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中唐发展科技》昆山之石

19、更进一步

　　韩佸握紧了茶杯，低垂着眉眼：“是啊，时间不等人。”时间不等人，他们需要尽快得到更多的权利，这样才能推行改革。

　　裴度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在桌上：“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来送药的吧？有什么是我能帮的上忙的吗？”

　　韩佸抬头看着裴度：“……”

　　裴度：“怎么了？你我之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韩佸就知道裴度会这样说，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不好开口。

　　“你我之间当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韩佸道，“不过我今天只是因为粮草的事情忧心，想要趁着给你送药的功夫散散心罢了。”

　　“粮草的事情…你打算另凑出一批送往河中？”裴度皱眉，“如今已经是芒种了，且不说如何凑这批粮食，等你把粮食凑足送到河中，恐怕夏粮也已经收割了，这有什么意义呢？”

　　韩佸抿唇：“东野也这么说…可是盐州毕竟名义上属于河中，今年元月到现在，河中府一共就只要求盐州送这么一次粮草，我们却并没能成功送到……”

　　“这不算什么。”裴度道：“这又不怪盐州，粮草本就已经运到河中府境内了。”

　　韩佸：“浑瑊节下当然不会说什么，他一直待我很好，但是他账下的武将幕僚难道不会对盐州心生不满吗？我不愿为这样不重要的事，与河中府诸官员生隙。”

　　裴度：“可是现在这种陈粮已尽、新粮尚未入仓的时候，很难再凑出那么一批粮食吧？再说…难道之前那批粮草，就一定找不回来了吗？我总觉得王武俊很难把粮草运到承德去。”

　　韩佸：“我打算挪用本来打算送到北庭去的粮草，北庭和于阗那边，等收了麦子，送新粮过去。”

　　其实韩佸是想，如果河中府的粮草真的是被回鹘人截走的，那么…或许他们可以等回鹘人把粮食运到天山一代，再派人去、或者干脆让北庭都护自己出兵把粮草劫回来，这样还能省去运粮的奔波。

　　裴度点点头：“也行，反正北庭离这边太远，就算运粮队现在就出发，运到时估计那边也已经收获了今年的新粮。”

　　不过…

　　裴度紧盯着韩佸：“既然你已经有了决断，为什么还在因为粮草的事情忧心呢？”

　　韩佸：“……”

　　“我…我是刚想到可以这样做的。对，我是刚想到的。”韩佸讪讪道。

　　“哦？”裴度眯着眼思索，“真的吗？”
　　韩佸以为他方才在门外犹豫了半天才敲门，隔着一扇门裴度不知道，事实上，他被拉长放大的影子倒映在纱罗糊成的门框上，特别显眼。

　　韩佸与裴度相交多年，对裴度的小动作和表情都十分了解，见裴度一副眯眼怪的样子，就明白裴度大约已经知道他本是为了一件真正棘手的事情而来。于是只好摊摊手叹了一口气道：“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中立你。我并没有为粮草的事情忧心太多，我来是有别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先别说，让我猜猜看。”裴度摸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道，“唔…别的事情…蜀中韦皋韦城武的信应该不会到的这么快，最近除了粮草被劫，盐州没有别的事情，所以肯定还是与此先关的。虽然我们判断截粮这事有承德节度是王武俊的参与，但是查证起来十分困难，这应该能算上一件让你苦恼的事情，但是这件事我也帮不上忙…那么…对了，你说起北庭和于阗，那里……”

　　“好了好了，中立你已经猜对了，不用在继续了。”韩佸一脸无奈，“我就是想来问问，几年前你西出雁门关游历塞外，往天山去的那一路所见如何，又觉得现在问你这种问题不合时宜，有窥探机密之嫌。”

　　裴度：“你的思路没有错，确实可能是王武俊勾结回鹘人做的，那条路上沙匪、马匪很多，大唐在那里的势力一直被吐蕃人压制，他们过古长城经雁门到河中的可能很大，并且…我想想，这条路上确实有几个山口是必经之路，如果能在那几个山口设伏…”

　　韩佸捂脸，他就知道会是这样，对他，裴度从来没有什么保守机密的自觉。
　　跟裴度做敌人压力当然很大，但是做朋友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受，这个人对人心局势的判断都太准确，又习惯了走一步看三步，他总是能很快揣摩到你的意图，然后控制你和他谈话的节奏。

　　裴度自顾自说完，抬头看向韩佸，看着韩佸有气无力的样子，笑道：“怎么了？这些不正是你需要的信息吗？”
　　裴度其实清楚听到他推断或者详细分析某件事情的时候，韩佸经常会觉得很无力，但是他并不打算少说，他觉得很有必要让韩佸知道他每天在想什么，想事情的思路是怎样的。
　　毕竟两个人要想一直是好朋友，互相之间的了解必不可少，他对韩佸的了解一向是够的，但是韩佸对他…所以他只好主动流露出一些痕迹，让韩佸对他是怎样一个人有更准确的判断。

