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色》炉烟双

1、第 1 章

　　夏日余辉的光芒照进昏暗的窗户里，灰尘在空气里打转，飘无定所。
　　门外传来嘈杂的声音：“你个死丫头，都几点了，谁叫你还待在屋里的！给老子出去赚钱！”
　　随之一声玻璃瓶砸在门框上碎裂的声音。

　　江良躺在床上，风叶扇吱呀的声音嘈杂让人心烦，不耐烦伸手扯下耳朵里的MP3。
　　跳下床靸着人字拖，三步两步上前开门。

　　这间屋只有二十来个平方，用木纸板隔成两个房间，隔音效果很不好，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有效果。
　　开了门，外头长椅上睡着个中年男人，醉气熏天。
　　江父听见开门的声音，摇摇晃晃站起来，堆起一脸肥肉笑道：“良良，我的好闺女，快出去干活，你老爹没钱吃饭了。”

　　门口站着个十六岁的少女，穿着卡其热裤，头发蓬乱，眼前这副场景，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手里握着MP3，长长的耳机线拖到地下，眉眼懒散挑起，淡淡道：“你的屁事，凭什么让老娘替你管。”
　　眼皮也没抬，绕起耳机线装进口袋里，径直往外走。
　　“你去哪儿？”
　　“不用你管。”

　　出了穿堂，风吹起她的刘海，露出眉梢上一颗朱色砂痣，顿时觉得凉爽不少。
　　这就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唯一的亲人，她的父亲。
　　准确来说，是个混蛋。

　　往西走有28路公交，一边走一面抬手扎起高高的马尾。
　　刷了卡，上车坐了三站，在朝东站下车。
　　门口就是一家酒吧，大概还有两个小时这儿就营业了。

　　酒吧大门很小，只有一扇窄窄的玻璃门，推门进去有一截通道，顺着楼梯上去就是二楼。
　　因为天还没黑的缘故，几乎没什么人，所以整个大厅里还算安静。

　　吧台上坐了个女孩，头发不知道染成什么颜色，在酒红色的灯光下泛着绿光，看见江良笑道：“今天来得早。”
　　良良微微转头，轻声嗯了一句，“我的工资什么时候结？”
　　“缺钱吗？”
　　她想了一下，随即摇摇头，“不缺，就问问。”
　　“秋姐说十八号结，十八吉利。”
　　良良没再接话，走进后堂里去换衣服。

　　这家酒吧叫Ocean，清纯又洋气的名字。
　　是她四月份找到的工作，算起来大概干了一个半月，倒也还顺利。
　　因为是夜里上班，所以白天有大把的时间，除了偶尔去一趟学校，别的时间她就待在这儿。

　　换好衣服，一身黑色紧身裙，紧紧包裹身躯。
　　她一天没怎么吃饭，肚子饿的扁平。
　　抽开抽屉，拿出眼影盘上色，眉梢画出长长的黑眼线，遮住那颗不起眼的朱砂痣。
　　抹上艳丽的口红，巧克力的味道萦绕在鼻尖。
　　镜子里的半人，没有一点合乎时宜。

　　吧里响起音乐，一首Side by Side,混着震耳欲聋的音响，吵得人心里浮躁不安。
　　照旧摆好酒杯，酒架上摆满酒瓶子。

　　“你说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非来酒吧，不学好。”
　　良良道：“钱是个好东西。”
　　菲尔扑哧一笑，“跟你说不通。”拿胳膊戳了戳她，“去给28桌上酒。”

　　良良端了酒杯过去，低身放在桌上，淡淡道：“请慢用。”
　　刚要退身回来，手腕被人捉住，“小姐姐喝一杯么？我买单。”
　　良良抬头，冲男人一笑，抿起嘴角说：“好，不喝白不喝。”
　　挑起高脚杯，仰脖子就是两大口，胃里那股灼烧感顿时上头，倒是压制住饥饿的感觉了。
　　喝完也不逗留，转身就准备绕回来。

　　那人叫住她，“喂——”
　　“我是弯的。”
　　良良不会喝酒，这样一杯已经是练出来了。
　　飘忽的感觉上来，脚底有些虚浮。
　　今天这酒似乎不太一样。

　　转回吧台，江良皱眉问：“什么酒？”
　　菲尔道：“算你运气好，高哥是B-52的常客，489一瓶，烈度怎么样？”
　　吧里客人叫人喝杯酒不是什么稀罕事，应付一下也就过去了，谁知今天一上来就碰见个阔主，真是活见鬼。

　　“我要请假。”
　　菲尔叫道：“大姐，你才刚来。”
　　江良头也不回，捧着晕乎的脑袋就要出去，沉声道：“别烦老娘，工资里头扣。”
　　菲尔撇了撇嘴，眼看着江良出了门也没办法。
　　这人就是这样，从来说话几个字，对谁都一副欠了八百万的臭脸，偏偏老大就护着她，要她是老板，分分钟炒她鱿鱼。

　　出了Ocean，脑子清醒了不少。外头天早就黑透了，马路上车水马龙。
　　这个点，公交车最后一班车也早就过了。
　　叫了车回家，出租车停在穿堂门口，她付了钱下车。

　　摇摇晃晃进了穿堂，出门前忘了带钥匙，她抬手敲门，敲了半天也没有出来开门。
　　屋里亮着灯，人大约是睡死过去了。
　　捡起地上的砖头，抬手猛地朝窗户上砸过去，哗啦一声，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抡起肩上的包往外走，眩晕感越来越重，连视线也模糊了。
　　这一带是乡下，一到晚上到处静悄悄地。
　　熏黄色的路灯尽头，良良隐约看见熟悉的身影。

　　“江良，你怎么了？”
　　良良凑近看，才发现是江时。
　　江时和她住在一个村子上，和她上同一所学校，和她一个姓，连名字也很像，可她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良良不耐烦：“滚，赶紧走。”
　　江时被她的模样吓了一跳，立时顿住脚，头也不回就往穿堂里跑。

　　“站住。”
　　江时回头，看见她眼睛上晕出黑黑的一团，嘴唇抹地鲜红，样子有些瘆人。
　　“不许说你看见过我，不然就叫你好看，知道了么？”
　　江时悻悻点头，结舌说：“我……我知道了。”

　　踱着步子继续往前，忽然想起什么来，又回过头小心翼翼问道：“对了，老师让我告诉你一声，你明天再不去上课，学校就要开除你了。”
　　江良坐在地上，一句话不说，佝着腰头也不抬。
　　江时以为她睡着了，低下身子轻轻叫她：“江良，江良……”
　　良良突然抬头，睁着迷离的大眼，挑眉问：“干什么？”
　　江时被她撇地一怔，显然，她喝醉了，连她刚刚说的话也不记得了。
　　脑子里忽然冒出一句话来，江良不是个好人，也不好惹。
　　江时摇摇头，忐忑道：“没什么，我走了。”

　　拐进穿堂，江时回了家，家里没有人。
　　扔了背包进房间，她的房间在二楼，透着这里正好能看见路口那盏路灯。
　　路灯下歪坐着个人，是江良。
　　江良睡着了，比起她醒着的时候要温顺很多。

　　她是初二的时候转来青阳中学的，江良正好和她一个班，何其有缘，她们住在一个穿堂里。
　　江良和爸爸一起住，听说从小没有妈妈，她爸爸是个酒鬼，从来不管她，所以江良从小就和常人不一样。
　　因为没有按常人的那种轨道生活，所以浑身除了长着和常人一样的外貌，皮囊里其实是一个怪物。
　　一个她并不讨厌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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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喜欢丧甜风，调剂心情写的，有灵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