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44、第 44 章

　　“我回来啦！”崔骄骄到家的时候，第一个迎上来的人是小二。
　　“小姐终于回来了。”他与她关系不错，见着她平安回来，笑意也是由心而发。只是那笑不过在脸上停留两息，便逐渐隐去，“小姐这段时间似乎清减不少，就您一人回来吗？”
　　她笑着点点头：“对啊，就我一个人。”
　　小二跟在她身后，边走边不死心地往后看，“小的还以为……”
　　“小二我跟你说，外面可好玩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有，有空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啊。”说罢哼着小曲，瞧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小二望着她，悄悄地叹了声气。好吃又好玩，为何不胖反瘦，还将自己的包袱给弄没了？这般强颜欢笑也不知骗的是谁。
　　他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的很清楚，可他终究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人。主子做得再不好，那也是他们的决定，不是他这个小小下人可以插手的。

　　崔骄骄走着走着，忽然转头问他：“我爹呢？”
　　他张了张嘴正要答，却见崔守业已从屋内走了出来。
　　“爹——”她开心地叫他一声，然后飞扑过去，像只小鸟扎进他的怀里，“我回来了。”
　　崔守业的怀抱熟悉又温暖，她嗅着他的味道，忽觉一阵酸楚涌来。
　　她在亲近的人面前，总是如此脆弱。

　　“我的乖女儿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玩的可还高兴？”崔守业安慰地拍了她几下，将她拉开上下打量着，眉间眼底是藏不住的关心，“好像有些瘦了。”
　　她扁起嘴巴，眼圈红红的：“外面好是好，新奇事物也多，可是再好都比不上有爹在的家。”
　　他哼了一声：“油嘴滑舌。”
　　照理说，看到女儿回来他应该高兴才对，但一见到她，他就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并不好。以前一个白净丰润的可人儿，如今往那里一立，清瘦清瘦的，风吹吹就能倒一样。
　　他不骂她，也不愿冷脸，因为他始终是在乎这个女儿的。只是啊，她掉下来的那一圈肉却差点叫他湿了眼眶。

　　她笑的眼睛都看不见，没心没肺的：“我这可都是真心话！”
　　他掐了掐她没甚手感的脸颊：“饿了没有？”
　　“超级饿！饭菜备好啦？”
　　“哪里备好！你先回房换身衣服去，穿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崔守业掉下脸，无情地驱赶她。
　　她“哦”了一声，边跑边回头喊道：“我很快就过来，美人笑和酥姜皮蛋记得给我留着！”

　　崔守业别有用心的将用膳的位置设在水榭。
　　相较于四面都是墙的室内，他觉得空旷的地方会令崔骄骄的心情好一点，他要让她尽快恢复过来。

　　“怎么今日在这边吃饭？”崔骄骄踏上石阶后，侍立在旁的下人们便就退下了。
　　“如何，不喜欢吗？”
　　他拿过面前的空碗，替她舀了几勺热腾腾的鲫鱼汤。鲫鱼熬到一定火候，汤汁就会变作十分养眼的奶白色，她看着碗里的汤，不禁皱了下眉。
　　“爹选的地方都好，只是少了点助兴之物。”
　　他略一回味便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当即微沉了脸道：“姑娘家要喝什么酒！多喝点水也比这酒好。”
　　她点头如捣蒜，在他对面坐下：“行行行，不喝酒就不喝酒，我今日陪您喝汤。”

　　她喝了一口汤，又咬去半口皮蛋，顿时感动的要落泪：“还是家里的味道好，再多吃一些，我死也无憾了。”
　　崔守业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尽说浑话！”
　　她嘻嘻一笑，埋头喝汤。

　　水榭中安静了一会儿，崔守业握着筷子却没心思夹菜。他看看她乌黑的发顶，小心翼翼地问道：“最近可还要出去？”
　　崔骄骄微愣，半响吐出根鱼刺来。她拿筷子尖戳了戳碗底，闷声说：“不出去了。”
　　“不出去也好。”他觑着她的脸色，又补充道，“世上的好儿郎多得是，不必吊在一棵树上。”
　　“我知道的爹，我才不傻呢，痴情这物学来一点用处都没有。”痴情如何，精诚又如何，碰上那块硬石头还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的脸上带着些细微的嘲讽，目光穿过水榭、屋顶，落在无际的天边。

　　已是残阳如血的时辰，薄薄的阳光斜投过来，铺在水榭外的池塘里，照得水面粼光闪闪。
　　正走神间，崔骄骄忽然听到几声轻微的鸟叫。她走到临水的那一边时，刚好发现几只游禽从假山底下游出来，姿态很是闲适，她便问道：“它们是哪里来的？”
　　“前阵子有个下人的亲人去湖里网鱼时捉到的，本意是送来让我尝个鲜，我没舍不得杀，就放这里头来了。没想到它们还挺喜欢这地方的，一直都没飞走。”
　　小小的游禽也知情义无价，伴侣间紧紧相守，恩爱两不疑。她单膝跪在廊椅上，看着它们，心中不自觉地想起了盛北斗。
　　她和他怕是连做一对相爱游禽的缘分都没有。

　　回来的几天之后，崔骄骄病倒了。
　　起初只是一点小风寒，她吃了药也没见好，反而病情加重，高热持续不退。
　　崔守业急坏了，遍访名医，换了无数方子，情形就跟去年冬天的崔骄骄一模一样，烫成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她高热未退，崔守业就一直守在她身边。她病得糊涂，常常在梦中呓语，声音含混不清的，不知在说什么。
　　他记得她幼年生病的时候同他讲过，她若是在病中做梦，一定会是噩梦。自那以后，他只要见到了，便会去喊她，将她从噩梦里拉回来。
　　她这次醒来后精神还算可以，喝了半杯热水润润嗓子，复又躺了下去。
　　“爹，我刚刚又做噩梦了。你猜我梦见什么了。”
　　崔守业坐在床边望着她，每每看见她日渐消瘦的脸庞时，心底便作痛：“既然是噩梦就不要和爹说了，忘掉它吧。”

　　“我想说。”她翻了个身，将脑袋枕在他的腿上，目光呆呆的，“我梦见祖母到房里来找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太好，但是她的模样太吓人了。她要来拉我，我不肯跟她走，我就一直拼命挣扎。”
　　他叹口气，拍拍她：“一场梦而已，别怕孩子。”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心有余悸般：“祖母都往生那么久了，怎么还来吓我呢。”她捏着被角，把身子蜷起来，“爹，我还梦见我娘了。”
　　崔守业心中一震，手指转而攥紧了她。
　　他已有多久没听到她喊娘了？久得连他也记不清了。

　　“我就见了她一眼，什么话都没说，我和她好像没有该说的。”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声音轻轻，“爹，你再娶一个吧。若是有喜欢的别错过，娶回来，我不会生气的。”
　　她像是要睡着了，崔守业便缓慢地怕打着她，颤着嗓子道：“乖女儿，爹知道了。”
　　她这般为他着想，于他而言，胜过千金万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