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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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祺不是第一次进宫，三年前，僾妃正如日中天的时候，进宫的场面比这还大些，也舒服多了。秀女们进宫都是徒步走，从内宫门口下车走到贤淑馆，穿了小半禁城。
走的累得很，行路又要端庄优雅又要轻盈美丽，同样的步子大小，宫人领着小步挪移。虽然在地方都受过了些训练，体力还是有差别的。民女们还撑得住，贵女们就走得难了。
走宫路是旧规矩，磨性子兼下马威，告诫这些新人，要谨慎有耐心，不忘自己身份。进了宫，无论你原来是什么身份，现在都只不过是个秀女，和宫女们没两样区别，别太端着。
舒云祺大病初愈，又行了远路，走起来格外的累，一个不小心平地绊了，路过的宫女手疾眼快的扶住，舒云祺也反应过来站稳了。
动作默契到没谁发现差点儿摔了个人。
舒云祺心想，那小宫女穿的料子手感倒也不错，只是摸着全是毛球洞眼星星杂杂，想着原来应该也是有故事，许是跟随的妃子落魄了，许是自己的干娘出事了。娇养的小女孩失了依仗，只能从奢入简，自己讨生活。
不用说沧海桑田，只说这小小宫廷里就有多少世事变化。亭台楼梯，转眼交付战火，红颜妃子，一瞬枯骨成灰。昨夜是李氏哭，今朝是赵氏笑，花开花落知多少，千古江山旧景色，万年帝王哪去了。一个倒下去，又有一个起来了，妄说什么长长久久，总是常换常新。
胡乱想着，终于走到了贤淑馆。
这下马威算是完了，又开始区别待遇了。选秀也要分批次，按本朝例，世家侯爵是成一列，书香豪族又成一列，再下是平民商户之类算是一列。像舒云祺这种，奉恩旨加选的自成一列。于是都分开，世家豪族的贵女都领进屋坐这休息了，剩下就在在院里站着。
舒云祺进了宫就不和秀女一块了，女官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话里意思是说给她都安排好了，等到了下午一起行过礼，就算进宫了。就把她领到不远的亭子，吃着茶看选秀。
所以在秀女们心情忐忑去面圣时，她可以在旁边一坐，反过来熟悉这些人事变动。三年前她在宫里探亲加侍疾待了半月，那时候宫里品级最高的就是她亲姐姐僾妃，接下来是阮妃，苏贵人平贵人。剩下的宫妃都是品阶不高，没资格来拜见僾妃，她也就不甚熟悉。
此时在旁边去看上位者，除这三位，又多了一个金发碧眼的胡姬，衣饰装扮也是贵人模样。再上座就是宇文帝，如今已是临近不惑之年，容貌隔得太远看不清楚，腰背有些弯了，身材瘦瘦高高，没什么特别气势。舒云祺一看见他就觉得不舒服，心里虽知道这便是自己终身交付之夫主，到底还是惧怕居多。
宇文帝不怎么发话，多数是四个高位的妃子商量，行礼问话做决定都很快，秀女数量太多，这么选都是大半天。上面坐着的腰也酸背也痛，底下站着的腿也僵脚也累，却只能忍着。这时候才好看出仪态是否端庄呢。
到下午选完了，入选的就进殿单独给圣人妃嫔磕头行礼，舒云祺也被叫进去跟着做了一大串动作礼仪，然后这些新贵人就先安排个屋休息，到半夜才能知道自己是封了什么位份住什么地方。选秀进来的都是奉仪，住到各宫配殿，这次选了六个，都安排完了。
舒云祺行完大礼回来就接了旨，她是封了美人，住延庆宫配殿。舒云祺心想，这可真是成了烈火烹油了，不过左右素性不在这上面用心，也没怎么在意，跟着宫人熟门熟路走了。
延庆宫是四主宫，以前给僾妃住着，舒云祺熟的很，而且之前进宫就是住在这配殿，在这里也算住惯了，到里面看看打扫的也还干净，直接就洗漱一番睡了。这就正式进宫了。
第二天起来，去给六宫主事请安。
现在宫里主事的是淑贵妃，也就是她认识的那个阮妃。豪族出身，原也算不上显贵，在宫里熬了十多年终于跃上枝头当了人上人。不过宇文帝早年和故去的元后，也就是仁爱王皇后感情很深，当时立誓不再立后。仁爱皇后以后宇文帝曾经差点儿立了君贵妃，不过君家出了事，后来也罢了，再没提起要立后。所以阮妃的富贵到这里差不多就到头了，顶多做个六宫主事，再要往上也是不能了。
淑贵妃住纯宁宫，她虽然还是妃位，但是也没人胆子大说要去住她的配殿，她就自己住整宫。妃嫔到请安的正日子就过去。九嫔三天一朝世妇九天一朝，御妻半月一朝，再往下的就只能等年节，这是宫里的面子活儿。
舒云祺是赶了个九嫔的尾巴，以后得做纯宁宫常客。今天新人进来头一次见面不按规矩来，一起去请安让贵妃看看脸。舒云祺换了全套衣饰常服，刚进门就让淑贵妃逮着了。
“美人来了，快坐。”
