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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傻丫阮阮 ...

  •   盛武帝十七年的冬天,比往年来得要晚,也更冷一些。

      自从武帝十五年出了那桩大事,这两年来大盛天灾不断,先是洪水瘟疫,接着便是旱灾蝗灾,人祸接踵而起,乡野地方多得是山匪流寇作乱。

      今年入冬以来,就连富甲一方的扬州城,也涌现了不少的灾民,土生土长的本地平民尚且缺衣少食,外地来的灾民更是露宿街头,食不果腹便只能出去偷出去抢。扬州刺史日夜派兵巡逻抓捕,乱象仍旧不减,犹以城西为甚。

      扬州城西向来是下九流的聚居地,勾栏瓦舍、贩夫走卒,往日里可谓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今日却不同以往,连最大的歌坊红袖坊都闭门谢客。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如临大敌。皆因有消息传出,江南一带最猖獗的流匪团伙“紫金瞳”,盯上了守卫松散的扬州城西,会拣个良辰吉日,来此大干一票,过个肥冬。

      路人不知城西面临被劫掠的风险,无意打街头走过,但见往日繁华勾栏,如今门可罗雀,一副日薄西山之景,不禁心生唏嘘感叹:盛世颠覆,有时真的可在朝夕之间。

      当然,能发出这些感叹的多半是吃穿不愁、伤春悲秋的中上等人。贫苦人家不理盛世还是乱世,怎样都得活下去,乱世生存,不过是更艰难了些。

      “唔……”头缠纱布的少女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张硬邦邦的木床上,她怯怯地打量向四周,破旧的陈设,漏风的屋顶,不知熄灭了多久的炭火盆,入目的一切都极为陌生,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小声问,“这是哪里?”

      回答她的,只有冷风顺着屋顶缝隙呼啸而入的声音。

      她心下慌乱,扶着床沿挣扎起身,不防撞到了床柱,她捂住额角,低呼出声:“嘶……好疼呀。我这是怎么了?”

      额角缠着纱布的地方疼痛难忍,定是之前受了伤。可究竟发生过什么,怎么受的伤,她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了。

      再想下去,她竟不知自己如今正身在何处,甚至不知,自己姓甚名谁。发生了什么?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又是谁?

      正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门被人从外推开。

      “阮阮,娘的宝贝,你终于醒了!咳咳咳……”

      推门而入的是个容颜秀美却骨瘦如柴的妇人,见少女好好地坐在床上,一时激动,剧烈地咳嗽起来。

      妇人弯腰咳了好一阵才停住,捂着心口来到少女面前,握住她的手。妇人的一双手冰凉刺骨,惊得少女往床内缩了缩。

      “阮阮别怕,我是娘亲啊。”少妇忍着咳嗽,柔声道。

      “娘亲?”少女眨了眨眼,陌生的称呼,却无端端让她心头一暖,不再害怕。

      “嗯,阮阮,你觉得怎么样?头还疼吗?”少妇关切地问。

      “疼。”少女轻轻点头,如实作答,又指着自己问了句,“我叫阮阮?”

      “当然啊,”少妇面现忧色,低咳了两声,摸向少女额头,“没发烧,可是痴病又犯了?”

      “‘阮’字怎么写?”少女睁着一双波光闪闪的大眼睛,好奇追问,“还有,我今年多大了,娘亲叫什么名字,这里是哪里?”

      少妇被她问得直发愣,面上忧色更甚。看来阮阮不仅痴病犯了,而且比以往更加严重,连姓名、年龄这些最简单的事都记不住了。

      想到自己时日无多,痴傻女儿的将来仍旧无着无落,少妇愁眉紧锁,长叹出声:“阮阮,娘的宝贝,这可如何是好啊?”

