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颗星降落在我眼里》靥朽

7、仰望星空

　　历来洲中重点班的老师都是资历很深的老教师。陆启明班级的班主任周老师便是学校里的重要教师。
　　周老师教的是语文，她曾在微博上开过一个号，是小有名气的教育博主。
　　高三的录取结束时，已经是七月。而叶挽他们作为准高三的学生一直补课到了七月十五，才放假回家。
　　回家后，她从公众号里看到了洲中那一年的成绩，很不错，上一本线再创新高，清北录取人数高达五人，其中1班三人，2班两人。文章后面还列出了考入985名校的近百位学生的名单，里面也有陆启明。
　　他依然是学校的骄傲。
　　后来，叶挽无意中发现了周老师的微博，她翻了几页，很快就找到了那条关于陆启明的微博。
　　“从高考出分的那个晚上开始，我的心情就像江南的梅雨天气，像雾像雨又像风。和往届高考一样，结果总有让人欢喜的，也有让人遗憾的。唯独今年，让我有说不出的失落和怅然。1班一个孩子的高考，让我如此揪心难过。他的强颜欢笑，是我最近心情的最高值。”
　　“今天学校举办了高三毕业典礼，他的奶奶作为全体高三家长的代表走上了演讲台，做了一次令人动容的讲话。所有的典礼大都有着成绩回顾和鲜花祝福，然而今天这位曾是优秀的小学语文教师的老人，给全体高三孩子上了一堂关于如何面对人生挫折失败的课。”
　　“失败是人生的常态，我们无需回避。我愿所有即将离开母校的高三孩子都能牢记：若事与愿违，命运一定另有安排。”
　　文字下方，配上了九张图片，有颜书作为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照片，也有陆启明奶奶发言时的照相。在最后，是那张他站在签名墙前的留影。
　　穿着西装校服，领口的一颗扣子没有扣紧，露出了漂亮的锁骨。他的双手背在身后，对着镜头微笑，是一种很疲惫的姿态。
　　再看到他的照片，当时那种刺痛的感觉便再一次出现。
　　叶挽心疼他。他明明很努力，可是最后却还是事与愿违。
　　她很想找到他，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她从来没有立场。何况，人海茫茫，即便是他们住在一个小岛上、又曾经多年同校，她也找不到他。

　　等到了八月，还有一周就要提前开学补课的时候，叶挽在周老师的微博中看到了他们的□□班级群信息，她突然意识到，她可以通过这个去找找看。于是抱着一丁点儿希望，她搜索了这个群，点进群主的空间，在他的诸多条动态中看到了一个人。
　　那条动态是关于1班的，发的是他们毕业聚餐时的照片，里头有颜书，也有陆启明。
　　下面的评论里，有人问他：“班长，你为什么把主席拍得这么好看却把我拍成非洲友人？？？”
　　于是下面有人艾特了一个人@仰望星空。
　　被艾特的人并没有回复什么，倒是班长回复道：“同样的相机，不一样的颜值。”
　　叶挽看到那个id的时候就觉得应该是他。她点进去，他的空间没有上锁，于是她一一浏览了他的动态。
　　他的空间非常干净，最近的一条动态是转发了他们班长的那一条说说，再往前就是去年他去北京参加夏令营时的动态。
　　那似乎是他们即将回来的最后一夜，他发了些文字，还有他们的照片。
　　“少年手中有金色的日子，清华这个园子，于你绝不是最后一次停留。请记住，这里的虹霓雨电、霜尘风雪，夏日的银河与晴空，都在等你回来。”
　　照片中，有他很小时候站在清华校门前的留影，看起来只有小学一二年级，对着镜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五官和现在的陆启明差不离，多了分稚气。后头一张一张，照片里的他站在清华门前，慢慢长大。最后一张，是他拍摄的夜里的清华校园，他拍的是校门，同时将他的影子也放在了镜头之中。
　　如今看来，这一个告别，却是一个他也未曾预料到的最痛苦的别离。
　　世间万物，总是难以预料，也猝不及防。

　　叶挽就是在看到照片的那一刻，想到了那句话。
　　——“优秀如你，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光发热。”
　　她想告诉他，就这么一句话。
　　于是，她退出了他的空间，停留在他的资料卡上，最后按下了“添加”。她没有给任何备注，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
　　那时候的她头脑发热，一腔热血，没有想过加上以后该如何介绍自己。
　　那是个周末的清晨，她添加完后就匆匆忙忙赶去上辅导班。再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
　　打开手机的时候，来自他的对话框弹了出来。
　　她慌张地点进去，发现那个对话框是一个临时对话框。他并没有按下同意，而是通过临时对话框发来了一句话：“不好意思，请问你是谁呢？”
　　叶挽完全没有在意他没有通过她的申请这件事，而是兴冲冲地回复道：“学长您好！我是你的小粉丝~加你的目的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
　　“相信优秀如你，无论在哪儿，都会发光发热。”
　　“[太阳][月亮][星星]”
　　他过了几分钟才回复：“谢谢你！能否知道你是谁呢？”
　　那时候叶挽握着那只已经非常落后的手机，看着卡顿的键盘，手心沁出汗来。
　　她说：“不用谢！也不用……知道我是谁吧。就这样。加油噢！”
　　又过了片刻她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他的消息：“嗯，你也要加油。”

