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12、第 12 章

　　下山时她自然被拦下了，不过她也不会傻到说出真实目的，只道自己要回家。拦她的人并无理由限制她的自由，稍微犹豫一会儿，便就放她出去了。
　　崔骄骄靠着记忆和一点胡乱猜测，居然真被她摸到了两方人马会面的地方。她激动又紧张，这种心情自然和第一回比不得。那时惊慌失措，毫无窥视的底气，现在她多少也算混了个面熟，早就没了当初的生疏胆怯，遂安心坐在草丛后，谨慎地偷看着。若是邬安常在一旁，怕是要骂她不知哪里来的胆气。

　　彼时天高云淡，偶有微弱小风经过，拂动渐渐泛黄的草尖。日头慵懒地悬在天侧，像是没了心思同他们这等凡人计较，投下来的光稀薄无力，晒在身上却很舒服。
　　她到场时，战况正酣，一红一黑两道迅疾身影很快将她的视线吸引过去。红的是魏英娥，黑的是自然是盛北斗，他们二人各执长鞭长剑，在众人的紧张盯视下，毫不焦躁地过着招。

　　她不懂武，却也知道刀剑无眼，一旦有所偏差，皆是要命的。交手的二人比谁都明白这道理，但真到了这时候没人会犹豫不决，惦记着自己会不会受伤。他们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击败对手，结束这场比拼。
　　转眼之间，二人已经过了几十招，在崔骄骄眼中，不过是一会会儿的功夫。她头一次看到魏英娥展露武艺，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很厉害。那玄色长鞭舞动起来好像九天飞龙，落在众人眼中均化为一道道残影，每一次都快狠准地击向对手。鞭尾灵动如蛇口，攻击角度刁钻难缠，只要被它瞧出薄弱处，便会伺机而上，发出致命一击。

　　若她的对手再普通一点，未必不能败在她手下，可惜她找错了人。她的长鞭虽然看上去很威风，每一次挥动都惊起猎猎风声，好似横扫千军般，但里头的艰难唯有她亲身体会过的才懂。能够在对方手里坚持这么久，很大一部分是占据了武器的优势，以及那人并没有使出全力对付她。
　　她的武艺不如他，这是刚开始交手没多久就知晓的事情。与她的鞭子相比，他的武器自然成了短兵，而他也正是靠着那把短兵在鞭影下自由游走，一次次躲开她的攻击。
　　他的防守密不透风，任她鞭长莫及，从气定神闲到心灰意冷，她干干脆脆收住攻势，撤回鞭子。既然打不过，又何必再苦斗下去，她到底不是来拼命的。

　　她一收势，盛北斗也紧跟着停下来。冷刃入鞘时，地面上浮尘未定，兀自飘荡着，像是在告知他人这里曾发生过的事情。
　　魏英娥刚刚动过武，此时面色红润，胸脯仍有些起伏不定，美眸里却绽出异样夺目的光芒来。待她看清对面的人神情如常，除了发丝微乱，其他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时，她的心中不由生出一些复杂情绪来。这些情绪在她心间游走片刻，渐渐转化为佩服，她轻吁一口气，严肃的眉眼也放松下来。
　　她携鞭拱手，大方道：“小兄弟年纪轻轻，武艺如此了得，当真叫人心悦诚服。”

　　盛北斗以同样的礼数回她，俊秀的面容依旧淡淡的：“魏寨主也很厉害。”
　　她心情大好的笑了几声，忽然好奇问道：“我之前见你的时候，你脸上都带着一张面具，怎么这两回反倒不戴了？”
　　此话一出，不止在场众人都骚动起来，就连藏身在草丛里的崔骄骄也竖起了耳朵，想听一听他的回答。说起来，她头一回见他时，就是被他的面具给吓着了，若非没有那张面具，她的经历或许能稍微顺遂一些。

　　盛北斗沉默着，叫人一时之间辨不清他此时的心情。只是别人辨不清，身为龙牙沟二当家的雷贺却明明白白知道内里的原因，盛北斗不会说，他更不会主动告诉他人。
　　眼见气氛逐渐尴尬起来，他赶忙走出，朝着对面拱手笑道：“魏寨主此次心愿已经达成，想必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在下一直期盼能与贵寨和谐共处，为了一点利益就要争得头破血流实在有悖我等理念，所以，魏寨主一定明白在下的想法。”
　　魏英娥勾着嘴角笑了笑，眼里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一身红衣站在人前愈发耀眼：“若非我俩立场敌对，不可能抛诸一切静心座谈，否则场面一定比今日有趣。”

　　雷贺苦笑一声：“这么看来，魏寨主还是要继续为难我等了？”
　　“怎么叫为难？这难得不是公平竞争么，胜者留，败者退，我可从来没有为难过你。”当然，除了她拿崔骄骄威胁他们那一次。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不加以利用，反令它溜走，不是傻便是蠢，“再说，我们从来没有以任何条件约束你们，二当家不用觉得为难。只是这和谐共处一事……”她不是做不到，但同样叫她为难。她身为西风寨头领，手底下有一大帮兄弟要照顾，再加上她背负先父遗命，想让她松口，仅仅是这些还不够。

　　雷贺见她语气平静，暗地里也在飞快思索，不过片刻便了然道：“我明白了，魏寨主既不愿意，我等也不会强人所难，以后还是该怎样便怎样吧。”
　　他说话时仍嘴角带笑，神情温和，真真叫人如沐春风，生不出任何不适感。外貌性格讨喜是一方面，说话做事的方式又是另外一面了。魏英娥闻言眼神不禁亮了亮，心湖划过一丝波澜，但很快被她压下去，跟着客气了几句。

　　崔骄骄坐在草丛里，虽说人不在场上，但脑袋出的力一点也不少。魏英娥绑架她固然很可恶，可她看上去并不像那种十恶不赦的坏女人，如果她能和龙牙沟平安无事地相处下去，她也很乐见其成的。她发现她越是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久，所见事物也越发全面，不再拘泥于表象，甚至连魏英娥都能一并带着考虑进去。
　　她暗自感叹着自己的变化，也知晓这乃人之常情，感叹过后，就任它随风而逝了。距离她坐下来观战到现在为止，辰光已然溜去大半，她正思忖着要不要趁机撤走时，心间突然浮现出一丝异样来。不及她找出这异样的源头，它便主动靠近，程度好比平地惊雷般。

　　“好看吗？”盛北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静静地瞧着她乌黑的发顶，丝毫不觉自己很吓人。虽然他发现了这个鬼祟的“偷窥者”，但他沉静清湛的眸子里并无多少情绪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