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要告白》唐进宝

19、傅光（1）

　　不过还是有一件事要告诉孩子们，免得他们乱想乱说，心里想着同学案情却耽误了自己的学习。

　　徐薇放下茶盅，认真看向栗舟，不由得联想到这个令凡是带过她的老师无一不感到自豪的学生的乖巧之处，脸上的凝重神色逐渐转成了抚雪融水的慈善之情。栗舟只见徐薇对自己微微一笑就听她说道：“是这样的，今天下午公安局那边又来了三个工作人员重新调查秦许哲失踪案子，本来呢他们的问话名单里是有你，另外再找傅光、李策，韩棹他们六七个同学第三次做笔录，他们都去了。至于你，老师给你做了担保，该问的该说的老师都帮你说了所以你就没有去，况且秦许哲失踪的时候你人在北京怎么可能有嫌疑呢。”

　　栗舟听完，懂事地朝徐薇稍稍鞠躬：“谢谢老师。”

　　徐薇：“其实他们问的东西老师或多或少知道些，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就没让你去。之前学校里传秦许哲有多喜欢多喜欢你。其实啊，小孩子之间的感情很奇妙也很难把握，都是不成熟的想法，老师相信你没有那种心思因为你一心都在学习上，是以那几个民警同志想来问问你跟秦许哲早恋的事情，老师就帮你推了。”

　　栗舟轻轻嗯应一声，徐薇像是欣慰不少笑道：“好了，老师就是不希望别的事情耽误你。栗舟，你要知道你是我们学校重中之重要培养的学生，你也是所有科目老师心里最好的学生，更是校长办公室里最骄傲的门脸，你不能跌下来，任何事都不能让你跌下来，知道吗。”

　　栗舟沉默了半晌抬头问她：“老师，我是不是让您操心了。”

　　“这话怎么讲呢。”徐薇语重心长道：“其实啊，你们每个人在老师心里都是正直善良又顶级聪明的孩子，哪怕是你们犯了错误，老师也不希望你们其中任何一个有事，学校更不希望，那是灭顶之灾。况且你是我的学生，老师不为你操心那不是我失职了么。”

　　“是啊，任何人都不可以失职的。”栗舟下意识的话说得不太对，她赶紧对老师鞠了个躬，说：“老师，那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徐薇点点头：“回去吧，好好备考。”

　　栗舟转身时似乎格外注意了眼那件放置在办公桌上不符合教学用具的仪器，那上面有红外线小点儿让栗舟察觉到不应该将视线彻底挪过去确认。

　　因为那八成是个小型摄像仪。

　　今天派出所又来了人分别找班级里的同学谈话，傅光、李策韩棹他们绝对是在谈话之列的，这次是徐薇亲自来叫的他们，并嘱咐他们不知道的就说不知道，秦许哲失踪本不关他们这些孩子的事情，千万不要因为这些耽误了他们备考的心态。之所以今天派出所重新来了人，是因为他们有其他重大发现。

　　经过对嘉陵小区701室的排查，发现14号那天701室的用水量达到两吨多，网上出现了碎尸灭迹的说法。所以派出所再次对13号那几天和秦许哲有密切联系的几个人重新谈话，尤其是傅光、李策和韩棹的谈话他们格外重视。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秦许哲14号晚上十一点还和家里人联系过，证明他14号那整天都还活着。且这几位同学14号、15号都有不在场证明，这是最自证清白的证据了。徐薇就始终相信这些孩子们是清白的。
　　可网上有种说法，因为傅光和李策是14号上午十点结伴离开的，说不定是他们两个人合谋杀了人然后将尸体冲下下水道，然后将房子收拾干净不留痕迹。
　　但是这种说法很快被推翻，因为701室的用水量猛增是在两人离开后才有的增长；第二，碎尸需要作案工具，碎骨头的机器可从始至终都没有被发现；第三，将人碎尸像头骨和大块的骨头是没办法轻易碎掉，只能带走抛掉，可傅光和李策离开时并没有发现他们有任何异常。
　　所以有些网友觉得最可靠的说法是受害者家里那天用水量大和秦许哲自己的行为有关，他自己在拼命用水呢。非要和杀人碎尸说法联系在一起，那就是他自己杀了自己然后碎尸的？

　　眼见高考在即，总之徐薇是不想这件事过于占据她的学生们的时间。

　　可不管怎样是真是假，警方已经在对嘉陵小区进行化粪池清理了。

　　*

　　栗舟端正着后脊梁走出办公室径直往右转，许修擦身跟上她，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有吗？”栗舟不解。

