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吉尔伽美什的男人》欧泊眼

65、无形之力

　　北方风沙迷眼，监军的日子枯燥沉闷，蒙恬将军很长时间没看见过扶苏了，曾经他记忆中那个温润如玉的长公子再见时竟像被什么夺舍失魂了一样，整个人的气质全变了。
　　“抱歉……”扶苏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单膝下跪的蒙恬抬头看向他，“殿下……您不用跟我说这些。”
　　边关苦寒，蒙恬是苦惯了的，在日复一日的麻木操练士兵的寒天里，他说不出再多一句的安慰之言。皇帝陛下有恩于他，他奉行着自己一生所追逐着的忠君之道，他发誓自己在皇帝需要时就是帝国的利剑，不需要时则静静将锋芒收入鞘中，绝不干预看似平静却风起云涌的内政。
　　蒙恬的眼睛曾被战场的飞溅的鲜血浸染得睁不开眼，辩不清过多模糊的是非与对错，所以就卸下了所有的权利给了他的弟弟，自己孤身一人远离了咸阳那好似没有硝烟的战场。
　　他知道蒙毅等人是站在扶苏背后的，但他和那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不一样，他所忠诚的君主只有从始至终始皇帝陛下一人，公子扶苏之所以来到这里，定然是做了触怒陛下的事情，派他来必然是陛下的深思熟虑所做出的决定。
　　无需顾虑太多……让扶苏好好待在这里就是了。
　　……
　　扶苏来到这里做的更多的事就是待在他四周都是士兵守卫着的帐篷里，监军的事宜不需要两个人做，他常常捧着书简从清晨看到日落，然后再不知不觉地精疲力尽睡去。
　　他脖颈处那本不深的伤口因他沉闷的心情迟迟没有好转，这个皮肉破裂的伤口所带来的痛感仿佛就是这个如同行尸走肉之人还活着的证明。
　　吉尔伽美什替他点燃了帐篷里照明的篝火，将刚睡着的扶苏抱起轻柔地放在了他的冷硬的榻上。扶苏在轻微的晃荡中醒了一点，还未睁开眼就沙哑地呼唤道，“吉尔伽美什……”
　　“我在这里。”吉尔伽美什握住他的手，“你……感觉怎么样？我给你伤口换药吧。”
　　“不怎么样。”扶苏勾住吉尔伽美什的肩膀将他拉向自己，“不用在意我，痛楚迟早有一天会消退的。”
　　他整日里待在阴暗的空间里不见阳光，甚至都分辨不清日月，灵魂都烟消云散大概就是他这副模样吧。
　　永不愈合的伤口虽不是大病，可他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死后岂不是会有比自杀更沉重的怨恨么？
　　吉尔伽美什埋进他的颈边用嘴扯开了还泛着血腥味的纱布，“我帮你治好，很快的。”
　　扶苏觉得喉咙处很温暖，像含着一块正在细细融化的糖。
　　他感到脸颊庞有金色的灵光擦过，他眼睛突然有了些许气力，慢慢地睁开了。吉尔伽美什虽然伏在他身上，可这个英灵的身体就如同空气一样没什么质感，即像碰触了又像什么都没碰触。他抚摸着吉尔伽美什的背，看着他近乎透明的皮肤里飘出了的一点金光，舍不得看着它飘到太远的地方，于是伸手将那点细碎的光握住了。
　　明明吉尔伽美什的身体比常人要冷很多，但这些他所展现的力量却是温暖的，看着那些光和他这个人就能知道他是来自一个神奇的地方。
　　扶苏喃喃道，“吉尔伽美什，我在做梦吗？”
　　“没有……”吉尔伽美什回道，同时将纱布下的伤口翻了出来，眼睛被刺到了似的闭了闭，“我是不是该早点让你结束这一切？你别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做什么皇子了，跟我走吧。”
　　跟着吉尔伽美什去往固有结界中的净土，去往那个只为他英雄王所创造出来的巴比伦古城。
　　忘却这里对他造成伤害的一切。
　　历史或许不一定要按照未来人已知的那样发生，人们的记录或许也不一定准确，真正要将扶苏存在于历史中的经历大概只是那些不断更替的朝代里皇宫中书简上三两行的故事罢了。
　　吉尔伽美什眼眸亮了起来，“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说真的，扶苏从不愿意去往远方。
　　他恨不得是这个国家、是都城咸阳的一株草木，无声无息地出生着再不知不觉地死去……他魂牵梦绕付出一切热情的难道都是无用之功吗？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这残酷的事实。为何他会失去了父皇的宠信，为何他身体里最尊贵的血液却被明里暗里的人耻笑推搡，最终来到一片干涸的荒蛮之地？！
　　“我爱你。”扶苏道，“可不知为何，我却希望我爱的这个你只是我无望的幻想，也许这世上真有无间地狱，我现在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不知何时能醒来的噩梦。”
