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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一道黑气直向暨绪身上扑来。

      毕原一个跨步,横挡在暨绪身前,成兑挥刀劈中黑气,暨绪反手扯毕原一退,溃散的黑气仍结结实实击中毕原胸前甲胄,顿时滋滋腐出数个孔洞,毕原口鼻崩血。暨绪抵住他后背:“毕卿!”

      毕原一把扯下胸前碎甲,反手用匕首削下被黑气所染的大片皮肉,荆虔忙向他伤口压了一道法术,毕原咯咯咬着牙齿,冷汗划过脸上血污:“陛下快走,臣无碍!”

      暨绪挥开一片流矢,取出一颗黑丸,喂进毕原口中:“毕卿,而今战况,寡人能走去何处?”

      法曷再结护阵,成兑舞刀大喝:“陛下莫慌,臣信,有师相在,援兵必到!应是东线最先有援,臣等护陛下杀过去!”

      暨绪在心中一笑。

      成卿哪,寡人知道,你一定不会信。但,援兵,一定不会来。

      师仲他,怎么可能救我?

      他再一挥手,万千飞箭与流火俱殒于剑光。

      “寡人即位时,于王座前立誓,但我活在这世上一日,绝不令冕珠蒙垢半点,疆土缩失分毫。纵身死魂散,我东初暨绪绝不负东初!”

      纵身死魂散,我东初暨绪绝不负东初国,不负东初姓氏,不负王兄。

      寡人立誓,待寡人身死时,定将此国与王座,完妥传交与王兄和圣后的嫡传血脉。

      若有违此誓,便受千刀万剐,碎骨挫魂之刑,魂散魄消,飞灰湮灭,再不得生!

      离开敬天宫,暨绪走出一段路,解开隐身术,又独自信步前行,回想昔年即位立誓时的情形。

      当时他跪在王座前,自师仲手中接过匕首,划破手指,滴入琉璃盏,立下血誓,酹酒敬献天地。

      师仲向他一礼,捧起王冠。

      “望陛下勿忘今日之誓,请陛下加冕。”

      望陛下勿忘今日之誓。

      此话何意?

      碎骨挫魂,魂消魄散的毒誓,却仍是不能让师相对我放心?

      那又为什么让我坐这王座?

      “陛下,陛下——”

      暨绪回神,见一小内侍兢兢匍匐在路边。

      “陛下,奴婢万死惊扰。已将午时,何处摆膳?”

      暨绪负手看了看云边:“先稍待片刻,寡人去东宫看看太子。”

      “罪臣拜见王上。”

      东宫正殿,太子恒一身布衣,双膝着地,满脸恭顺,伏首行礼。

      “起来。”暨绪一把拉起他,深深皱眉,“从来你和阿渐只喊叔父,怎出此言。一国储君,何用称臣。”

      太子低着头,他的肩膀似又单薄了一些,气色也泛着黄,手臂在暨绪手中有些瑟瑟。

      “侄儿此番犯下大过,不敢求叔父宽恕。”

      暨绪松开手,踱开两步:“叔父知道你心中的委屈……”

      太子双膝一弯:“小侄从无委屈!”

      暨绪又一伸手捞起他:“叔父与北境联谊,乃为了当下我朝利益,不指望你现在能全明白……”

      太子身体再向下一沉:“侄儿明白叔父一切都是为了东初,叔父为国为民呕心沥血,侄儿却这般无知糊涂,请叔父重重责罚!”

      暨绪扯住太子,刚想好的一肚子话都变成无奈一叹。

      “恒儿,你来日将是一国之君,喜怒都须藏敛,好恶更不可轻易让人得知。如何治臣下,施赏罚,你从生下来就应懂得。于你来说,莫说一个北国使节,一座金兰殿,即便是整个北启国,这座王宫,你不高兴,想打也打得,想拆就拆了。”

      一旁的太子傅扑通跪倒:“陛下,这话万不可轻言!不可轻言!”

      暨绪无奈一扬唇:“看见没?只是你身系一国,一言一行都关系天下万民,所以每出一言,每行一事,都在天下人眼中,须慎之又慎,方能重胜千金。你叔父我,一向轻狂无状,令群臣惊忧,就是做得不好的反例子,你千万要以我为戒。承你父王风范胸襟,成我东初国盛世。”

      太子傅颤巍巍膝行两步:“陛下,臣万死再进言——陛下应当说,尽心尽力辅助玄帝陛下,与三国共成此界盛世。”

      暨绪十分想向太子示范一下如何充满大王气概地扔出去一个臣下,然他正在教导太子身为君王的胸怀与风范,万不能自打脸,便只淡淡道:“寡人一时失言,幸有卿在侧。正好,寡人想看看太子近日功课,劳卿取来。”

      太子傅领命而去。

      太子抬起双目,恳切望向暨绪:“叔父,小侄愚钝,今生唯愿一直承欢叔父膝下,日日聆听教诲,闲时读书作画,便足矣。”

      暨绪神色再一肃:“这又是什么话!是否要把太子傅叫进来,让他重头教你为君之道?!东初的将来,全在你身上。若有丝毫偏差,叔父纵粉身碎骨,也无颜在泉下见先王!”

