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1、第 1 章

　　农历八月二十一，是个出嫁的好日子，崔骄骄不是很开心，虽然新嫁娘并不是她，她充其量算个陪友出嫁的。这事儿也是方圆百里头一遭，没辙，谁叫队伍里没新郎呢。
　　嫁去做妾的女人无法奢求这么多。
　　她心疼这个苦命的姑娘，跟老爹死求活求才得来松口的机会。

　　从桃仙城到定安镇的路途已经走了一半，她被困在轻摇慢晃的马车里舒展不得，浑身上下疲惫得很。虽然时值仲秋，但空气仍然闷热，她常常将脑袋探出窗外，看着道路旁的黛色擦肩而过。
　　慢慢地，黛色渐薄，逐渐露出一些光、裸的山体来。那些山不算高，贫瘠的山顶上稀拉的长着几棵树木，间有大石横亘，非常好藏人。
　　听说烟波山一带时常有山匪出没，可别叫她碰上了。

　　崔骄骄忽然心生烦躁，正要收回脑袋时，却眼尖地瞥见前方山顶上有人影晃动，她瞬时一激灵，立刻叫停了马车。不顾旁人的疑惑不解，她急匆匆地跑向前面的车辆。
　　“小晚，我们今天可能去不了了。”

　　姜晚十分诧异，又害怕那边会怪罪下来，悄悄撩起一个口子问道：“怎么了，不是很快就到了吗？”
　　她紧张地看了看远处的山顶，之前出现的人影此时已经不见了，她心有余悸：“你说我们改道走怎么样？这里可能有山匪。”提到山匪的时候，她声音不禁压得低低的。

　　听她这么一说，姜晚也害怕起来，但她又不想路上出什么差错，正犹豫间，一支破风而来的羽箭斜斜钉入马车车框。同阴曹地府交错的瞬间，她受惊地尖叫了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外面的人拉出了马车。
　　随着第一箭的降临，整支送亲队伍慌了一下，紧接着就被更多的箭矢给打得胡乱逃窜。他们也是有苦说不出，只想好好送个亲而已，怎么就碰上这倒霉事了呢！
　　崔骄骄带着姜晚躲在马车后面，面色惨白，手心不停地冒冷汗。周围不断有人受伤倒下，哀嚎声连绵不绝，她听着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第一次感到求助无门。

　　“骄骄，我们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姜晚微弱的声音叫醒了她，她强逼着自己打起精神来。
　　一定不能害怕，她可以带着姜晚安全离开的：“别害怕，跟着我走。看到前面的那座山坡没？我们去那后边躲一下！”她伸手拿掉了姜晚头上碍事的红盖头，拉着她一路快跑，冲向藏身的地方。

　　刚刚掩好身形，便听到后面山匪们冲下山大呼大叫的声音，崔骄骄扯着姜晚不禁往更深处躲了躲，抬手捂住左右耳朵。
　　“骄骄，你说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吧？”
　　“肯定不会的，我爹替我算过命，说我福德深厚，哪有这么容易死！有我带着，你不用怕。”她松开手，说出的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虚得很。山壁另一头的声音比之前还要大，感觉像是有两波人马在争夺地盘，那些人似乎并不是冲着送亲队伍来的。

　　“我去看看。”崔骄骄壮起胆子往外走，踩着坚硬杂乱的石块，小心往外面瞥了一眼。外面仍是乱糟糟的，高喊声、刀刃相击的声音此起彼伏，她只看了一下就迅速收回视线，“完了完了。”她按原路返回去找姜晚，因为心情急切，几乎是飞一样，早已顾不得满地乱石了。
　　“我们得赶紧离开！”

　　“现在出去会不会太危险了，要不我们还是留在这里等他们先离开吧。”姜晚不想告诉她，她已经害怕地站不起来了。
　　“不行，万一他们打完找过来就麻烦了，这些山匪都是真刀真枪沾着血的，你想落在他们手里？”
　　当然不！姜晚眼中含泪，摇了摇头。
　　崔骄骄知道她比自己更要害怕一点，便伸手拽她起来，待二人两手相握时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也是冰凉一片。

　　她们一前一后，贴着山壁前行。崔骄骄不敢轻举妄动，离开之际朝外头瞄了一眼，她要确定不会有人注意到她们才能走。谁料，好的不灵坏的灵，她们这边正要跑，那边便有几个人寻了过来。
　　她咬咬牙，将身后的姜晚推回去：“你先回去藏好，等我把这些人引开你再跑，不用担心我，到了城里记得报官！”她一边说一边把过长的裙角提起来掖进腰带里，不顾姜晚的劝阻，瞅了个机会就跑。
　　得亏她不是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娇娇女，虽然体力比不上普通男子，却也比大部分女子要好。她跑的很快，但败在目标大、衣裳颜色过于鲜艳，跑出去没多久就被后面的人发现了。

　　崔骄骄不敢回头看，平生所有的力气都使在了双脚上，不要命一般地发足狂奔。
　　她总可以甩掉他们的！
　　前面的山坡上有一棵横着生长的歪脖子树，若是爬上去，说不定能暂解燃眉之急。体力逐渐不支的她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也不管爬上去后该怎么办，抓着从顶上垂下来的藤条就开始攀登。藤身上密密麻麻长满了刺，她换了两次手便觉得刺痛难忍。回头望，追来的人就在眼前，她再也矫情不得，咬紧牙关往上爬。等她趴在树上时，双手变得又痛又红，微微发着抖。

　　“去你娘的！”她一股脑将附近所有的藤条连根拔起，当着他们的面统统扔了下去。又去扣山壁上松动的泥块和石子，抓到什么就朝下面丢什么，气得那些人破口大骂，举着刀就要往上爬。
　　崔骄骄有点急了，手边能丢的东西没什么了，如果再不想想办法，等他们爬上来就该她完蛋。她扶着树站起来，目测了一下最有机会逃生的山顶。可即便山顶是希望最大的，仍然高出她一个脑袋，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爬得上去。
　　她瞅了一眼下面不善的来者，将心一横，伸手抓住顶上的杂草堆开始使力。她算是看清自己了，哪怕摔死也不会委曲求全，若她安全，定要叫爹找人端了这烟波山的匪窝！

　　她正尝试踩着山壁上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底下有石子滑动的声音，她连忙扭头去看，却见那几人夺路狂奔，刀丢了也不捡。她疑惑地看着他们离开，很想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又担心这是他们的诡计，顿时犹豫起来。只是，还没等她思考完，她便明白那几个人为何这样了。
　　原来她所处的山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
　　他的身量很高，手中握着的红缨枪微微前倾，枪头冰冷锃亮，仿佛随时都能取人头颅。令她害怕的不止是这些，当那人弯下腰，戴着脸上的恶鬼面具靠近她时，躲藏在阴暗里面的眸子轻轻一弯，活像个真正的恶鬼。

　　崔骄骄真的感到害怕了，她猛地往后一退，殊不知后方已经没有可以供她支撑的地方，脚下一踩空，整个人便尖叫着往地面滚去。
　　黑衣人顿了一下，才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他直起腰看着底下昏迷过去的崔骄骄，突然有些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