　　许修：“你把别跟我说话都刻额头上了，难道我眼睛瞎了？”

　　栗舟却喊他名字：“许修。”

　　“嗯？”许修弯了弯唇，“怎么了。”他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啊，好像周围的风也跟着变甜，变美好了。

　　栗舟望着他漂亮的脸颊，说：“我觉得警方已经开始怀疑我们每个人。”

　　许修双手抱住后脑勺，边走边笑边问：“连陈岑都不放过？”

　　栗舟皱起眉端说：“连我也不打算放过。”

　　许修没说话，栗舟却心思很重地舔了舔薄薄的唇线。许修看过她薄薄两片樱红色的唇，喉结不自觉上下滑动两下，嗓子变得干涩连发音都变得哑哑地说：“你是不是多想了。”

　　栗舟摇摇头。

　　忽地，楼下几声篮球拍地的声音吸引了她的视线，是傅光和邹飞打球回教室。他们几个人并排走着，不知道是其中谁先动的手去掀傅光衣角，一阵打闹后傅光抬起一脚把那个人踢开。

　　“你别他妈玩不起，掀你衣服怎么了你至于吗？”

　　懊恼的声音很磁刺所以传得特别远，好像下一秒就能打起来一样，栗舟看见邹飞使劲儿拉着傅光往楼梯口走，很快就被建筑挡住视线。

　　栗舟转头问许修：“傅光很不喜欢别人掀他衣服吗？他反应这么大。”

　　许修：“我跟你讲过这件事，你自己回想一下。”

　　“那我想想。”栗舟说。

　　第一次见到傅光是什么时候？

　　是两年前。

　　栗舟当时是2016级高二，傅光和许修是17级同班同寝同学。那时候的栗舟和许修关系不温不冷相处着，大多数情况是许修翻过几条校园夹道也要去栗舟年级所在的楼层等她下课吃饭。

　　栗舟第一次认识傅光和邹飞是在韩棹的生日聚会上，韩棹是18级整个年级的混世魔王众所周知，可他从进校门起就喜欢简白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虽然栗舟一心倾向功课学业不解风情，可是她也对这些有所耳闻，尤其是去聚会的路上许修还有意无意对栗舟提了一句，说待会儿韩棹要捉弄简白，让她不要仗义帮衬着。

　　栗舟和简白并不熟，她当时是想去看一个叫作陈岑的男生才答应去韩棹生日会的，至于生日会上有什么格外的情节游戏，她并不感兴趣，包括许修的心思。

　　入席后，栗舟坐在会厅离陈岑很近、却离主客桌最远最不起眼的位置。可托许修的福泽，这个位置竟然成为了目光交际中心。当时韩棹的爸爸妈妈已经离开，只剩下一堆正直青春期的男生女生，气氛在不知不觉下竟然变得有些暧昧。

　　傅光大概就是在韩棹针对简白最锋芒的时候站出来，替那个脸色羞红又气急败坏的女孩子打抱不平。

　　栗舟冷眼看去，像是在推搡中有人无意中掀了下傅光的衣服，就这么个不经意的磕碰动作，就让平时嬉闹随性的少年掀桌干仗，怒不可遏。

　　“他怎么了？”栗舟当时只是随口偏头问旁边的许修，完全没有让他出去主持公道的意思。

　　许修却放下吃菜的筷子，长腿挑开沉实的雕花椅子跨脚过去。他们看见许修过来自觉往后退几步。许修俊朗的眉微微斜起，看向傅光：“你没事儿吧。”

　　傅光气息不匀称地交替着，他冷眸看过许修和韩棹。许修站在他最近的地方，那股我是你爸爸儿子听话的冷灭气场明摆着呢。傅光看过那个掀他衣服的男生，一把提过搭在椅子上的校服外套自己大阔步逃离了现场。

　　虽然林优和傅光也不是很熟不过傅光应该不是个敏感的男生，至少他是开得起玩笑的。所以不管如何栗舟都从来没有很怀疑过他。

　　可是人总是一厢情愿地相信自己的错误判断并一直错下去，直到大错将至。

　　栗舟想，如果现在陈岑已经出面去警告过傅光，那就说明自己的猜测至少对了一半儿——傅光也不是什么好人，也许他是老师心目中顶顶好的好学生。

　　那样也并不妨碍他是坏人。

　　“许修？”栗舟想完这些突然愣神回来发现身边的许修不知去向。

　　她焦急向四周看看也不见许修身影。

　　“你去哪儿了。”她有些许落寞低了低下巴认真看路下楼梯去食堂吃饭，却在楼梯拐角被怒火匆匆上楼的傅光狠狠撞了一下肩膀。

　　栗舟霎时间疼得眉端皱起小小的身体也禁不住的往下躬着，倒吸一口凉气，“好疼。”

