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岁我依然是个万人迷》昆山之石

4、我真是个直男

　　我不爱看见易嘉石那副清纯的小可怜样儿，不耐烦地拽着自己的领带后退了两步，皱眉看着他。

　　他总还算是懂事，把脸上的表情和眸子里的水光都收了收，吱唔了两声，似乎是在考虑应该怎么称呼我，可是最后却只是红着脸有些尴尬的跟我说了一声对不起。

　　他从房间里冲出来的太急，撞到我了，跟我说对不起也是应该的。

　　我没有放在心上，支着一只脚斜倚在背后的吧台上，懒洋洋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偏这个易嘉石，就是这么不会看人眼色，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可能是我压低了鼻音哼出的“嗯”太温柔给了他什么错觉，他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看我，期期艾艾的又说道：“前几天…多谢傅董事长了。”

　　你看我那倒霉老爹留给我的倒霉姓，我竟然生生被他叫成了副董事长。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易嘉石这个家伙，竟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羞耻，这光天白日的，竟然在感谢我前一段时间在夜色会所把他装到我房间里的事情。

　　不见到他还好，见到他，就让我想起来我女儿瑞睿曾经找过一个多么无耻的男朋友，也提醒了我我的眼神有多么不好，当初竟然对这家伙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我的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面前的易嘉石和窗外的雨声一样让我烦躁。

　　我冷哼一声：“那种场合，碰到我你可真是幸运。”

　　很奇怪，听了我这样阴阳怪气的一句话，易嘉石不仅不生气，反而笑了出来，白瓷一般令人欣喜的牙齿映衬着他颜色健康的嘴唇，带着些不合时宜的不谙世事：“傅董事长喝咖啡还是牛奶？橘子摩卡还是抹茶牛奶？”

　　真奇怪，他怎么知道我喜欢喝橘子摩卡和抹茶牛奶？

　　我上下打量着易嘉石，他似乎并不习惯被人用带着探究的目光注视，手指把衬衣的边缘攥出褶皱来，有些瑟缩得可怜巴巴的。

　　啧，这小表情，果然不愧是能在夜色会所混的小男孩。

　　我感到有些无趣，抱着手嗤笑一声。

　　易嘉石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我表情中暗含的鄙夷，自顾自的转身走向吧台，推开吧台和过道之间窄窄的围栏，探身从高处的橱柜里取出一小罐咖啡豆来。

　　“还是橘子摩卡吧，这一小罐咖啡豆是店老板珍藏的，副董事长你尝尝看喜不喜欢。”易嘉石打开咖啡机，把咖啡豆倒进咖啡机里，熟练的启动了咖啡机，咖啡机“哧啦哧啦”得磨起豆子来。

　　雨天安静的咖啡馆里，咖啡机把咖啡豆磨成粉的声音显得尤其大，我是一个有气度有涵养的人，当然不会选择在咖啡机响着的时候开口——但是等咖啡机停下来，我便也没有了拒绝的理由，原因是我的气度和涵养，让我难以拒绝别人好心好意磨好的咖啡。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易嘉石是不是好心好意。

　　总而言之，在这样的雨天这样安静的咖啡馆，我很难拒绝这样穿着白衬衣牛仔裤笑容纯净的易嘉石，就算他所有的乖巧都是装出来的，我也愿意短暂的被他欺骗。

　　易嘉石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罐牛奶来，我的目光在咖啡馆里左右扫了几遍，终于还是难以避免的落在他的身上：“你怎么在这里？我经常到这间咖啡馆来，以前似乎并没有见过你。”

　　易嘉石一只手拿着牛奶罐，另一只手拿着量杯，抬头对我笑笑，又低下头把牛奶倒到量杯里，边倒牛奶边说：“哦，我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今天过来也是机缘巧合。我前一段时间机缘巧合之下和这里的老板成了好朋友，今天刮台风，老板给店员们都放了假，我住的离这里比较近，他便拜托我来店里帮他喂猫……”

　　“这里的老板么……”我见过这里的老板，是一个二十几岁的白净青年，人长得很秀气，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经常和猫一起窝在咖啡馆里的沙发上打游戏。

　　“咖啡好了。”

　　易嘉石这时候已经调好了一杯咖啡，托着一个青白色的咖啡杯放在吧台上。

　　我随手端起咖啡杯，似乎碰到了易嘉石按在吧台上的手掌。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经意之间的触碰竟然让他产生了剧烈的反应，他俶然收回了右手手掌，又有些讪讪的收回了左臂。

　　我感到有些奇怪，目光在他右手大臂上逡巡，但是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的地方——他的手掌和小臂落在吧台下了，我并不能看到。

