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在中唐发展科技》昆山之石

20、同行者

　　“已经有结果了？”韩佸问薛涛道。

　　“是的将军，已经有结果了。”薛涛把一卷文书递向韩佸，“这是整理出来的信息。”

　　韩佸接过文书打开来，低头查看。

　　薛涛继续道：“今年开年以后，我们这边一共有八笔大额药材交易。其中六笔是多年的老承销商，采购数额和种类与往期相差不大，另外两笔，一笔是西域来的客商采买，开春之后他们已经带着药材离开了。我查过，这只商队的领队是色目人，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走这条商道了，按照采买单子来看，他们要的都是名贵药材，应该确实只是客商。”
　　色目人指的是眼珠颜色与唐人不同的西域人，一般来说，在西域走商的色目人大多是吐火罗人或者波斯人。

　　“这最后一笔…”薛涛皱着眉，“这笔账的买家有些说不清，据我们的管事儿说，是河中府的一豪富人家——没听说这家人有什么买卖，但家资丰厚。这笔交易，买家买的不是什么珍贵药材，就羊踯躅、当归、菖蒲之类的常见药材[1]，但数额巨大。”

　　韩佸看完了文书，重新卷起放在桌上，问薛涛道：“没有查一查这家人吗？”

　　薛涛：“盐州距离河中府路程太远，我已派人去了，想来不日便有回复。不过其实做这笔买卖的时候，因为这家人对外并没有买卖，管事儿担心他们付不出货款，也稍稍查过。”

　　韩佸：“哦？如何？”

　　薛涛：“说这家人本是河中府郊外村子里一普通庄户，几年前闹灾荒卖了家中水灵灵的小娘子到大户人家做使女，没想到小娘子颜色好，入了主人家郎君的眼，两年前收作了妾室，这家人于是因此发达，搬到了城里住大宅子。”

　　“嗯…”韩佸思忖道，“查清楚他们家的女儿在哪家府上，截粮的背后主使应该就清楚了。”

　　薛涛笑：“我也这样想，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线索，找到幕后黑手并不十分困难。”

　　“唉…”韩佸叹了一口气，“可是解决这件事的遗留问题却十分困难。”

　　孟郊这时候插嘴道：“其实…我一直想说。”

　　“嗯？”韩佸看向孟郊，“东野何以教我？”

　　孟郊道：“我一直想想说，自秦汉以来，天子食四，众王诸侯食三，庶人食二，盐州却人人每天都吃三顿饭。粮食够得时候也还罢了，现在粮草不足，为何不改而食二？”

　　薛涛也奇怪为什么明明城中缺粮，韩佸还坚持为军民提供每日三餐，但是她一直没问，因为她感觉到，这大概是古怪的韩将军的有一个坚持。

　　韩佸抿着唇道：“‘天子食四。众王诸侯食三…’就是因为自秦汉以来有此旧历，我才更想坚持供给盐州军民每日三餐。”

　　孟郊奇怪：“这是为何，因循旧历，岂不美哉？”

　　“因循旧历？若是旧历一开始就错了呢？”韩佸道，“自秦末陈胜吴广起义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开始，这一切就都乱套了[2]。”

　　孟郊：“陈胜吴广有何错？难道将军你支持五姓七宗那种唯宗族唯血统论？”

　　韩佸摇头：“不。我只是觉得，我族被陈涉这句话困住太久了。王侯将相有没有种、一个普通人是不是能通过建立不朽的功勋位列王侯，这些讨论确实有些意义，但是…但是难道我们奋斗的目标就是为了高人一等、为了成为王侯将相去压迫别的庶人吗？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以每天多食一餐来区别自己跟下等人，难道这就是内圣外王之道吗？”

　　孟郊大惊：“将军怎么有如此惊世骇俗之想！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难道还能使人人一等吗？古有天子牧民之说，民无智乏计如畜群，需王侯百官代天子而牧之。”

　　韩佸：“不是这样的，民并非无智，而是智慧被大族世家把持了。东野，你我都出身仕宦之家，很清楚这是怎么一会儿事儿。世家大族藏书丰富，家中子弟从牙牙学语开始便授之以诗礼，可平常庄户…乃至于平常的商户和富户，都没有学诗书的可能，因为世家大族严禁书册外传。”

　　薛涛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确实如此。”
　　她也出身大族，若不是父早亡，不至于流落至此。

　　“孟子曾告诉梁惠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东野，从天子到王侯将相再到庶人，这些阶层太稳固了，旧时王谢，今日王崔，总有人站在高处俯瞰千千万万的庶人，且不把这些庶人当作是跟自己一样的人，这是不对的。”

　　孟郊呐呐：“可…可千百年来，都是如此。”

　　韩佸：“正因为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想要改变十分不容易，我才只能从点滴小事儿做起，渐渐的让庶人们知道，其实上至天子下至庶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只要我自己一天吃三顿饭，全盐州的军民便也一日三餐；若哪一日真的供应不起了，那就大家一起简衣缩食。”

　　孟郊沉默了，薛涛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又过了一会儿，孟郊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十二郎，这些话你千万不要说出去。”
　　孟郊称呼韩佸为十二郎，而不是韩将军，那说话的人就不是盐州令孟郊，而是韩佸的长友孟东野。

　　韩佸笑：“当然，我又不傻，也就在你们面前说说罢了。”

　　孟郊生气地吹起胡子：“在我们面前就能乱说了吗？”

　　韩佸：“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未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同行，我起码得让你们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说是不是？我这确实是艘贼船，可我却不想坑人上，而只和自愿上船的人一起航行。”

　　孟郊感叹：“这真是…”这真是什么，他却没有说出口。

　　薛涛却忽然兴奋起来：“我愿与将军同行，生死不论。”
　　生死不论，这话说的有些严重。

　　韩佸摸摸鼻子，心想：我又不是真的打算在大唐这样的封建社会直接推翻皇权，我还是顾忌我这条小命的，薛长史你兴奋的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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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1]此处用的是百度来的华佗麻沸散方子的一种说法里的几种药材，不可深究，剧情需要瞎写的。
注[2]其实陈胜吴广的说法还是很有先进性的，蠢石头其实还蛮佩服在秦朝就能有这种觉悟的人的，但是这种说法…确也有其历史局限性。
注[3]《孟子·梁惠王》中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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