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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   这一夜沈锷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越是知道自己那通脾气发出来有多诡异,越是心惊不已,他想到自己在书里看到此种情由,甚至还反复诵读,更觉羞愧,决定不能放任自己如此希冀下去,思来想去,一直折腾到五更时分方朦胧睡去。等一觉醒来已日上三竿,一年到头他难得睡一次懒觉,索性就更迟一些好了,左右也不用练剑劳作,起来了也无事可做,何况已经决定了要克制自己,就更不能去见徐温了。
      昨天走得急了,也没带书过来,石康粗人一个,屋里连张有字的纸头都寻不到,沈锷这样在床上躺了一会,又觉无聊,正好腹中也饿了,遂起身洗漱,刚洗好脸擦了牙,就听见一阵敲门声。
      “师兄,起来了么?”
      沈锷迟疑了一瞬,走去拉开了房门。
      “新年好。”徐温穿着一领簇新的蓝袍,抱着个食盒立在廊下,眉眼俱笑,身后是绵绵苍山,皑皑白雪,益发衬得他如林间竹山间兰一样俊雅好看。
      沈锷愣了一瞬,“新年好。”
      徐温从他身旁一闪就进了屋子,他先把食盒放在桌上,又从里面一样一样地拿出好些吃食摆在桌子上,絮絮地说道:“我想着你恐怕要睡懒觉,早晨就没来叫你,果然睡到这个时辰。”他说着,舀起鸡汤拌了一碗稻米饭,又夹了个鸡腿放在米饭上面,推到沈锷面前道:“快吃吧。”
      沈锷面对徐温的殷勤更加觉得不自在,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讷讷地坐下,端起碗扒了几口,见徐温一直微笑着看他,并不动筷,奇怪地问道:“你怎么不吃?”
      “当然是因为我吃过了。”徐温夹了点笋片放在他碗里,“冬天没有新鲜蔬菜,这个冬笋我特意让石舸过了水,又用鸡汤煨过,我尝了并不涩,你也吃点吧。”
      “其实笋也没多难吃,就是小时候家里穷,靠山吃山,一年里冬天有冬笋,春天有春笋,夏秋还有笋干,我娘看见我把笋块拨到碗边儿打算丢掉,就必然盯着我吃完才肯罢休,久之就厌烦了这道菜。”说到这里,沈锷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么大的人了,还挑食,说出来,并不是件多有面子的事。
      “我也烦喝粥,这原也没什么的。”徐温微笑说。
      两人东拉西扯,说些有的没的,一顿饭足足吃了小半个时辰才算完,萦绕在沈锷心头最后那丝不自在和惭愧也在说笑中终随风流云散。
      (转)
      这一日是大年初一,苏家在桐城是望族,故从卯时初苏泠泉就陪在父母双亲身边,种种繁文缛节,一直折腾至午后才算完。
      苏泠泉心情不佳,程雪看在眼里,饭后便借故头晕,撂下一众女客,携了苏泠泉回房,母女两人关起门来闲聊。
      苏泠泉剥了一只橘子递给女儿,“你堂姐订了亲,不便出门走动见客,明日你去看看她,你伯母说她还问你呢。”
      “堂姐才多大,怎么就定亲了。”苏泠泉想了想,今天确实没看见那位堂姐。
      “她都十七岁了,已算是晚的了。”程雪淡淡来了一句,话锋忽然一转,道:“你过完年也十四岁了,也不小了。”
      苏泠泉心里一惊,莫非母亲也要给自己定亲?
      只听程雪又道:“往后不能再浑吃浑玩了。日常我忙,顾不了那么多,前几日我闲下来问了周妈你这一年的行止,竟是三天两头都要往外跑一趟,连修习都懈怠了。你这样,以后我怎么放心把掌门之位交给你?”
      苏泠泉想起昨晚在徐温窗外听到的话,心里一阵发酸,掌门之位不过是徐温不要了剩给自己的,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她刚想抱怨一句,忽一抬头,迎上程雪的目光,见她母亲的神色不同往常那般和蔼,心里有点惧怕,委屈地嗫嚅道:“女儿知错了。”
      程雪张口还要再说什么,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嗽起来,脸上瞬时憋得通红,苏泠泉欲上前,被她示意制止了。她手指颤抖着拿过杯子,举起袖子掩在脸前,过了许久,咳嗽才渐渐止住,待她重新放下宽大的袍袖,脸上的红涨也消退下去,只是极罕见地露出疲惫虚弱之色。
      苏泠泉望着母亲,眼中渐渐凝起两分担忧,“母亲,你病了么?”
