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27、第 27 章

　　崔骄骄最后没能见到盛北斗，昨夜在她酣然入睡时，他便已离开了西风寨。她不是没有想过去找他，不巧的是，崔守业派来寻她的人已经到了山脚下。她此次跑出来本就是先斩后奏，若是再“抗旨不回”，怕是离凌迟不远了。
　　是以，她只好带着满腹惆怅下山回家，她与盛北斗的事情，她总会解决的。

　　到家后，崔守业又扯着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她知晓自己有错在先，也不顶嘴，心怀愧疚默默被他骂了半个多时辰。
　　这次任性的后果是，她再次被禁足了。不仅行动范围缩小，连带着看守她的人也多起来，叫她时常感觉自己是名羁押犯人。
　　她此时身不由己，想去见盛北斗的事情也只能一再搁置。她由最初的怅望，再到如今的接受现实，天知道中间这段日子她有多难熬！
　　她不愿此事不了了之，但又没法去找他，便日日一封书信递出去，望他知晓自己的心意，莫要再生她的气。

　　这信一写，就是一个月。
　　几十天的光阴倏忽而过，转眼已到下第一场雪的日子。
　　早上起来后，崔骄骄看见院子里铺着细细一层雪时，开心坏了，连丫鬟拿来的斗篷都来不及披，整个人就像飞鸟投林般冲进雪中。不是她没见过下雪，而是她爱极了雪天，每逢落雪的日子她总是最高兴的。
　　雪不住的下着，细碎纷飞，个头比泥沙大不了多少。她估摸着这样再下半日，便可以拿坛子装雪去了，到时她要多装几坛，以后泡的茶、酿的酒她都有地方可送了。

　　她淋了会儿雪，终于感到了满足，蹦跳着跑到书房，抱着手炉坐在书案前咬笔头。
　　她在思索今天给盛北斗写点什么。
　　这一个月来，好玩的和不好玩的她全部写尽了，过于露骨的情话她也不好意思写，免得让人误会她孟浪。
　　书房对着外面的窗户打开着，她瞧着那些慢悠悠坠下的雪花，遂决定给他写一写今日的雪。
　　龙牙沟同她这里应该也是一模一样的情景吧，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饮酒？练剑？抑或是看她给他写的信。

　　消磨了小半个时辰，前前后后阅读修正不下于五遍，她的这封信才算完成。她小心翼翼地将它装进信封，再用火漆封好，交给下人送出去。
　　做完了一天之中最重要的事情，她的心情无疑是非常愉悦的。纵使她的心意从来没有得到任何回复，也甘之如饴，因为她始终坚信一句话。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崔骄骄以为年底的日子就会这么过去，直到她禁足结束，但她没料到很多变故都是突然发生的。
　　事情发生在落雪后的第三日，听完下人报给她的消息之后，她忙系上斗篷踏出院子。原本崔守业给她下的禁足令还未解，可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一心一意奔往她要去的地方。
　　初雪落到昨日已尽，举目四望，周围一片白茫茫的，堆得足有数寸厚。可是看看今日这天，铅云低垂，似乎又有场雪要来。

　　推开崔守业书房的两扇门时，一阵暖意伴着酒气迎面扑来，她轻轻皱眉，极快地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情况有些糟糕，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放纵自己。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将房门带上，隔绝了冻人的冷风。

　　“你这是借酒消愁吗？”崔骄骄看着桌上地下，横七竖八躺着的空酒瓶，语调平淡地问道。
　　崔守业从臂弯中抬起头来看向她，眼睛红红的，竟是在哭：“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心情不好，便来看看。怎么还哭啦？”
　　“你爹我这里难过…”他朝她指指自己的心口，眼角又滚下一滴热泪来，“难过了就忍不住哭……”

　　世人都会难过，崔守业自然也会。只不过，这应该是他最难过的一次，从小到大，这是她头一回见他哭。
　　借着酒意去哭，释放痛苦的同时便是在加剧痛苦。
　　崔骄骄蹲下去，帮他把地上的空瓶子拣好，又给他理了理桌面，总算是比刚才乱糟糟的好多了。
　　“喝完这瓶差不多够了，这么大年纪啦，还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

　　他直起渐渐伛偻的背，呆呆地望着手中酒瓶，鼻头红通通的：“宝贝女儿，以后爹爹就只剩你了。还好有你在，不然爹一定活不下去了……”
　　“她怎么了？”在这个家里，除了她，还有另外一个能够令他伤心难过的人。
　　“她说她要走，去外面寻求什么至简大道……她终究是要走，她终究不爱我……”

　　崔骄骄忽然沉默下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私心里，她认为那人离开，对他来说不失为一个好的开始。可是，当她看到这个含辛茹苦将她拉扯大的男人如此难过时，她什么狠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书房里的薰炉燃得正旺，她的鼻尖不由冒出了一点细汗。她紧紧咬住唇，像是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我去找她，让她不要离开，无论她提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崔守业哗啦啦灌了自己一大口酒，凄然道：“这要是有用，十几年前就该奏效了。”她现在跟他提起，无非是忍不住了而已。

　　他既庆幸遇见她，又后悔遇见她。十几年前在绣庄的惊鸿一瞥，叫他念念不忘，牵肠挂肚大半辈子。也正是这一眼，痛苦与无奈便缠上了他。这样寡情冷性的她，他自以为可以用时间来感化，可是命运弄人，他终是留不住她。
　　或许，那虚无缥缈的道才是她最向往的东西。
　　还好，他珍之重之的宝贝没有全部失去，他还有崔骄骄。
　　她是他的掌珠，也是他的命。他今后唯一的依靠就是她了。
　　崔守业深叹一声，倒在桌上，却是真的醉过去了。

　　崔骄骄站在旁边，目光凝注着那道寂寥的背影。鼻子突然间变得酸酸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越过眼眶，滚落发烫的脸颊，直直砸进衣服里。
　　她也流泪了，但她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人已经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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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梦想时速两千=-=（果然是梦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