　　傅光这才停下似风似火的脚步虚扶了一把栗舟，抱歉的口吻问：“你，你没事……吧？我看看。”

　　栗舟摇摇头：“我没事。”她故作不解反问他：“你怎么了？走这么快。”

　　男生总是不喜欢别人看见自己脆弱狼狈的一面，他们会觉得丢脸。尤其是像傅光这样内心深处其实是十分敏感的男生。不熟悉他的人总是会在无意之间就触碰到他的逆鳞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得罪了他。

　　傅光稍稍松口气息，平和松缓道：“没事。我就是担心走得慢了来不及回教室写题。今天事情太多了怕做不完。”

　　栗舟柔弱乖巧地点点头：“嗯。”意思是那你快去吧。

　　两人分开后栗舟逐渐直立起身子，指尖刚才在傅光衣角蹭到了一些红色的东西，虽然在他衣角那样不起眼的地方可分量还不少，自然也躲不过栗舟敏锐的观察力。栗舟低眸碾了碾指腹，红色的，像印泥；她将指尖放在鼻下闻了闻，有股淡淡的化学香气。

　　那便是口红了。

　　三中优尖班的学风是最好的，绝对不会有什么超脱良好学风之外的事情存在。像口红这样不符合好学生口碑的东西当然也不会出现在优尖班，不是傅光自己的东西，也不是班上哪个女同学的东西，自然是别的什么人了。

　　“他一定去见过什么人而且就在刚才，这样新鲜的口红印子……”栗舟转头问身边的许修：“你觉得呢？”

　　许修摇头：“我不知道啊。”

　　栗舟问：“你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了你几分钟都不见你身影，别无缘无故就离开了我，好不好。”

　　“上厕所也不行？”许修问。

　　栗舟：“你也需要上厕所？”

　　许修宠溺摸摸她的头：“好啦，没有你的允许哥哥绝不离开你半步，好了吧小祖宗。”

　　“好了啊。”栗舟满意地说。

　　“等等，不对！”栗舟脸色骤变，诧然惊醒！

　　许修：“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不对。”

　　栗舟：“周颖回来了。是周颖！”她说都没说完口里只是反复强调周颖，撒开腿加快速度奋力往楼下跑去。

　　她像风似的跑，许修像风似的追她。

　　“你想到了什么？现在要去哪儿？”许修跑得气喘吁吁。

　　栗舟：“我要去壮志楼。你先回凌云去找陈岑过来高二部，快！”

　　栗舟大约是着急糊涂了，许修听完她的话都愣住了，等两个人距离重新拉开了好些许修才反应过来望着栗舟疾风般的背影叹息：“我怎么帮得了你这个跑腿？”

　　他无奈地直摇头，随后便不再着急了，索性慢腾腾沿栗舟跑过的轨迹向凌云楼去。

　　栗舟因为跑的太快不得不张开嘴巴呼吸，此时此刻嗓子口干得好像砂纸刮肉般生疼干涩，她腿脚酸软扶着楼道墙壁弯着腰干呕。

　　可她却能清晰听见从楼上班级里传来的哄堂大笑。

　　许修温柔细心拍拍她的后背：“别跑那么急嘛。”

　　栗舟猛地抬头问他：“你去喊陈岑没有？”

　　许修表情玩味回视她，反问道：“你说呢！”

　　栗舟这才反应过来。

　　那些渗人的哄笑越来越放肆，尖锐的嘲讽分贝似乎要贯穿她的耳膜。栗舟说：这个世界旁观者的冷漠便是无辜者罪过。

　　她跌跌撞撞冲进去，后门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砸在墙壁上发出“砰”的巨响。

　　所有的哄笑在那瞬间戛然而止，可那比锋刃更为寒森的视线统统扎向来者栗舟的身上，有疑惑的，有看戏的，有讥笑着的，有不爽游戏被栗舟打断的……片刻对视之后，其中一个高个子男生挑起一根尾指一下子勾掉吊儿郎当挂在鼻梁上放眼镜，偏头打量栗舟不屑傲慢地问旁边人：“她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