　　扶苏脖颈的伤口已愈合，最后的疼痛也恢复了。但疼痛的从来不只是皮肉……还有人心，还有对未知的苦难的恐惧。
　　见证者即是参与者，或许无人知晓，但世界以及那些不知名的造物神明们是知道的――古巴比伦的英雄王曾来到公元前221年的东方古国，这里的历史造就也有这个半人半神英灵的一部分力量。
　　“我不是你的梦。”吉尔伽美什亲吻着扶苏的嘴角，“我给你的戒指即是最真实的证明。你要如何才能接受这个帝国即将灭亡的命运呢？即便你救了这个国家，你死后这个国家也不一定可以永久的留存，千百年后的人们会忘记荣耀感叹着几个王朝的更替，即便你不能预见那种景象，难道也没听说过这种事例吗？”
　　华夏悠悠之魂，上一个号令天下并被人们称为天子的还是带着神话传说色彩的周武王姬发，那个朝代灭亡过后天下就乱了。
　　再到如今……扶苏守护着的国家只不过是一个快要破碎的琉璃，他珍惜着琉璃中折射出来的流光溢彩，但怎么就看不到其中大大小小细细长长的裂缝呢……
　　“我的戒指死后会跟随我去那个世界吗？”扶苏看着手指上戴着的金属戒指顶端那个微闪着光芒的宝石道，“身不能跟随心，魂就能脱离身体去往自由的极乐万一是妄想的话，我就是一个无比悲哀的人。我从黑暗中来到人世，唯一快乐的事情就是遇见你这么一个让我诺不开的眼的人，我因你的样貌因你的神秘因你与众不同气质而倾心，可没想到我真正的悲哀或许也是遇见了你。”
　　虽然这些话在扶苏看来太过混账，可也一直从他埋藏的心中隐隐浮现了出来。一切要真是一场梦就好了……春夏秋冬、生老病死、王朝更替、斗转星移都能随风逝去。
　　“你后悔了？”吉尔伽美什问道。
　　“若是一场梦的话，我不后悔。”扶苏盯着他，“我不后悔有一场绮丽的相遇，我不后悔我灰暗人生中遇见一个给我带来色彩的人。”
　　“……那你悔恨什么呢？”
　　“我恨我自己，我恨自己生于帝王家。”
　　就如扶苏跪在大殿之下向嬴政解释那个莫须有的反叛谣言一样，嬴政懂得也明白他的处境却不曾点破他对扶苏的不信任。
　　生在帝王家就该是无情无义的，什么时候被抛弃了一点也不奇怪……
　　帐篷里的暖意渐浓，脖颈上的疼痛感消失后，扶苏的困倦也越来越深，吉尔伽美什不想再打扰他，就没贪恋与他更多的身体接触。
　　吉尔伽美什隐去身形，脚踏实地地走了出去，外面冷冽的北方之风里有浓烈的杀气。
　　这杀气是冲着扶苏的。
　　这片蛮夷生存的地方到处都是吉尔伽美什所厌恶的浊臭味，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流血牺牲，那个还在建立的高耸城墙挡住山那边刚刚升起的一轮明月，唯一还算有些美丽的就是一抬头就能看到璀璨星空。
　　万里无云，数以千万的星辰排列在夜幕之上。古巴比伦也有信仰星教的说法，似乎在世界各地，那些数不清地悬空着不可碰触的宝石都是奇迹存在的证明。
　　古往今来多少从苍茫大地中获取能量与地位的生命轮回在生死之间，唯独天空中的日月星辰是亘古不变的，数十年前与数千年前看到的天空并没有区别，人要想跟随它们的光辉长存就必须从天堂与地狱间历经考验后仍怀揣着对世间美好的祝愿才能与世界定下契约成为英灵。
　　至今为止的一切都是吉尔伽美什期盼的结果，扶苏的痛苦也是他期盼的结果，只要扶苏顺应历史有那样一个结局死去，他便能够在英灵的世界里与扶苏相遇。
　　……三个黑衣刺客还没靠近扶苏的帐篷就被一根链子栓住了脚踝，吉尔伽美什没问他们的来历，甚至都还没现身，那从王之宝库中拿出来的锁链就将他们的腿扯下了身体。
　　“啊啊啊啊！！！！”
　　他们撕心裂肺的喊声惊动四周的军人，但扶苏仍沉浸在他不是很美好的梦境中不曾醒来。
　　天边的一颗星拖着冷焰蓝色的痕迹从空中坠下，万年斗转星移的契机在此时出现了。
　　无形之中大概真的有一种超越了凡人的力量，在冥冥中掌控着命运。而被掌控着命运的不是无依无靠的凡人，而是那些被作为了棋子的人。
　　恩奇都在王之宝库外看着友人和他恋人这个没有一刻彻底快活的爱恋，觉得有些可笑，便默默地问他，“现在让他们得逞了又如何，如今谱写史书的还轮不到后人，只要让现在这个地方的掌权者编一个故事，你的爱人照样能立刻脱离苦海与你离开。甚至……你都不需要经过他的同意。”
　　“那如果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一直想忍耐到最后呢？”吉尔伽美什收回锁链，淡声回道，“我是与扶苏定下契约了的，但世界并没有。他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成为英灵的，他害怕的是永生……而我却偏偏要让他永生。”
　　不是太残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