      太子再垂下头。

      暨绪又轻叹一口气,太子傅却来去迅速,已捧着太子的功课回到门外。

      暨绪传其入内,到上首坐下翻看。

      其实这不过是例行场面事务,呈到暨绪面前的太子功课从来就那么些温开水一般的内容——一堆习字,几篇阅读典籍的心得,对近来学习先王们文治武功的不咸不淡的感悟,经手处理的一些政务的抄录……

      这次再多了一叠痛心疾首的悔过书。

      庸庸无过。

      暨绪还是一副肃然的样子一一阅毕,时不时还微微颔首,最后长长嗯一声:“进益甚多。”

      太子仍是恭敬地道:“多谢叔父。小侄自知愚钝,仍须多用功。”

      暨绪着太子傅拿走太子的功课,又吩咐左右:“取沙盘来,寡人与太子演练一局。”

      他一向亲自教两个侄儿兵法,用沙盘拟出真实战场形容,操纵光阵兵俑。阿渐甚喜这般沙盘演习,但太子一直和其他时候一样表现的平庸恹恹。今日亦不例外,暨绪一拂沙盘,拟出当日扫荡魔族时某战的地貌,自己操纵黑色兵阵潜伏丘陵间的树林,着太子用绿色兵阵搜寻进攻。

      太子操控兵阵谨慎前行,屡失良机,未久便被暨绪的黑兵反困,左支右绌。暨绪便也不再多为难他,横扫绿阵,终结此局。

      太子又看向了地面:“小侄无能,辜负叔父期待。”

      暨绪推平沙盘:“身为国君,懂得用将即可,我东初人才济济,又有阿渐帮你,你本不用太愁。但兵法还是要懂,一来唯有懂,才知臣下是否真的将才,各将又各有什么长短,最宜放到哪块儿。二则,你批战报折子也方便。万一前线吃紧,须派增援,你也要知道怎么派。”

      太子惭愧地道:“侄儿明白,只是侄儿确实在兵法上毫无天分,也不喜欢打仗……”

      暨绪微微一笑:“叔父也不喜欢打仗,人人都愿天下太平。”

      他拿起一只绿色兵俑,却又看向太子。

      “只是我有些奇怪,恒儿你生性喜静,脾气素来温厚,也不好饮酒,怎会在前日突然出宫,跑到迎宾驿附近的酒楼吃酒,还吃到大醉凑巧碰见北使,与之冲突后又绕到十几里外的金兰殿?”

      太子心中一震:“侄儿……当时想到了父王……所以……”

      暨绪把玩着兵俑:“宫门将官守卫,竟都未录下太子出宫的时辰和仪仗,着实大过。”

      “侄儿是微服出宫的。”太子双膝再一弯,又跪倒在地,“侄儿一时糊涂,就想出宫散散心,然后就去了市集……侄儿不想让叔父知道侄儿出过宫,就让守将莫要记录。”

      暨绪淡淡道:“木逢一向谨慎勤勉,不想竟也会徇私纵容太子。”

      “此非木将军徇私。”太子略提高声音,“是小侄逼迫木将军,他不得已……”

      暨绪唇边又浮起笑意:“叔父方才一时口误,当日城门的守将好像是金域。你逼迫木将军作甚?”

      太子闭上眼:“小侄也口误了,小侄逼迫的是金将军。小侄大逆不道,连犯法度,不配身在东宫,请叔父降小侄为庶民!”

      暨绪将神色一敛,通往内殿的门扇处扑出一人:“不干王兄的事!”

      那英挺的身影拦到太子之前,直直朝向暨绪跪倒:“是臣侄万死,偷潜回京……”

      太子一把扯住他:“叔父,是小侄万死。阿渐乃听说小侄受罚,方才回京,正要拜见叔父……”

      “王兄才刚被罚,小侄怎可能得知后就如此迅速赶回京城?”王子渐反手将太子挡回身后,“打伤使节,放火烧宫。都是臣侄做的!兄长只是替我遮掩……”

      “是我!”太子再按住王子渐,“不关阿渐的事!”

      暨绪目光一寒:“寡人听不懂太子在说什么。我东初二王子渐而今正在边境,太子思弟心切,也不该总将弟弟的名字挂在嘴边。如斯甚失储君体统。”

      太子一怔,立刻伏地:“是小侄失言,请叔父责罚!”

      王子渐却挺起身:“王叔!臣侄一人做事一人当。是臣侄故意打了那北使,金兰殿也是臣侄有意烧的。父王血仇,不共戴天。王叔若要与北国结欢好,就先斩了臣侄!”

      暨绪径看向门外:“殿中这般安静,想是太子有些乏了。寡人便先回宫了。”

      “王叔。”王子渐一把抓住暨绪衣摆,“臣侄自知当万死,只想死前问个明白,王叔真要与那阴险猥琐的侏儒鼠辈结为兄弟?”

