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关山》绛尔

9、第 9 章

　　下午那场酣畅淋漓的大雨落到夜里起更时便止住了，闷热的天因它而变得轻快起来，一扫这几个月留下来的干燥，终于带来了转秋后的凉意。
　　崔骄骄睡得早醒得也早，明明上床之前还在想着第二日会不会继续下雨的事情，刚沾上枕头不过盏茶的辰光她就睡过去了。再次睁眼时，外面天光大放，鸟声千啭不休，她努力遏制瞌睡虫的诱惑，迷瞪着眼穿衣穿鞋，迅速梳洗完毕。

　　托了这场及时雨的福，山上的空气异常新鲜，崔骄骄一开门便看到远处山头雾气缭绕，不住盘旋。她跨出房门，四下里瞧了瞧，仍有人在四处巡逻，见她出来也不多看，十分的规矩。
　　她极少起的这么早，眼下她又不肯再回去接着睡，便走过木桥独自逛了起来，很是胆大。河流上面她已经去过了，没什么好看的，全是树木啊石头之类的东西。沿着河流往前，还有很长的一段路，也不知道通往何处。前两次她没有机会走完，这回她倒是有时间可以看看前面的风景。

　　龙牙沟听着小，实际上一点也不小，爬过欹侧的山路，上面便豁然开朗，变成另一番光景。虽然左右有山，但沟壑天成，宽阔无比，远远望去，真如巨大的龙牙划过一般。
　　崔骄骄看似无心的随意走着，目光却好像在寻找什么。她追随着河流，不知疲倦般，直到发现对面的山坡上有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路尽头矗立着一座形单影只的木屋。她觉得它很孤独，也非常享受孤独，对于她这样的外来者，它应该是极不欢迎的。
　　她顿在原地，无时无刻不受它的吸引，心中总有种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她转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身后，决定上去瞄瞄，万一有人在她就立刻下来，绝对不会打扰到人家的。

　　跨过木桥，一路顺遂地走到顶，那座紧闭的小屋离她越来越近。她蓦地紧张起来，呼吸放慢，脚下步伐轻转，往屋子背后行去。
　　她之所以会往屋后去，是因为她听到了那边传过来的声音。目光所及之处，黑衣青年执一柄长剑在草地上变幻着招式，或刺、或扫、或劈。他个子虽高，平时站在那里也看不出什么来，但此刻一动起来，便灵活得像只燕儿，手中长剑更是被他使得寒光阵阵，连片树叶都穿不过去。

　　崔骄骄悄悄地从屋子背后溜到了草丛里躲着，即使上头雨水未干，她也浑不在意，又怕又饶有趣味地偷看着。怕是因为他练剑时的气势太强大，哪怕没有对着她，也或多或少影响到了。再者，她偷偷跑上来，没被允许的情况下，还在观看人家练剑，万一叫他逮个现行，也是十分尴尬了。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平时与他接触得少，这么可怜的几次下来，她只知道了他不爱说话，甚至连人家姓甚名谁她都没摸清楚。好不容易出现的机会，真让她悄然离去，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她看着看着，忍不住轻笑起来。第一回碰见他时，他提了支长枪，这会儿使起剑来也是得心应手，想来会的兵器挺多，可能还不止这两样。

　　不知是她太得意忘形了，还是盛北斗按捺不下去了，收剑时一个冷淡的眼神往她那边杀去，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清清楚楚写着“我早就发现你了”。突如其来的一眼，叫她受了不小的惊吓，做贼心虚的症状立即体现出来。她退后一步想走，看也不看脚下的路，谁能料到草丛后面没多少实地，她一脚踩歪，整个人跟着坠下去，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下。
　　幸好这空出来的地方不算高，至多就到她腰间。她别的事情没有，就是掉下来的时候压住了脚踝，现在正隐隐泛疼起来，估计是伤到了。她顾不得脚伤，挣扎着站起来，因为一想到他可能会过来，任凭她脸皮再厚，也待不住了。
　　她单脚跳往前蹦了几步又停下来，忍不住转头去望，见他收了剑果然朝着这边过来了，她不敢耽搁，只期在他抵达之前她可以离开。
　　可是……
　　崔骄骄望着面前那一长串的青石板路，不禁犯起难来。换作她大好的时候，这条路自然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光凭她一条腿，她要怎么下去才会不摔？

　　她纠结的工夫，盛北斗也没闲着，很快就来到了她的身后。瞧着她的模样，便知道她经历了什么，他虽然不喜欢和人搭话，但将人丢在这里一概不管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想了想，出声唤她：“崔姑娘。”
　　他喊她的时候，崔骄骄猛地一个激灵，如着雷殛般。缓过几息，她才微红着张脸，慢慢转过身来。既然躲不过，那还是老实候着吧。
　　“对不起，我……”后面的话她却是不知该怎么说了，若说不是有意的，未免有些假，她必须得承认她是抱着某种目标找过来的。所以两边犹豫一下，她只说得出对不起。
　　盛北斗并不关心她要说什么，对于她偷看的行为他自然是不乐意的，只是他一向不爱显露情绪，又不想和她计较。他看了看她单独拎起的脚，对她说了句“等一下”，便离开往屋后去了。

　　崔骄骄不知道他干嘛去了，又不敢拖着伤脚朝下跳。一只脚站了许久已经有些累了，她熬不住，往地上一坐，开始揉起伤处来。若不是在外面不方便，她此时就要脱下鞋袜看一下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着骨头。
　　眼见一盏茶的辰光都快过去，盛北斗还是没有回来，她禁不住开始回忆他叫她时的情景。她从来没有想过，叫一个人的时候，也能生出心动的念头来。
　　她知道她这样的想法有多大胆，毕竟比起那些终日囿于闺中的女子来说，她是极不合群的。在知晓对象是什么身份的情况下，她不但没有昏头，甚至还清醒的很，打第一次见面起，她便生出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经过今天这一遭，她细细想了想，反倒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她是有点喜欢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