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2、第 2 章

　　崔骄骄是被脑袋给疼醒的。
　　她捂着后脑勺长嘶一声坐起来，忽觉手掌有些异样，移回来一看，才发现两只手都用纱布包扎着，她后知后觉地开始打量所处的环境。房间不大，几次转目便看完了，家什摆设什么的都十分从简。屋内点着灯，这会儿已经是晚上了，隔着房门依稀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人声和潺潺水流的声音。

　　她摸不清现在的状况，更不知道她身处何地，消散的恐惧与忐忑再度袭来。她只记得她在树上看到那个人之后便摔了下去，对中间的发生事情一无所知。
　　崔骄骄将房门悄悄拉开一条缝，通过缝隙去观察外面的情况。由于天黑，所有的东西都看不真切，只看见有人举着火把不断走过，戒备很是森严的样子。
　　她关上门，靠在上面一声叹息，如果她猜得没错，她此时应该是落入匪窝了。一时间，该怎么逃跑、逃跑失败如何跟他们周旋以及有没有人来救她，都成了眼下最忧虑的问题。

　　她向来不是坐着等死的性子，既然大门无计可施，不如找找房间里的其他出口，万一有个没封住的窗户能便宜她呢。说干就干，她随即轻手轻脚地在四处寻找起来，手指在墙面细细摸索过去，害怕漏掉任何一处可能。
　　可是，没等她找到出口，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得她撞上桌角，捂着腰躲在房里低声惨呼。她不敢耽搁，转着眼珠试图找到一两件防身的东西，但举目四望，房间里好像被人特意收拾过，连个像样点的花瓶都没有。

　　外面的人似乎是知道她的心思一般，敲门声停止后，一道温和有礼的男声响起：“姑娘不用找了，里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不妨打开门聊一下，我们不会伤害你的。”

　　崔骄骄哪里会相信他的话，依旧不吱声，迅速思索接下来的行动。

　　外面那人顿了顿，又含笑说道：“姑娘若是不信，不如仔细想想，我们要是想伤害你，何必等到此时呢？更何况我们还替姑娘你治伤了。”

　　虽然他表面上说得很有道理，但谁能知道他的本意也是好的？崔骄骄烦躁地皱着秀眉，她看向门外，用控制过的语气说：“仅凭这些我不能相信你们，若是你们想要绑架我，问我家里要银子怎么办？”

　　“这点姑娘大可放心，待明日天亮，我们自会送姑娘回家。其实，这一切说来都是误会，具体情况我想还是当面讲比较好。”

　　事情发展到这里，崔骄骄已经打算放手一搏了。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就凭他在外面站到现在都没有强行闯入，也够她增加一点底气了。她打开门，请他进来，令她意外的是，此人长得倒不像是一般凶神恶煞的匪徒。他体型微胖，面善儒雅，头上戴着逍遥巾，轻摇一把竹扇，整个人显得风度翩翩。
　　眼见她神情有异，男子微微一笑，向她施礼：“在下龙牙沟二当家雷贺，冒犯之处，还望姑娘海涵。”

　　崔骄骄很快恢复如常，她看了看被两名大汉守住的房门，才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人：“明人不说暗话，你有条件就说吧，我不信你抓我回来什么也不要。”
　　“姑娘说错了，是救不是抓。”他摇了几下扇子，指了指房间中的座位，自己也寻了处地方坐下来，“虽然是我们救了你，但追根究底，错在我们这边。”

　　她皱皱眉，仔细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如果没猜错的话，送亲队伍应该是阴差阳错碰上了两拨山匪在争夺地盘，作为“不速之客”的他们，自然跟着遭殃了。
　　“这么说，你们应该不是袭击我们的那一拨？”不仅不是，目睹她有难，还顺手将她救了回来，好声好气地跟她赔礼道歉。想到这里，她脑海里不禁划过了一张凶神恶煞的面具。

　　雷贺点头，面露赞许：“姑娘机智通透，猜得很对。”他收了竹扇，幽幽发出一声叹息，“若不是因为我们与西风寨的矛盾，姑娘的送亲队伍也不会遭此一劫。即使我们收手的快，也还是来不及了。”
　　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对方明摆着想打苦情牌，而她并不想接招，毕竟这一切的源头都在他们。
　　雷贺看上去并不是很在意她的回答，语气依旧真诚：“在下明白我们在世人眼中是怎样的一个模样，姑娘不愿相信也是正常的，我们但求问心无愧。”
　　这事说来的确神奇，谁能想到令平常人闻风丧胆的山匪，此时竟如此和善地与她说着话，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她爹的生意伙伴呢。
　　现在的山匪，求生欲很高嘛。

　　夜渐深，雷贺起身准备离开：“姑娘早些歇息吧，不管你怎么想的，在下都会依照诺言，明日就送姑娘回家。”
　　等雷贺离开后，她安抚似地摸了摸胸膛，不管刚刚表现得多么冷静淡定，事后想起还是有些后怕。她对他们的恩怨不感兴趣，只希望一切都能如他所言，她明日可以安全离开。
　　房间里重归安静，虽然已经到了就寝的时候，但她丝毫不敢放松，坐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看着门外。也不知道现在她爹怎么样了，有没有过来找她，还有小晚，希望她这会儿安全了。
　　翌日一早，撑了几个时辰的崔骄骄终于被带出房间。清晨的阳光洒在身上她竟觉得稀罕，忍不住深呼吸起来，夜里看不真切的环境此时也十分明朗地呈现在她眼前。原来，她所在的这排小屋建在河流之上，河道不宽，路线笔直，上游翠绿交错，下游绵长，不知通向何方。
　　雷贺撇去属下，领着她走过木桥。她胆子渐渐大起来，打量着这处怎么看也不像匪窝的地方。
　　“姑娘可以慢慢看，我们走慢些。”

　　崔骄骄看了他一眼，心情颇为奇异，尝试着轻笑：“这里像个世外桃源。”目光起落间，发现还有人在河道旁边打理着菜园子。那站在里头的人身材魁梧高大，握着锄头的双手十分有力，每一回锄下去，都带起大块杂草。她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却被那人盯着狠狠剜了一眼，那眼神着实可怕，吓得她赶紧移开视线。
　　雷贺自然瞧见了这一幕，却也不点明那人是谁，只一心带着她往前走。
　　山林间的空气沁人心腑，林鸟之声千啭不绝，一切真如红尘世外，竟激起了她想要探秘的心思。
　　“再往前走一段就是出去的路了，在下便送姑娘到那里。”不等她开口询问，雷贺又接着说，“此次实在是给姑娘带来了莫大的麻烦，在下心中很是有愧，若是有机会补偿，在下一定竭尽全力。”
　　经过短短时间的相处，这个雷贺以及这个地方都改变了她对山匪的初印象，哪怕他没说这句话，她的内心也开始动摇了。

　　雷贺看了看沉默的她一眼，笑道：“姑娘不必担忧，在你安全回家之前，我们的人都会一直跟着你。正好那个人跟姑娘有些许误会，便趁着此次机会同你解释清楚。”
　　她充满疑惑：“什么误会？”
　　“还是由他亲口跟你说吧。”他笑意绵绵，目光指向道路尽头。
　　那里生长着一株葱郁的合欢树，树冠极大，笔直的树干上斜倚着一抹黑色身影。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后，他直起身子转过来，冷淡的眼神与那日如出一辙，唯独没了脸上的恶鬼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