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颗星降落在我眼里》靥朽

3、启明星

　　叶挽在很久以前就听说过陆启明这个名字。
　　而她第一次把他放进心里，是在那个寒冷的冬日清晨。

　　叶挽所读的高中是洲市中学，位于洲市本岛，是洲市最好的高中。她恋家，知道自己被洲中录取时其实内心还有点抗拒。
　　也许是造物弄人，在她离开渔岛读书的第一年，她的外婆就因病去世。
　　那是十二月，周五的傍晚，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有响，叶挽回寝室洗澡，手机铃声在安静的冬日显得格外刺耳。她拿起手机的那一刹那其实有一点预感，但当听到母亲说外婆病危时还是止不住颤抖。
　　那会儿正读高一，叶挽还不习惯离家的日子，每逢双休，必然会赶回家。而就在上一个周末，她去看望过外婆，那时候的外婆拉着她的手不肯让她走，最后只是不断地叮嘱她，在外面一个人要照顾好自己。她要走的时候，外婆抿着唇，没有向她说出再见。
　　或许那个时候，外婆就已经知道，没有再见了吧。
　　她匆匆整好了书包和衣物，向老师请完假，乘坐公交赶往港口。
　　十二月，寒潮将至，海雾弥漫。
　　轮渡停航，旅人挤在大厅，热闹却又令人感觉孤独。那一天，叶挽等到深夜才乘上船，抵达渔岛时已经将近十二点。
　　外婆很快就被下葬，在冬季的雨天，天空布满乌云，唢呐声显得冰冷凄切。
　　那几天，叶挽过得浑浑噩噩，仿佛所有哭泣所有挽歌都只是别人的葬礼，而不是为了那个慈祥的老人。
　　葬礼持续了三天，到了周三，父母为了不让她错过太多课，让她乘坐早班船先回校。
　　凌晨五点，渔岛还没有苏醒，船上的乘客没有几个。叶挽没有进船舱，只是趴在船尾的栏杆上，看着渔岛慢慢远去，就像是生命里的一些东西，无可避免，渐行渐远。
　　可能是那天的风太过凛冽，或者是那天的海浪太过凶猛，叶挽只觉得眼睛发酸，脸颊慢慢湿润。
　　她面对着蓝天和大海，没有人看见这个少女的泪水。那一刻，她感觉自己失去了支柱，终于可以放声哭泣。
　　而陆启明，就那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她的身边。

　　“要纸巾吗？”少年的声音干干净净，拿着纸巾的手骨骼分明。
　　叶挽没有看他，伸手接过了纸巾，慢慢擦拭颊上的湿意，等她觉得已经足够冷静，才开口说道：“谢谢。”
　　嗓音低哑，还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
　　他礼貌地点了点头，没有侧身看女孩狼狈的模样。
　　那时候，船只已经航行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渔岛消失在海天之际，视线所及，只有茫茫的大海和望不到尽头的天空。
　　叶挽和他只是吹着风，没有人说话，好像站在天地之间，所有悲喜都无足轻重，海风会带来远方的气息，也会带走一切。
　　“快要日出了。”
　　叶挽微微偏头看向他，他眺望着天地尽头，朝霞的色彩使他全身斑斓夺目——那是如此耀眼的陆启明。
　　“你知道吗？我很喜欢看日出，因为这代表着新的一天，代表着生活的重新开始。看到日出，我就会觉得充满希望。”他缓缓说着，始终望着前方。仿佛只要太阳照常升起，他就永远不会退缩。
　　叶挽没有应他，他并不知道她究竟为什么哭泣，可是他就是发现了她的心结。
　　“给你讲个故事吧。”他说，“从前有个苦者来到高僧面前，说，大师，我心很苦。高僧便问，你为何而苦？苦者说，我心里有一些人，一些事放不下。高僧说，既然如此，何不放下？苦者说，我放不下。高僧拿起茶杯，茶杯里注入滚烫的水，然后让苦者拿起茶杯。苦者拿在手中，一会儿后立刻将茶杯丢下。”
　　他顿了顿：“你知道为什么吗？”
　　叶挽点点头：“痛了，就自然放下了。”
　　他笑了笑，那一刹那，天地尽头，一轮红日冲破海天一线，令朝霞瞬间失色，海面波光粼粼。
　　叶挽看向他，他也侧头望向叶挽，她看到少年眼中的自己，在一片金光之中，仿佛终于冲破黑夜的桎梏。而他，就是黎明破晓之际的启明星，带着她从黑夜走向光明。

　　“谢谢你。”
　　叶挽不清楚心中突然涌上来的暖流是否是因为他对一个陌生人的宽慰，但是那一刻，她心中的悲伤减轻了，站立在天地之间，她忽然明白，外婆走了，但她并没有消失，她会变成风，变成雨，变成万物，在天地间守护着。
　　生命还在继续，生活还在继续，她愿做世间的一个痴子，万里独行，宁死不放，坚定向前，只为这人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值得紧紧攥住。
　　“真正难的不是放下，”从万丈光芒中回过神来，陆启明望着她的眼睛，“而是你对必须放下的畏惧。”

　　此后多年，叶挽回忆起那天陆启明对她讲的话，心间仍会有一股暖意。
　　他只比她年长一岁，在大多数同龄人对生死和生活都还只是懵懵懂懂的时候，他却已经看到了生命的奥义。
　　或许，那就是陆启明会刻进她的生命的原因吧。
　　那个光芒耀眼如太阳的少年，任凭谁，都不会忘掉。

　　后来，陆启明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他们仍旧倚着栏杆，看太阳整个露出海面。没人多讲一句话，大自然就是体悟生命最好的老师。
　　当纸杯里的热水半凉的时候，轮船已经即将靠岸。叶挽望了一眼从船舱走出来的旅人，开口说道：“一个人远离故乡，就好像是负重前行。”
　　他笑了：“青年人自当远行，四海皆为家。”
　　那时候，叶挽并不知道，陆启明刚从首都参加完数竞回来，他带着满身荣耀，有着大好前程和远大抱负。那样优秀的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是多么令人向往。
　　他值得他所追求的一切。
　　叶挽想着。
　　轮船的汽笛声响彻云霄，岸上的人声传来，打破船尾的宁静。他陪她走过的一程到了尽头。
　　陆启明背上了包，离开前对着她微微笑道：“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下去。这又是崭新的一天。”
　　叶挽颔首，喃喃重复：“这又是崭新的一天。”
　　“再见。”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下楼梯。

　　叶挽返回学校的当天，就听说了高二段陆启明参加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荣获一等奖的好消息，全校为他骄傲。他凭借自己的能力，成为了整个洲中的传说。
　　陆启明对她讲的每个字，叶挽始终记得。
　　他似乎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光芒四射，永远善良勇敢，就像是天空中的启明星。
　　而她，只是曾经受他指引，如此微不足道，悄悄走过他的生命。
　　尽管如此，叶挽始终感谢上苍让她遇见了他。
　　他的劝慰或许并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但他身上的那种信念和光芒，让她突然意识到，她应该向前跑，像他一样，成为一个勇敢坚定的战士，为自己而战，为生命而战。
　　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值得紧紧攥住——那可以是梦想，亦可以是一个人，一件事。
　　之于叶挽，她曾经负重前行，奔跑在无尽黑夜，只为追逐，那颗遥远又耀眼的，启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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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段时间在学车，起早贪黑，耽搁许久…
忍不住为这篇文打广告：它很有正能量！！！
贴吧还没想好发不发，现在的度娘让我有点慌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