现在宫里美人位上就一个，淑贵妃就直呼其位，看行完礼就招呼她坐。舒云祺推辞几句就按指示坐了，反正确实有她的位置，再推辞矫情。抬头看见淑贵妃正打量自己。淑贵妃看了半响忽然笑道：“说句没味儿的话，我这会儿子静下心来一细看，美人和顺贞皇贵妃虽是嫡亲姐妹，长的倒也其实不怎么像。”
舒云祺一愣，没摸明白她什么意思。
淑贵妃像是随口一说，没头没脑的一篇子过后就扭头看别人去了。舒云祺旁边坐的是那个胡姬贵人，汉话说的不利索，就摆着个美人笑脸不动弹。两个贵人都没理她，舒云祺往这里一坐，就有点儿尴尬，只能低头吃茶。
等时间到了人也齐了，就一起行大礼。
先拜淑贵妃，然后尤夫人苏贵人平贵人，那胡姬原来是夫人位份。拜完了有人进来禀告说：“清贵人说今天不舒服，不想过来。”
淑贵妃也不在意：“她这一年到头大病小病就没断过，随她去吧，叫太医看过了吗？”
“回贵妃娘娘，贵人说了，她是自己作下的病根儿，熬着就行，不劳费心。”那大宫女说。
“爱怎么着怎么着吧。”淑贵妃摆手让她下去，笑道：“让妹妹们看笑话了，清贵人性子忒古怪，做人极无情，有事儿没事儿都别烦她。”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不来的就会败兴致，来了的就找点儿开心事儿吧。福禄，把前几天翻出来的料子都拿出来给妹妹们做几件衣裳，她们刚进宫，放着也是白白发霉了，穿在美人身上才好看呢。”
妃嫔们刚进宫穿的都是常服，宽宽大大不挑身材，其他衣服都要拿了尺码现做，一时半会儿也没法有什么特色。淑贵妃提了这一句大家听了都挺高兴，就连尤夫人都叽里咕噜的和自己的胡女说起来，她也要做新衣服。
也不怪舒云祺之前认错了位份，这个尤夫人穿衣服也不甚讲究，只要好看就够了，其他都不在意。宇文帝和淑贵妃平时应该都比较惯着她，一群小姑娘上去领赏的时候尤夫人也过去和淑贵妃撒娇，口音七拐八拐，甜的要人命。淑贵妃笑抚其颈，给她搬了一堆。
说这种程度，就该识趣告退了。淑贵妃和尤夫人不知用的是哪门语言，东一句西一句说话，就容众人退下了。舒云祺出门，却看见刚才传话的清贵人宫女在和苍浓悄悄说话。
进宫的时候能带两个丫头，留了稳重知书的疏墨看着幼弟，舒云祺带了浅黛和个屋里的小丫头。此时站住想了想，苍浓虽然年纪小人却也算机灵，不至于就被人哄着说话，就没着急过去。苍浓眼睛还挺尖，马上回来了。
“刚清贵人身边的女官叫我过去说话，我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就随便应付几句。听说原来清贵人也是云州的哩，那位女官姐姐说让我们有空去她们宫里吃茶或坐坐，还说她们主子心里难受，总算来了个云州的人能说上几句话。”苍浓把刚才的话都告诉了舒云祺。
舒云祺点了点头，心想看那清贵人的宫人和淑贵妃说话都如此桀骜不驯，和自己说话却如此和蔼可亲，不知道是和淑贵妃有旧怨还是真的是思乡情重，看了自己亲切的缘故。
于是和清贵人的宫女笑了笑，先回宫去。
都说后宫妃嫔勾心斗角的，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不是特别讨厌的人都有几个要好的能说话的，不然妃子们天天住一块儿了，看见这个不理看见那个不理，难道回宫里和宫女闲磕牙，那才叫失礼丢面子呢。回延庆宫里擦洗更衣毕，管事姑姑捧单子过来给主子看。
说实话，舒云祺懒得看。
不过是桌椅板凳毛皮锦缎金银珠玉，走了三四个宫司过来，能挑出什么错。扫了一眼就算看过了，满屋里的小宫女小宦官也有女官老姑姑和老中人看着。她就是个好看的花瓶儿摆件，伺候保存着等着给圣人观赏就行。
依样画葫芦，别人怎么说她怎么做，能敷衍的都随便敷衍过去，淑贵妃听着动静，就和尤夫人说：“你们这群孩子真是遭了大罪了。”
尤夫人就笑，她就听懂淑贵妃说她是小孩子了，还说她遭罪受委屈的意思了。尤夫人自己不觉得难受，本来她就是个落魄贵族家的小姐，亲爹不疼后妈不爱，裙子上缝个花边都得自己动手。结果选过来和亲，天天好吃好喝，还有个顶亲切的姐姐宠着她。虽然谈不成恋爱也跳不成舞了，但是大体和童话故事也没什么区别了。而且还有阮妈妈疼她。
淑贵妃看着她就和看条小狗似的，又可怜又可爱。
尤夫人顶会蹬鼻子上脸的抽空撒娇，一会儿就滚到淑贵妃怀里。她们那的礼节经常又又亲又抱，淑贵妃也习惯了她这个作兴法，而且自己也挺喜欢有人亲近，让她揉搓得心都软了。一个二十五就把自己当人家妈，一个十七还把自己当小丫头，两个倒也有乐子。
作者有话说第3章 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