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30、第 30 章

　　崔骄骄走的并不远，她只是绕了个圈，来到了双月酒楼的后面。
　　这里有一条很长的街，长街尽头是一座朱红桥梁，一眼过去看不到头。她勉力维持着清醒，踏着晕乎乎的步伐，走到大桥底下，一屁股坐在草地上。
　　枯黄的草地，隔着几层衣料仍旧有些扎肉。她支起双脚，将手撑在上头托着脸，醉眼朦胧遥望着对岸的点点灯火。她的确醉得不轻，不然怎会独自一人跑到这里来？
　　此刻她什么也不去想，静静地放空着自己，直到夜空上突然爆出一朵绚丽夺目的烟火来，她的眸子才动了动。

　　这是哪户人家放的？肯定不是吴家，他家虽然有钱，但素来小气。她猜可能是王家，据说他家往上数三代是从宫里退下来的太医，德高望重，皇上对其青眼有加。不过李家的可能性也很大，他们世代居住于此，根基深厚，论声望她家都比不上。
　　烟火还在灿烂的绽放着，它们冲的好高，每开一次，她的脸便要被映出各种颜色来。她盛着一眸子的光亮，慢慢倒在草地上，这样她可以看得更舒服些。美中不足的是，它们停留的辰光实在太短暂了，她忍不住抬起手裹住那一团光亮，企图把它们留在掌心。
　　她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侧着脑袋看向身边的空地，在想如果她喜欢的人也在这里就好了。
　　两个人一起躺着看烟火，多好呀。

　　崔骄骄不知何时睡过去的，当她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人也出现在自己的房间中。她拥被坐起，揉了揉难受的脑袋，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昨天晚上她睡在哪里的。
　　她洗漱完毕准备去用膳，到了那边发现崔守业正坐在圆桌旁等着她。他好像来了有阵子，也没派人去叫醒她，只是慢慢等着，见了她，因病消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慈和的笑意来。
　　“爹，你在等我？”她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担心，“你身子还没大好，需要多静养，没事不要出门瞎晃悠，有事喊我过去就是。”

　　“爹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躺下去怕是要废咯。”他一边说话，一边帮她调整碗筷的位置，似乎不太满意下人摆放的。
　　“真的没事？”她半信半疑地坐在旁边，“今日下午黄大夫会再来一躺，到时让他仔细瞧瞧，可别漏了什么。”
　　“随我乖女儿安排就好，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拍了拍她的肩，略感欣慰地舒了口气。
　　崔骄骄见他眼窝微陷，看上去仍有些憔悴瘦弱，但精神已经比之前好很多，便知道他恢复过来了。
　　她嘻嘻一笑：“哪里哪里，能替爹分忧是我最开心的事情！”只要他不再执着于过去，她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爹呢，很感激你可以帮忙，也知晓你最近疲惫，可昨晚的事情还是太危险了。”他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她咬咬唇，撒着娇道：“我不小心喝多了……下次知道了。”

　　她一脸的无所知，在崔守业看来的确是在正经承认错误。他想起了昨晚看到的那一幕，不禁带着探寻的语气问道：“夜里发生的事情你全都不记得了？”
　　她被问的有些懵，开始在还不太好使的脑袋里翻找起来：“我记得我喝醉了，然后坐在桥下面看风景，当时还有户人家在放烟火来着……”她挠挠头，后面的可真没印象了。
　　崔守业闻言沉默下来。既然她现在不清楚，那他也暂时不打算去问了，以后他定会知道的。

　　崔骄骄瞅着他的目光充满疑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我可是耍酒疯了？”她一想到自己在众人面前可能发过酒疯，眉毛瞬间纠结在一起。
　　“无事，爹只是怕你连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下次不许再这样胡闹了！”言毕，亲自动手帮她剥了只大虾放进她碗里。
　　“再也不敢啦！”她夹起虾吃了一口，笑的十分开心，内心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就算她没有娘也没有关系，失去的东西都能在他那里找回来，这已足够。

　　崔守业现在还不饿，他不动筷子，只是慈爱地看着面前的女儿，感受她在他心里比天还要重的分量。此生能得到这个女儿，实在是他莫大的福气，他想，他所有的福气都用完了，下辈子可能再也遇不到了。
　　所以，只要他活在世上一天，他一定会拼尽全力让她圆满幸福。

　　崔骄骄度过了一个稍稍有些缺憾的新年，除了这点缺憾，其他的她都十分满足。前两天，她派人给西风寨和龙牙沟各送了一份礼。礼品一到，魏英娥便让人回了个口信来，道谢之后邀她有空去寨子里玩玩，她欣然应允。
　　跟着，雷贺的感谢信也捎来了。人常言字如其人，他虽然在当着不太正经的山匪，但他写的字却极其好看，以至于她每次看到她的信时，都要忍不住猜测一下他的身世来历。
　　比起洒脱直爽的魏英娥，雷贺便是另外一种性子了。他除了在信上感谢她，还与她提到了一处秘密地方，称她以后若是有事想找他们，或是送信之类的都可以去那个地方。

　　她捏着信笺起身走到薰炉旁，揭开罩子将它丢了进去。在她看来，雷贺这样做并无不妥，他大概也意识到了他们过多接触会引起他人猜疑，所以花了些功夫弄出一个秘密的联络地点来，便于来往。
　　只是，这个地方对她来说作用不大，因为她想见的人不会出现在那里。她掰着手指数数，算她有多长时间没有看到盛北斗了。一旦思念起来，她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去见他。
　　也许，她该找个时间去一趟烟波山了。

　　新年已至，许久未见的姜晚也回城省亲了。不过，崔骄骄有些不高兴，她并没有提前得知她回来的消息，还是她差人去打听才知晓的。她揣着满腹疑惑，赶着她离开的前一刻跑到了姜家门口，刚好瞅见那抹弱不禁风的身影准备登上马车。
　　“小晚！”
　　不喊还好，她这一嗓门出来，姜晚就像是见了鬼似的往车里钻，一面紧紧拽住棉帘，一面催促车夫快走。
　　车夫才挥了下马鞭，崔骄骄便及时拦住了车辆：“小晚，你回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现在就要走了吗？！”
　　姜晚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小会儿才柔声回道：“骄骄，对不住，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夫君催我赶紧回去，恐怕没办法和你叙话了，下次我再来找你吧。”

　　她想去掀帘，却被里面的人死死拉住：“你为何躲在里边不肯见我？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
　　“……天色不早了，我想先回去。骄骄，你让开吧。”她仍旧没有出来。
　　崔骄骄直觉事情怪怪的，心系她安危，便打定主意不撒手：“你若是不出来见我，那我就陪你在这边耗着，反正今天我是要见你一面的！”
　　坐在马车里的姜晚幽幽叹了口气，她熟知她的性子，论执着，她是拼不过她的。如果她坚持要走，二人的感情势必会受到伤害，她不想失去她这个好友。几度思量之下，她不顾丫鬟的劝阻，终于还是撩起了棉帘。
　　她表现得太怪异，崔骄骄早已没了笑容，见到她后，玉颜更是一沉：“你的脸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