　　他们的对话仅仅这么几句。叶挽反复看着，不舍得删掉这个对话框，就把它设置成了置顶。他没有按下同意，也没有再发来任何话。
　　这很正常，因为叶挽连自己的名字都未曾告诉他。
　　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陌生人。
　　而叶挽也从不知道，作为一个陌生人，她的那句话，曾经给他带去了多大的力量。
　　当然，如果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激励，她会感到非常开心。他曾经指引了她，那么现在，如果她能在他失去方向和动力的时候，给予他哪怕一丝丝的光亮与温暖，也已不算辜负。

　　那一次对话之后一周，高三开学，叶挽搬入了那幢属于高三的教学楼。
　　他们毕业之后，教室里的东西清了大半，新搬入的高三还要做一次大扫除，叶挽也参与其中。
　　她的教室在一楼，隔壁就是文印室。文印室外面的墙上，挂着上届高三的荣誉榜，她走过时，几个男生正在撕下那块板，她清清楚楚地看见，第一名的照片，就是陆启明。
　　红色的背景板，荣誉榜上的照片都变得模糊，只是少年自信的笑脸，始终散发着光亮。
　　照片下方，他的座右铭是：欲戴皇冠，必承其重。
　　“叶挽？瞧什么呢？”忙活完的几个男生走过来，帮她提了些教务处领来的本子，又不甚在意地将那块荣誉榜随手丢在了文印室里头，“主任说，等下要挂上我们这届的荣誉榜了。话说，上学期期末的第一名，是不是2班那个班长啊……”
　　就像一代代的更替，一个时代的结束，必然意味着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叶挽望着那块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荣誉榜，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

　　高三的日子过得很快，一场场考试，一堂堂紧凑的课，很快就到了一月。
　　洲中的习俗是高三不准参与元旦文艺汇演，而恰逢新校长上任，学校大改，准许高三也观看表演，还安排了最好的观众席给高三学子缓解下学习压力。
　　历来，每届文艺汇演都要由高一高二各班派出学生代表作为评委来选出最优秀的节目。叶挽在高一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那次，是她在校园里第一次和陆启明打了个正面。
　　外婆去世是在十二月，她回校途中遇到了陆启明，而到了学校之后却再没和他讲过话。
　　而到了元旦放假前夕，学校开展文艺汇演，她原本要提前离场回家，后来和同学约好看完表演一起走，又恰逢有一位原本报名作为评委的同学临时有事请假，她便替了上去。
　　每个班有两个评委名额，叶挽班级另一个报名的同学叫做柳诗韵，和叶挽是同寝邻床的好友，两人一同去也恰好做个伴。
　　评委席的位置绝佳，在看台前方，就在领导们的后头。
　　叶挽和柳诗韵手拉着手坐下，等人都差不多到齐了，陆启明便手拿着一叠纸缓缓走过来。
　　他作为学生会主席，拿着节目单和评价表，一个一个发过来。
　　到了叶挽这儿，他认出了她，对她笑了笑：“原来是学妹啊。”礼貌温和。
　　叶挽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头，也报以微笑：“学长好。”
　　一旁的柳诗韵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交流，推了推叶挽，却对着陆启明说道：“呀，什么情况？主席大人你也认识我们308一枝花？”
　　308是她们寝室的门牌，叶挽生日最大，被戏称为308的第一枝花。
　　陆启明给柳诗韵也发了份节目单，依旧笑得谦和：“可能是缘分。”
　　柳诗韵接过，陆启明便向她们俩点了点头，继续向后发。
　　那时候的他，也穿着学校的西装校服，系了领带，一丝不苟。
　　如今回忆，叶挽还记得那天的所有细节，包括那把写着原先那个报名评委同学的名字的椅子。
　　而此刻，那个发着节目单和评委表的新一届学生会主席，恰是叶挽班级的韩墨同学。他也穿着西装校服，从背影看起来，有那么一点像陆启明。
　　他毕业前，学校举行了新一届学生会选举，韩墨作为学联负责人，成功竞选成为新主席，接过了陆启明手中的火炬。同时，班级里不少同学都在学生会争得了一席之地。
　　他们在课余闲聊的时候谈起过陆启明。言语间有敬佩，也有惋惜。
　　他们说，他双商都很高，非常优秀。只可惜……连他也名落孙山。
　　这个洲中的传说，也终于在高考之后谢了幕。
　　下面，已经是他们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