫长,这个季节正是夏装当道的黄金时期,幸好他锻炼出的腹肌还在,月份又小,因此完全看不出端倪。

      他就是要看看他们要多久才能察觉到异常。

      结果令人失望。难得回家的父亲带他去吃了顿大餐后再度消失,对他崭新的大学生活丝毫不感兴趣。他只好应邀去了爸爸的新家,这个男人已经显怀了,屋子里出现了婴儿用品,新雇的保姆和阿姨展现了与薪资相符的专业水准,年纪比他爸小了近十岁的王阿姨像顺服的女仆一样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头发半白的怀孕丈夫,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公然共阅一沓孕期手册和产检病历,年纪和身材都更小的女人还不时叉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喂到更沧桑而脆弱的男人嘴里。唯一让迟一恒有参与机会的只有之前提到的取名了,可他语文不好,想不出什么精妙绝伦的名字。

      他早早地告了辞,回到学校附近的出租屋里。徐冉又发来了源源不断的验证消息,把他拉黑之后,他似乎把验证消息当做聊天窗口了:“生日快乐”、“你在家吗,我2号就回长水啦”、“我到啦,我6号坐火车回学校,接下来几天都有空”、“我每年国庆节都会回来的!”……他下意识地将手搭上腹部,有那么一秒钟,“告诉徐冉”这个念头切切实实地从脑海中划过,然后迅速衰变为“我只是想知道徐冉会怎么取名字”。

      迟一恒摇摇头,把徐冉和他的验证消息一并甩开。他收藏了很多新闻报道——十六岁少女公厕产子啊,十九岁少年校园生产啊,高中少女怀孕隐瞒家人和同学近一年然后在课堂上大出血、送医途中产下女婴啦……Omega从史前时代开始就是这么一路过来的,即使他有意脱离了所有现代医学的帮助,看看这些活生生的先例,说不定他也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独自完成这件壮举。

      至于完成之后又该怎么办,他从来没有想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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