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29、第 29 章

　　盛北斗虽不怕冷，但屋里还是生了一盆炭火。
　　火在噼啪烧着，外面是鹅毛般的大雪，雷贺坐在小桌对面，和他共饮着一壶热茶。

　　“我以为你会请我喝酒来着。”雷贺垂眸看了看漂浮在杯壁旁的绿叶，“不过茶也不错，至少这君山银针就不错。”
　　盛北斗淡淡道：“我不喜欢喝酒。”
　　“玩笑话，我自然知道你不爱喝酒。”他撑着脑袋，斜斜看向门外纷扬的大雪，不禁感叹，“很久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我记得前两年什么也没有。”
　　他不喜欢下雪，他们住在龙牙沟上面，下雪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丝毫好处。小雪也就罢了，一旦连下几天，他们得好久不能下山，起码要等积雪化开。

　　盛北斗“嗯”了一声，给自己再倒了杯热茶：“大哥还未回来？”
　　“没有，怕是要被这雪耽误一阵子了。”他收回落在外边的目光，显得有些忧心，“也不知道他这次有没有想通，这么久过去了，他应该去试一试。”
　　“若是莫二叔还在，估计有可能。”
　　雷贺虽然无奈，却也知晓他说的是实话。邬安常为人固执，脾气易爆，在这件事情上，除了莫二叔，旁人别无他法。
　　他摇摇头：“希望他能早日明白。”他忽地想起崔骄骄，便笑着问道，“近日书信可还有？”

　　“我从未回应她。”盛北斗垂下目光，俊秀的面容上无波无痕，“已经停了。”
　　雷贺闻言，说不出什么感觉，有些可惜，又有些庆幸。可惜竟比庆幸多一点。
　　他扫了对面那个淡定的人一眼，不知他心底什么想法：“她是个好姑娘，很特别，能坚持这么久不容易。”
　　“二哥放心，我对崔姑娘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雷贺看着他轻叹一声，这句话他是信的。自他认识他以来，他向来这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见着姑娘从不多看一眼，哪怕对方美若天仙。他明白他和崔骄骄没可能，但他若是一直这样，他倒宁愿崔骄骄主动将他拿下。
　　他忍不住试探：“当真一丝也无？”
　　“二哥想让我如何证明？”
　　他干笑着摸了下鼻子：“这个就算了，没有就行。”三十多天，三十几封信，他全都烧了，一张不留。他寡情到如此地步，他竟然还会不死心地去问他，怕是鬼迷心窍了。
　　怪就怪，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吧，这世上最多的就是有缘无分。
　　雷贺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火红的影子来，艳烈张扬，明媚得像春花，却是他触之即惧的事物。

　　当屋子里只剩盛北斗一人时，他拿起未完成的木雕继续雕刻着。他这次雕的是一只渔舟，没有原由，他莫名想起来的。他雕刻过很多东西，使刀的手早已变得很稳，一下接一下，慢慢刻出它的轮廓。
　　他的亲生父亲是名木匠，虽然从来没有教过他，但他觉得这是遗传下来的。

　　盯着一件东西久了，眼睛就容易犯花。盛北斗放下木雕，起身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不曾歇下的大雪。
　　群山已经被雪覆盖，地上的积雪踩下去足以淹过脚踝，一串脚印走过，那是雷贺留下来的。
　　刚刚他问的话，他还记忆犹新。现在他再细想一想，其实也并非如此，至少他记住她了。他不得不承认，那些来信打动了他。信上没有任何令人感到不适的言语，她轻描淡写地说着她所经历的生活，久而久之，竟对他产生了一种吸引。他察觉到了，一边后悔，一边将所有的信件烧掉，他不能让自己一错再错下去。
　　她已经打动他了，所以不会有更进一步。他竖起高墙挡住她。

　　他还记得她写来的最后一封信，那次的字数比往常都要少，她在上面说她家里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他忍住回信询问的冲动，把那张纸投进火盆，后面他就再也没有收到她的来信了。
　　或许她很忙，或许已经对这样的方式感到了厌倦。
　　他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却变得有些空。

　　崔守业自那件事后便一病不起，崔骄骄心急如焚，遍寻名医，换了许多方子，但仍然不见好转。崔守业看在眼里，便反复安慰她，瞧上去比她这个没生病的还要淡然。
　　最后有个老大夫建议她不要着急，他已看出崔守业的病在心而不在身，只要解开心结，痊愈也指日可待。毫无选择的情况下，她听从了他的意见，慢慢将重心转移到其他事情上。

　　崔守业一病，那就意味着手上的事情无人打理，她作为崔家唯一的女儿，自然要暂时接手过来。虽然事务颇多，账目庞杂，但她从小跟在崔守业身边耳濡目染的，再加上他从旁教导，多少能勉强应付一些。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已是腊月底。今日是双月酒楼年前的最后一天营业，吃完晚上的一顿饭，掌柜和伙计们就能放几天假，好好歇上一歇，而崔骄骄也能喘口气了。
　　她代崔守业，同他们吃了这顿年夜饭。

　　她和他们不算陌生，平日无事时，她也会经常过来转转。因着她为人不讲究那么多，是以大家处得还算不错。今晚的这顿年夜饭，厨子们卯足了劲，把最好的、最美味的菜肴全都搬上了桌。
　　有好菜的时候当然少不了好酒，崔骄骄趁着气氛极佳，不禁多喝了几杯。再举杯时，她有些眼花了，可她心里却觉得十分畅快，这两个月来的烦恼与忧愁统统被她抛之脑后。
　　她逐渐喜欢上喝醉的感觉，因为一旦醉了，她便不用想那么多了。哪怕只是暂时的也好，她得控制一下自己不去想盛北斗，即使他这么久从来没有给她写信或者来看望一下她。

　　“来，喝！不醉不归！”崔骄骄一仰头，将杯中酒豪爽饮尽。
　　周遭热闹的气氛慢慢冷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的大小姐拼命灌着自己酒，一杯接一杯。有人要去拦，却被她呵斥走，他们都发现她是真的醉了。
　　喜欢酒也不是这么喝的。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有人准备去告知崔老板。

　　崔骄骄喝的有些撑了，她擦了擦嘴，挪开凳子：“我去外面待会儿，你们继续喝，不必管我。”
　　她走后，有位厨娘不放心，跟着出去看了看，见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才安心回来。
　　“果真在外面待着呢，崔府那边可有人去？”
　　立刻就有人回她去了。过了一会儿，她又起身，打算将崔骄骄带进来，免得她吹多了风着凉。可等她再去看的时候，台阶上空空如也，半个人影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