      程雪看了她一眼,仍是一脸冷然,“你先听我说完。”
      “是。”
      “药宗那里你多走动走动也无妨。”
      原来母亲连这个都知道了,苏泠泉心中一慌。
      “弟子居么,上面有戒律堂约束着,下面有大弟子们安排他们日常的修习,除选入影子的弟子外,余下年满二十岁者便可接受考量,择其优者安排在城中各处效力,中等者看家护院,下等的去田庄上做工,祖师爷传下来的规矩便是如此。作为未来的掌门,你只用知道这些就好,不用插手其中的具体事务。”
      “是,女儿知道了。”母亲是不欲自己再去见徐温吧?苏泠泉藏在袖子里的手汗津津的,几乎濡湿中单的袖口,想起昨晚听到的那些话,徐温是喜欢沈师兄的吧?他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呢?门规里不是禁止的吗?母亲既然知道我喜欢徐温,为什么不肯帮我呢?总好过他一错再错吧?她心头乱糟糟的,感觉整个世界都在一点点地崩塌,她自己处在旋涡的中心,一点点沦陷下去,没人施以援手。
      程雪又道:“从明天开始,你就跟着我熟悉桐门的各项事务,闲的时间就好好修习剑术,我会定期来检查。”
      “是。”苏泠泉木然地答应道。
      程雪看她这个木头样子,心里有些烦躁,又有些无奈,起身道:“回竹屋练剑去吧,明日卯时正到凤凰台来。”
      “是。”
      (转)
      午后日暖,因为新年,徐温与沈锷两人就去了城里,在城中逛了一圈,最后走得累了,就在那截废城墙上寻了个避风的所在坐下歇息。
      日光如瀑般撒向大地,反射着雪光,四处都是白花花的一片,让人睁不开眼。徐温坐在城垛上,眯着眼极目远眺,两条腿悬在城墙外左右摇晃。城垛修在山岭上,山下是浩渺无边的洛水,只江心一脉有活水流动,近岸处都被冻得十分结实,有淘气的小童在冰面上追逐戏耍。
      沈锷则坐在城垛内雪地上,背靠着矮墙,小口喝着革囊里的酒。青石镇后,他一直没再喝过酒,今天新年,就纵容了自己一次。
      两人这样默默地坐了一会,沈锷忽然道:“明年我就二十了。”
      年满二十,其实意味着很多事情,这一年来徐温出入弟子居,人情世故还是学到了很多,比如说,不管在桐城还是桐门,二十岁的人若还没成亲,就会被人在背后指点。
      他望着极远处的山问道:“你要一直留在桐门吗?”
      沈锷心头一片茫然,望着徐温的背影发了会呆,又喝了口酒,才道:“除了留在这里,眼下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你呢?如今你也十六岁了,正经长成个小儿郎了,想过以后吗?”
      “以后,还挺远的吧。”徐温的声音透着淡淡的惆怅,他忽然回头冲沈锷一笑,在城墙上一翻跳了下来,挨着沈锷坐了下去。
      “要不要喝一口?”沈锷把革囊递给徐温。
      徐温接过,仰起脖子灌了一口下去,那酒极烈,刀子一般,一路从喉咙划到胃里,整个胸腔似乎都火辣辣烧灼起来,徐温眼泪几乎都要滚下来,呼着冷气,说不出话来。
      沈锷不由大笑起来,一壁笑着一壁给他揉着胸口顺气。
      “这什么酒啊,太难喝了。”徐温缓过那口气,又道:“上次那个酒就比这个好多了。”
      “那个贵,这个便宜。”沈锷笑笑,刚要拿回革囊,徐温又举起来喝了一气。
      他第一次跟沈锷饮酒时,其实有意用内力化去了一些酒力,这次却任由那酒力在身体里发酵,灌了几口后,就有点微醺。
      “那下次还是买贵的吧。”
      沈锷看到他双颊越来越红,眼中水光莹莹,还不时抿一下唇角,只觉得心头一颤,他匆匆收回视线,忍着心中莫名的悸动道:“劣酒也有劣酒的好处,是你小孩儿不懂。”
      “你懂?也没比我大多少,就好意思倚老卖老,不知羞。”徐温把一条胳膊压在沈锷肩膀上,挑眉睨着他道。
      沈锷的视线落在了徐温柔软娇嫩的脖颈上,他肤色本浅,一个夏季过后,虽然被晒作了浅麦色,过了冬天,又恢复了往常的颜色,此时他象牙色的颈部皮肤因为酒的原因泛着微微的红光,那点微红仿佛散发着某种热力,灼烫着沈锷的眼睛,而他说话时口中呵出的热气正好扑在沈锷耳边颊畔,沈锷觉得自己一定是发疯了,因为他突然热切的想要亲吻那烫人的肌肤。恰有一片雪花落在沈锷额上,那一点凉让他清醒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压下那些诡异的绮念,岔开话题道:“你昨晚说有事跟我讲,现在可以说了吧?”