　　“没怎么。”韩佸打起精神，“只是这整件事情都只是我们的推测，现在我们连截粮这件事到底有没有王武俊的参与都还不清楚，更不要说依照王武俊参与这个前提推出的出手的是回鹘人了。”

　　“嗯。”裴度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我觉得凭十二郎你的本事，应该已经找到辨别出手势力的方法了。”

　　韩佸点头：“我以前觉得，诸葛孔明身居隆中草庐而知天下这种说法实在是太夸张了，认识你中立你之后，我才知道，原来竟然真能有人不出门而知天下事。”

　　裴度轻笑一声：“不敢不敢，我如何敢与诸葛孔明相比，他乃是西蜀丞相，我才不过是个五品小官…”

　　韩佸瞪眼：“呸，你确实不能与诸葛相比，孔明志在家国百姓，你却是个官迷！”

　　裴度把玩着手里的装着药膏的竹筒，瞥了韩佸一眼：“说的跟你不是一样…你、我、武伯苍，乃至于李评那厮和你季父韩退之，哪个不是官迷？”

　　韩佸怒：“知道你这两年与二十二颇有矛盾，但是…但是！不能李评李评的叫，二十二现在爵封宣城郡王，你这是大不敬。”
　　宣城郡王李评，没封王姓李之前名叫崔二十二，是韩佸的另一个好朋友，也是他现在的大靠山之一。

　　裴度挑眉：“你还不是二十二、二十二的叫他。”

　　韩佸：“我那都是私下里，我明面上很尊敬他。”

　　“我这也是私下里，我当着别人的面，也对他毕恭毕敬。”裴度勾勾嘴角，“…只是他跟太子走得太近，而我和伯苍跟王叔文那群谋权乱国的人向来不说话。”
　　翰林学士王叔文是太子的心腹幕僚。

　　“王叔文…”韩佸皱眉，在长安时，拖宣城郡王的福，他也曾见过王叔文此人，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谋权乱国还不至于，我听二十二说起过王叔文对治国的一些见解，我觉得都是很不错的想法…但这些年，王叔文确有结党营私之嫌，口口声声为了光复大唐，却总搞些拉帮结派的事情，靠他们这些人什么事儿都办不成。”韩佸道，“二十二身为宗室，又不巧跟脑子不清楚做着皇帝大梦的舒王李谊是亲兄弟，只能站队在太子一边，他其实也不太喜欢王叔文那群人。”

　　这个李评…怎么好像什么都跟十二郎说？裴度皱眉。

　　“其实他大可不必耐着性子忍受太子一党。”裴度状若漫不经心道，“太后喜欢他。今上至情至孝，有太后的宠爱，太子和舒王都奈他不得。”

　　韩佸翻了个白眼：“有了太后和天子的爱重，难道就能不在乎太子的态度了吗？”

　　裴度：“太子…毕竟不是天子，他……”

　　“慎言！”韩佸伸手捂住裴度的嘴，“这种话在心里想想也就算了，是能胡乱说的么！”

　　一张覆满茧子的大手贴着裴度的唇和脸，他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韩佸的脸。
　　那是一张生动的气急败坏的脸，或许是因为恼怒，带着一丝薄红。

　　裴度状若平静地拉开韩佸的手：“这话当然不能胡说，因为此地只你我二人，我知道你向来对皇室敬畏不足，所以才敢说这样的话…我你还不了解吗？起码比你小心多了。”

　　韩佸坐会椅子上：“二十二来信说，他可能快要娶妻了，可惜我脱不开身，不能到长安庆贺了。”

　　裴度：“他要娶妻了？我怎么没有听说？”

　　“刚定下来，圣上下旨赐的婚，对方是崔家的小娘子，说是他表妹。”韩佸随口回答。
　　一表三千里的表妹。

　　裴度点头，面上的神情柔和了些：“刚定下来，那成婚估计还得一年半载之后，那时我应该会在长安，我替你去贺他便是了。”

　　韩佸：“好啊好啊，二十二那人话又脑筋又死板，这几年也不知道在长安有没有交到新朋友，你去给他撑撑人气也好。”

　　裴度笑，宠冠诸王的宣城郡王成婚，肯定是宾客如云满堂朱紫，哪需要他这个小人物撑人气？
　　——不过，能代表十二郎出席李评那厮婚礼的话，倒是很不错。
　　能代替十二郎出席好友婚礼的，大概能算是比最好的朋友更进了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