      *******

      扬州城西有一大片竹林,是城西大户常家的私产。

      “又是你这个小傻丫,再敢来偷冬笋,小心我打你啊!”竹林一角,响起了给常家看林子的王老汉的咆哮声。

      眼见王老汉高举着棍子气势汹汹,阮阮胆战心惊退后几步。

      她手中攥着什么,咬了咬嘴唇,小声哀求:“大叔,我不叫小傻丫,我叫阮阮。我发誓我没偷冬笋,附近就这一片林子里草木最多,我是来找草药给娘亲治病的,麻烦大叔行行好,让我再仔细找找吧。”

      “你个臭丫头,真是脑袋有问题,都是些杂草而已,能治什么病?快走快走,别打扰老汉我喝酒。”王老汉摆手撵人。

      “大叔,杂草真的能治病,”阮阮摊开右手,将掌心上一株赤色的草拿给王老汉看,“这种草就能治咳血,可惜这些还不够用,娘亲这两日咳血越发严重了,求求你,让我再多找几棵吧。”

      王老汉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转身要走。阮阮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上前拉住了他的袖子。

      “求求你了,大叔,行行好吧。”她拽着人家袖子,却也不敢用力,怯生生地哀求。

      要是换个人被一个小姑娘这么哀求,早该心软了。可这小姑娘是阮阮,而王老汉不是别人,偏是个被阮阮坑过的苦主。

      阮阮这个小傻丫在整个城西都颇为有名。她的娘亲阮绿姬曾是红袖坊的头牌歌女,不知被哪个男人搞大了肚子,生下了天生痴傻的阮阮。阮阮容貌随她娘亲,清秀可人,性子却与温柔的阮绿姬南辕北辙,不安分得很,到处惹麻烦。前两日她还和街头张乞丐争馒头,被张乞丐用石头打破了头。

      之前阮阮来过常家竹林里偷冬笋,王老汉可怜她脑子有问题,放了她两回,她却变本加厉,日日来田里报到,还给竹林祸害得一团糟,连累王老汉被常家主人狠骂了一顿。王老汉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说什么也不肯由着小傻丫胡来了。

      王老汉挥舞着棍子,恶狠狠道:“松手!要不然真揍你!”

      阮阮脖子一缩,拽着他的袖子却不肯松开。

      “头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吧,你这臭丫头,真是油盐不进,不长记性!老汉我就替你娘亲好好管教管教你!”王老汉怒火中烧,棍子落下,眼看就要打在她身上。

      “嗷嗷——”一条大黄狗突然窜出来,朝王老汉扑去。

      王老汉惊得棍子脱手,怒骂出声。

      “旺财快跑!”阮阮喊了一声,拔腿就跑。

      旺财瘸了条腿,却仍跑得飞快,追上了她,一人一狗,眨眼间不见了踪影。

      王老汉正要去追——

      “老王啊,别理那个小傻丫了。听说今日‘紫金瞳’要来,刺史大人正在城中四处埋伏,要将这些流匪一网打尽呢。到时少不了一场恶战,刀剑无眼的,我劝你还是赶快回家,别正好撞上糟了殃。”路人劝道。

      “哼,这次算她走远。”王老汉也不看林子了,转身骂骂咧咧地往家中赶去。

      “呼——”躲在树后的阮阮长吁了口气,轻抚旺财的头,小声道,“旺财你听到了吗?大叔要回家了,咱们等一会儿再去林子里找草药,给娘亲治病。”

      *******

      扬州刺史府。

      “世子殿下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扬州刺史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子,客客气气道。

      男子年纪尚轻,身形清瘦颀长,容颜如玉,右眉上一点朱砂痣本来颇为显眼。然而他那一身朴素的青衣,背上的玄色古剑,以及沉静内敛的气质,倒遮掩了原本出众的样貌。若不是他亮出令牌,还真难让人相信,他便是赫赫有名的明英侯世子宁觉。

      “刺史大人言重。我来扬州办事,听说有流匪在此作乱,便过来一问,看是否有帮得上忙的地方。”男子的声音低沉厚重,与传言中那个肆意桀骜的宁世子实不相称。

      刺史看向他的眼光更加狐疑:“不瞒殿下,确有此事。流寇团伙‘紫金瞳’在多地流窜作案,这次盯上了扬州,常在城西一带探查出没,照他们的作案习惯来看,对城西大规模的劫掠突袭就在这两日。下官正为此事头疼,不知世子殿下有何见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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