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40、第 40 章

　　这般温柔是炼狱，亦是毒药，却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
　　引着他，往下堕。
　　可横亘在他们中间的阻碍最终刺醒了他，掌中温柔蓦然变得十分烫手，他用力甩开她，在她惊愕的眼神中站了起来。

　　“你生气了？”他俊秀的五官影影绰绰，令她看不清他此时的表情，只尽力哄着他，“别生气啦，是我做错了，是我占你便宜，你想骂便骂吧，不用憋着。”
　　她望了望他，在床上膝行几步，扯着他袖子道：“虽然你很生气，但我一点也不后悔。我还是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不在乎你的一切。你若也心动了，不妨告诉我，好歹是个机会，我定会珍惜的。就算现在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以我的真心对你，只盼你能早日拿出你的真心。”

　　以往的盛北斗无拘无束，此时他却渐渐开始痛苦起来。
　　面对她是痛苦、念起她是痛苦、听她一次次的剖白自己亦是痛苦。他不知他有没有真心，有也不敢交出来。她真是他的梦魇，一个可怕又清醒的存在，他想，他应该很难忘记她了。
　　他挥开她的手，转开身子，平复呼吸后说道：“男女有别，况且崔姑娘尚未婚配，还请自重。”

　　崔骄骄不愿他逃走，便赤着脚下地，来到他跟前，目光无所畏惧地看着他：“我做的许多事若是传出去，早就没有了名声，我既不在乎，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再说，喜欢一个人，也有罪吗？”
　　她说着话，逼近他几步。她这样单薄的靠近，使得眼前人心跳微乱，鼻端下尽是她的味道。
　　身后是床，退无可退，盛北斗无奈地抬手隔开她：“你是在为难我。”

　　他的声音好像很平静，可她听着，到底是少了几分往常的冷淡。她瞧着他如点漆般的眸子，竟被她觉出一些慌乱来，还有那深埋的柔软。
　　他这样冷铁一样的心，是否也为她融化了？
　　她仿佛得了糖的孩子，与孩子不同的是，她将开心藏在心底。
　　她伸出手抱住他的腰，把脑袋搁在他胸口。撒娇的模样，委屈的语气：“我离开家，离开桃仙城，孤身一人的过来寻你，哪怕你不喜欢我，也该心疼心疼我。”

　　“崔姑娘！”他面红耳赤的要去扯她的双臂，又不敢太用力怕伤及她。最后，几番挣扎，还是妥协占了上风，“……你想让我怎么心疼？”
　　她甜甜一笑：“抱着我。”
　　被她这般对待已经足够刺激了，他实在不能任由事情发展下去。他扶着她细细的肩，低头看向她，深邃的眸子似乎要将她吸进去：“崔姑娘这么做，难道不怕我占你便宜？”

　　崔骄骄闻言不仅不害怕，反而双眼亮晶晶的，期待地朝他脸前凑去：“这不叫占便宜，是我心甘情愿的。”
　　她突然的靠近，惊得他瞬间该扶为掐，疼的她龇牙咧嘴往后仰。不等她说什么，整个人就被他悬空抱起，然后一把丢到床上去了。
　　他气息略乱，甚至都没正眼看她：“已经很晚了，崔姑娘还是早点休息吧。”话毕，便扭头往门外走去，逃也似的。

　　她坐在床上，上半身前倾出去，脸上带着满足的笑，脆声问：“明日再见？”
　　盛北斗在房门即将合上的刹那，终于看向她，受到蛊惑一般回道：“嗯，明日见。”
　　明日相见会是什么情形呢？只要不赶她回家，其他都好。

　　翌日，他们落脚的小城下起了淅沥的春雨，绵绵如针，并不影响人们出行。
　　崔骄骄发热的症状相较于昨日来说已经好很多了，几乎感受不到什么不适。她出门时刚好遇到盛北斗，他见着她也不多话，仍旧那般淡淡脸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她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跟着他下楼：“走了？”
　　他“嗯”了一声。

　　他们结了账之后往城外走去，盛北斗自己淋着雨，却也不忘给她买把伞。
　　她撑开伞要与他一起走，只是她一靠近，他就快步走开，不愿和她共用。
　　她锲而不舍地追上去，扬声问道：“咱们去哪里？”
　　“坐船。”
　　她莞尔一笑：“你不赶我走啦？”
　　他瞥了她一眼，语气轻淡：“你不是想跟着我么，我带你一起去。”

　　和风细雨伴着他们行过水路，待下了船，雨便收了。
　　崔骄骄又和他在路上走了两日，过城而不入。从她所见，两道景色渐渐以青山水田为主，薄雾四起，春耕不断，她知晓，此行的目的地应该是到了。
　　他们行走的小道突然被一条小河流阻断，盛北斗领着她越过木桥，走在田埂上。前方有个村民牵着一头大水牛，牛背上歪歪扭扭地坐着一个孩童，两人似乎在说什么话，一路笑呵呵的，无忧无虑的快乐将崔骄骄都传染了。

　　“真好啊。”她情不自禁地笑起来，“你猜他们在聊什么？我觉得是在聊今晚的饭菜如何吧。”眼下暮色渐浓，在田间劳作的人也都收拾东西往家赶了。不远处炊烟袅袅，隐有幼童嬉笑打闹的声音传来，回荡在环抱的群山之间。
　　盛北斗没她无聊，也不答她的问题，闷葫芦似的朝前走着。

　　村庄里不常有外人进来，他们的到来着实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不过好奇归好奇，倒没有人凑上来问东问西，最多看上几眼就撤去了视线。
　　他们走出田埂后，便看到几个小孩围在村口翻虫子玩，手里都拿着指粗的木棍，将湿漉漉的泥土戳得满天飞。
　　盛北斗不走了，她也跟着停了下来。她见他们几个小的围在一块儿，便略带兴趣地多走了几步，想仔细瞧瞧他们。未料，一个小童过于认真，小棍被他蛮力撬断，那飞溅的泥土伴着一条黑乎乎的物事，不偏不倚地落在她鞋面上。她低头去瞧，却发现那物事正缓慢地拱动着，她立即炸毛，大喊大叫地甩着鞋子。

　　盛北斗见状幽叹一声，走过来稳住她，往她鞋面上看了一眼：“可以停了，虫子没了。”
　　她惊魂未定的检查身上，喃喃低语：“不会钻到我衣裳里了吧……”她又十分不放心的开始抖衣角，跺着左右脚，甚至想把鞋子脱下来看一下。

　　“你别怕，虫子被我抓住了。”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在她跟前响起，她抬眼去看，却是那名撬断棍子的孩子。他胖乎乎的手指中捏着一条胖乎乎的虫子，正很有活力地扭动着。她不知是不是刚刚落在她鞋面上的那条，反正她打了个寒噤往后退了一步。
　　“它有毒，你别抓着，赶紧扔了。”
　　孩子拧着小眉头，义正言辞地回答她：“它没毒，是肥料！”

　　崔骄骄张了张嘴，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他身后有个小孩朝他喊道：“阿松，我们回去了！我刚听见你娘叫你吃饭呢！”
　　“哦，等等我！”
　　小男孩撒腿就跑，手里捏着那条虫子追上了他的小伙伴。
　　她望着他们走远，最后消失在村庄中，便抿着笑转头看向盛北斗。她看见他，却吓了一跳，眸子不禁圆睁。
　　谁能想到，她竟然在今日看到了他的笑容。
　　展现在嘴角的、柔和的笑意，久久不曾散去。她的心境，也因此明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