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45、第 45 章

　　崔骄骄感觉自己此刻变得悠悠荡荡的，整个人如卧云端，极为少见的惬意。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便坐起身子来张望，却见眼前豁然开朗，一大片碧绿湖泊闯入视野。再往远点，她看到前方湖心矗立着一座水中山，山间林木峻茂，山上古寺梵音清晰可闻。
　　身下的小船因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着，湖水颇有规律的拍打着船身。天气十分的好，晴空万里，一只飞鸟落在船尾，转着小脑袋瞧她。
　　她不清楚身在何处，但心中有股莫名的亲切感，如母胎一般温暖的抚慰着她。

　　她重新躺了回去，目光撒在青空上，柔软的碧波托着她，轻轻晃着，她慵懒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她半梦半醒之际，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放下遮眼的手，耳边的呼唤变得更清晰了，朦胧中有个人将她拉了回来。
　　再次睁眼时，她终于回到了现实。房间摆设依旧，散不去的汤药味萦绕鼻端，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身子。

　　崔守业立在床头，半弯着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说没有，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喝完药，药劲上来，我就睡了一会儿，没做噩梦。”她这次的梦过于真实，竟叫她此刻还陷在梦境里出不来。
　　“不是噩梦就好。”他替她端来热水，亲自喂她喝下。
　　“爹怎么过来了？”
　　他手里握着水杯，也不放下，看着她的目光略显犹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同你说。”
　　她有气无力地笑了笑，那深陷的眼窝看得他又是心口一疼：“爹还用跟我讲究这些？”

　　不是他想讲究，而是他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哪种做法才不会令她伤心。
　　他沉默几息，终是与她说道：“外面有个人想见你，爹没辙，就进来问问你。”
　　崔骄骄神情微僵，霎时间，百般念头转过：“……是谁？”
　　他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她了然，点点头：“我知道了。”
　　“你要是不想见，爹这就出去跟他说。”

　　自她回家的那一天开始，她便决定与他桥归桥，路归路了。无论日后多么神伤，多么想念，她也会阻止自己去找他。刚开始，她并无多少信心能坚持下去，幸好，这场大病拯救了她。
　　人一病，便没精神，爱昏昏欲睡，也让她少了许多胡思乱想。
　　她甚至觉得，借着病痛忘掉他似乎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可是，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那个人的出现仿佛一口气，瞬间吹乱了她的心神。
　　她想说让他回去，但这不是她的真心话。她很想见他，非常想。
　　那就再见一次，一次就好。她抬手抓住崔守业的袖子，轻声道：“爹，我见他。”

　　崔守业抓住她细瘦的手腕塞到衾被下，笑的勉强：“那爹去叫他，你好好躺着。”
　　“谢谢你，爹。”她眨了眨眼，忍住一腔酸涩，“女儿不孝，总是让你担心。”
　　“你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不担心谁担心。”他此生唯一的心愿，不过是望她开心而已。

　　待房间里的人全都出去后，崔骄骄便阖上了眼皮。
　　她像是累了，又像是怕看到他，藏在下面的眸子轻轻颤着，心思如风中的蜡烛一般明灭不定。
　　他的脚步声极稳极轻，在靠近床榻时却明显地顿了一下。
　　他也在害怕。

　　她不说话，默默地等了一会儿，见旁边仍没动静，就先睁开了双眼。光亮重入眼帘时，他的眸光正对着她，似有若无的千言万语均在那刻直击她心底。
　　她压制住激荡的心境，凝着眉头，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他来自然是来探望她，她这样问，难道还想听到其他的回答么。

　　“我来看看你。”盛北斗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轻松，在他步入房间见到她后，一颗心瞬间为她揪紧。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感觉，仿佛被人拿住了七寸般，不由自主的陷入窒息。
　　他在来之前已想过许多，无论怎样，都不能泄露自己的情绪，就当她是位普通朋友。可事情的变化超出他的预料，人若能控制自己的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
　　她病成这样，瘦的颧骨都出来了，全是因为他。

　　崔骄骄艰难地放稳语气：“所以你就过来看我了？”她生病已有几日，前两天魏英娥捎信来询问她的近况，她略提了一下。没想到，他连招呼都不打一句，就这么过来了。
　　她不生气，只是一直在跟心里的情绪作对。
　　乐什么乐！

　　“嗯，烧还没退？好些了吗？”
　　“好多了，再养两天就好了。我在喝药，你放心。”她移开目光，面对着床里侧，“我没甚大碍，死不了，你看完了便回去吧。”
　　盛北斗不想走，对于这段纠缠不清的感情，他头一回表现的如此明确：“我不安心。”他甚至向前再走了两步，鞋尖抵住床脚，“我想看看你。”
　　她背对着他，双手攥着被角：“有什么好看的呢，我又没怪你。”说罢默了几息，忽然翻身起来，用憔悴的目光紧盯着他，“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才故意这么说的？”
　　他说不是。
　　“那究竟是什么？”她步步紧逼着，散开的秀发如瀑，愈发衬得她脸蛋小小的。
　　他回答不上来。他能说什么呢，顺着她的话编个谎，还是告诉她，他的真实想法？

　　崔骄骄等了他一会儿，但是没有等到他的回答。
　　她的心境渐渐平息下去，目光低垂着：“好像我怎么说喜欢你，你都是这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显得很可笑？”
　　你是不是一点也不喜欢我。

　　不是的。不是的。盛北斗想看着她的眼睛这样说出来，可他做不到。
　　他喜欢她，在乎她，自然也会为她考虑以后的一切。他无根可依，怎么活下去，要去哪里都只是他自己的事。她不一样，她有人疼有人爱，舍弃了他，她会遇到更适合她的。
　　于他而言，她快乐，他也会快乐。
　　但冥冥中有道声音在问他，将喜欢盘算的如此清楚，还是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