      “都过去了,还提他做什么。”
      沈锷点头,“那就说点别的。”
      徐温把胳膊从他肩膀上收了回去,复又靠在了城墙上,“你知道桐门除了剑宗,还有药宗与器宗吧?”
      沈锷不太敢看徐温,胡乱点头道:“知道啊,你那个屠苏师叔,不就是药宗传人吗?我之前也听人闲扯过,说药宗讲究的是用毒,为世人所不齿,器宗与城中那些打铁铺想也没什么分别,自然没人愿意去学,久而久之,就式微了。也没问你,你之前跟着屠苏师叔,也是在学用毒吗?”
      徐温看着沈锷,极其认真地道:“那是世人的误解,药宗并非只是用毒害人,他们主要传授的是医术与养生,医术治病救人,这个不用我说你也懂,我跟屠苏师叔,主要学的也是这个。至于养生,拿我们修习的剑术来说,其实也跳不出养生的范畴,因为你要做的肯定是先了解自己的身体,而内功心法与剑法则是教你如何的控制与利用自己的身体。就是道家的养生术,也有医药、神仙、房中、导引这些,可见医药之于养生的作用。至于器宗......”
      “房中是什么?”沈锷酒气上头,心里那股燥热终于驱使着他把话题向一个无法预测的方向引去。
      徐温脸上一红,“那是道家养生术中的一种,你若是感兴趣,回头我把这方面的典籍拿给你看。”
      “那倒不用,我就随口问问。”沈锷又灌下一口酒,至此一革囊的酒被他喝了有小一半,他这半年来不常饮酒,此刻酒力发作,竟来势汹汹,往日徘徊在心里那些不可解的疑惑一股脑涌上来,脑中晕乎乎的,也就不管不顾地全问了出来,“那,分桃断袖也是养生术的一种吗?”
      徐温哑然,盯着沈锷看了一瞬,脸上忽然滚烫起来,他错开视线,从沈锷手里拿过革囊,灌了一气下去,喝得太急,呛得咳嗽不止,伴随着咳嗽,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几下。
      沈锷迷瞪着醉眼看着徐温,直到他匆匆把革囊塞回自己手里,急急背转过脸去才反应过来,忙伸手在他背上揉着帮他顺气,“我读前朝史书,无意间看见这个说法,你也不用这个反应。”
      徐温渐渐止住咳嗽,“也有只为真心的。”
      “真心?”沈锷脑中更加晕乎,他摇摇头,抓起把雪,意欲擦擦脸,好让自己清醒一些。
      徐温忽然转过身,欺身压了上来,扣住了他的手腕,沈锷有点懵,看看徐温,又看看自己掌心里那一捧雪,“怎么了?我想擦擦脸。”徐温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沈锷,他的一双眸子水亮水亮的,在雪光下宛若宝石一般。沈锷心头又是一阵悸动,刚要抽回手,徐温忽然俯下身吻上了他的唇。
      沈锷宛若一条渴水的鱼一般几乎要沉溺在徐温的汪洋大海中,知道不该放纵自己,却不能不如此。
      徐温口腔中的有酒的香气,蓦地涌来一丝血腥气,沈锷未来得及细想,已被徐温推了开来。
      徐温把手压在沈锷肩膀上,眼睛异常明亮,睨着他问道:“懂了吗?”
      沈锷状似懵懂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温嘴角飞扬起来,他在怀里掏摸一阵,摸出一支玉笛来,沈锷却是第一次见,“那里来的?好精致。”
      “母亲留给我的。”
      此刻气氛正好,沈锷正觉得自己太愚蠢,不该有那一问,只听徐温笑着对他说,“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吧。”
      沈锷巴不得如此,忙笑着点点头,徐温把笛子横在唇边,乐声响起,沈锷不懂音律,也没听过这首曲子,只觉得那曲调好听,猎风裹起雪面儿在日光下飞扬,徐温眉目蕴笑,有些落拓地靠着废旧的城墙吹笛的样子很漂亮。
      徐温还是第一次用这只玉笛。一曲终了,他笑着问沈锷,“喜欢吗?迟来的生日礼物。”
      “啊?”沈锷微微有些失望,其实如果是生日礼物的话,他更愿意是一个可以永久保存的东西,不过他立即就笑了起来,“好听,喜欢。”
      徐温其实看到了沈锷一闪而过的失望,他摩挲着玉笛说:“我是找了古曲谱自学的,之前自己削了只竹笛练,今天第一次用这个,不太趁手。”
      “很好,真的很好。”沈锷反复强调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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