　　如果我是易嘉石的朋友，或者我和他是一对陌生人、我只是一个路过来讨一杯咖啡喝的客人，于情于理，我都会问问他怎么了，是不是需要帮助。

　　但是毕竟我不仅是易嘉石前女友的父亲，还是他现在男朋友的兄弟。我选择不说话。

　　我默默的看了低着头的易嘉石两眼，转身离开吧台，坐到了我常坐的靠窗位置上，透过飘摇的风雨，遥望黄浦江。

　　易嘉石似乎这时候才终于察觉了我对他的恶劣感官，沉默地低着头在吧台站了一会儿，其间数次抬头偷看我，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有说，推开围栏又往猫房的方向过去了。

　　看着易嘉石的背影，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不太明白易嘉石的失落源自何处，难道我应该是十足真诚的关心他才对吗？

　　我默默嗤笑一声，收回了目光，低头喝一口咖啡，橘子的清新、咖啡的香醇和牛奶的顺滑温柔的抚慰着我的肠胃。

　　橘子摩卡的美味和易嘉石的虚伪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轻呵一口气，一时间对易嘉石的厌恶胜过了对小耳朵的想念，我有心想要起身离开，又顾忌着明迅这时候还不一定能办完公司的事情，进退之间，被我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起来。

　　手机永远都处于震动或者静音模式，是我几十年以来的老习惯了，跟我关系比较近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用任何聊天软件，有事儿找我最好打电话或者发邮件，不然我得到消息的时候会下意识抵制。

　　但是如果打电话给我…先不说能得到我私人手机号码都有那些人，先说我长久以来把手机掉成静音或者震动的习惯，给我打电话还不如给我的司机、助理或者管家。

　　现在竟然有电话打进来……

　　我拿起手机，注意到来电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滑动接听了。

　　“傅董事长吗？我是宸光的副总张潇志，费总出车祸了，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您有没有办法联系到他的家人？我们公司里似乎没有人知道费总家人的联系方式，您和费总关系最好，您能联系上吗？”

　　怎么了？怎么了来着？谁出车祸了？费宸！？

　　又是台风…又是车祸！
　　…又是我重要的人出了事。

　　我脑子里面“哄”的一声响，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冷静，冷静，冷静。我对自己说。

　　费宸哪还有什么家人，这时候我要是平静不下来，一会儿费宸到了医院，做手术需要人签字的时候该怎么办呢？

　　我必须得撑住。

　　我猜在极度的克制之下，我脸上的表情应该是近乎冷漠的。

　　我从地上捡起了手机。

　　“傅董事长！？傅董事长您听到了吗？您有费总家人的联系方式吗…”嘈杂的声音不断从我手机听筒里传出来。

　　“我…”我想我的声音可能会颤抖，事实上，它听起来和平常一样，琅琅清清不带过多的感情，“我有在听。费宸情况怎么样？你们要去哪家医院？我马上赶过去。”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费总的车子被行驶在后面的另一辆面包车撞上了，费总处于昏迷中，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我们不敢动他，还在等救护车，雨天救护车也不敢走太快…应该会送到海大华山附院去，那里的外科比较厉害。”

　　我深吸了一口气：“好…好，我知道了，有情况随时联系我，我现在就出发。”

　　电话挂断了，我兄弟费宸在这座城市的某一个地方昏睡着，我抓起手机站了起来，抬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易嘉石。

　　易嘉石满脸焦急，两只水汪汪的招子红红的，他微昂着头看着我，一副强忍着泪水急切的模样：“费宸…费宸出车祸了！？在海大华山附院？刮着台风又下这么大的雨，费宸…费宸……”

　　我强装出来的坚强平静几乎要被易嘉石的脆弱同化了，我有些颤抖的闭上眼吐出一口气，又重新支撑起了自己，没有理会易嘉石，迈开大步走出咖啡馆，边走边举起手机给司机打电话。

　　我迅速通知司机准备好在楼下等我，以及下一个目的地是海大华山附院，易嘉石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跟在我身后，我们都是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很久的人了，都明白在台风这样的极端天气里出车祸意味着什么，费宸…希望他没事儿吧。

　　“能带我一起去吗？他没有什么家人了，我一定要去看着他。”易嘉石的话里带着泣音。

　　我这时候所有的理智都用来压制“台风”和“车祸”这两个词给我造成的不适了，根本没有什么余力判断易嘉石对费宸的感情到底如何、自己又是不是应该带上他，他说起费宸没有什么家人了的时候，我也没有按照常理探究他是如何知道连宸光副总都不知道的费宸的家事的，只是被这句话背后种种应在费宸身上的苦难与我少年无知时对费宸的伤害刺中，没有拒绝易嘉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