      暨绪俯身,往王子渐身上拍下一道禁言咒,拎起他领口:“小兔崽子,给我听清楚。我今日从没瞧见过你,你兄长与东宫的所有人都没有。王兄薨逝,疑点重重,几百年的悬案,怎可毫无实证就乱指凶手。东初与北启结契一事已上禀天曦宫,昭告诸国。太子无意伤了北国使臣,即便他有再多理由,亦当受罚。若东宫再生枝节,寡人便不可多徇私,要加罚太子。你在万里之外,可有感应到叔父的意念?”

      王子渐脸涨得通红,紧紧咬着牙,片刻后在暨绪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暨绪松手由他摔回地上,掸了掸衣袖,再环视左右:“从前日到今日在东宫中,尔等可有看到什么异相,听得什么异声?”

      左右臣子侍从统统匍匐,齐声道,从无,绝无。

      暨绪嗯了一声:“若今时此刻之后,若有人散播任何关于东宫的传言,寡人便按邪术论处,严加惩处,明白了否?”

      众人应声不迭。

      暨绪再看了看太子:“恒儿最近身子骨弱了许多,下月初一,师相要去祈天宫祈福,你就跟着去吧,听师相念念经,感应些仙气,再去灵湖中泡一泡,除除尘垢,随后去文昌殿祷祝。今年叔父无暇顾及,本届科考,就全交给你了。哦,正好初二要颁发大赦令,趁你刚祈福沐浴,便也由你颁令全国。筹备科考的折子今天下午都给你送来,这些天你在东宫先看着,尽快批复,题与主考的官员,你也直接定下即可。”

      太子似又微微怔了一下:“多谢叔父恩典,小侄,小侄……”

      暨绪摆摆手:“行了,无需多礼,你今日应甚疲累,也该用午膳了,叔父先回去了。”

      太子躬身:“戴罪之身不敢请叔父圣驾久驻,恭送叔父。”

      出了东宫,暨绪觉得有些困乏。

      随侍战战兢兢道:“陛下,小奴斗胆进言,当是用膳的时辰了。”

      暨绪缓缓前行:“寡人不甚有胃口,就送碗九草羹到清心殿即可。将寡人的御膳送去东宫吧。太子受罚,想是没吃好,瘦了不少,需得补一补。”

      内侍抬袖拭泪:“陛下待殿下的一片心,真真令山河动容,日月失色。”

      暨绪嗤道:“罢了,少讲几句吹捧马屁。有时候,寡人待太子和阿渐或许太严厉了。”

      内侍道:“陛下这都是为了两位殿下好,两位殿下已都不是懵懂的年纪,定然明白陛下的慈爱。”

      是,太子明年将满千岁,阿渐比他也就小了九十多岁。竟都这么大了。

      “寡人总觉得,他们还是孩子……”

      其实,却都比寡人继位时还要大了。岁月如梭啊。

      “是了,再让太医看看食单,寡人与太子体质有别,寡人吃来补的,太子未必适宜,瞧一瞧莫有太子吃不得的东西。另外让人再给太子把把脉,列些适合近日补养的膳食与汤饮。”

      内侍应着。暨绪看了看云边,又不由浮出一丝笑意。

      王兄,我本一直觉得,阿恒不甚像你。

      今日却发现,其实十分像。

      到了清心殿,暨绪仍有些乏乏的,面对羹碗,更觉寡然无味,却喜凑巧来了下饭的东西。

      “启禀陛下,北顺公平日的喜好及仪仗用度都已查明详列,呈陛下御览。另外阁内还添绘了一张北顺公的画像,大阁老说,请陛下先瞧着,待见面时,可更亲切些。”

      暨绪精神一振:“好得很!”

      这个即将结契的北顺公,长得是圆是扁他还真不知道。

      近千年来,东、西、南三国极少与北国打交道。北顺公乃罪人望禺之后,身份与三王不同,往天曦宫朝拜,须着布衣荆冠,以罪臣之身上山,日期与东、西、南三国亦不同。故暨绪与他没什么打照面的机会。

      暨绪第一次会盟诸国,给北国发了帖,北国派了两个使者呈来一封措辞恭敬的书信,曰自惭形秽不敢前来云云,除此之外,一无所有。

      之后两次,也是这般。不献贡金贡品,更无城池美人,连个长得稀罕点的花草鸟兽都没有。两手空空的两个使臣,一封谦卑的书信,恭恭敬敬地呈上,在迎宾馆中好吃好住数日,胖出些许,拎着几包鸿胪寺为各国来使备下的小礼物飘然返回。

      偏偏你拿不到他这样的做的任何错处。

      暨绪以声威镇服西南两国,一块有罪之地却久啃不下,长此以往,恐怕别国效仿,他不得不使出结契这一招。

      竟将有罪之身,使用得如此优秀,暨绪对北顺公充满了兴趣。

      他向捧着大卷轴的近侍一勾手指。

      “来来,将画像拿近些展开,让寡人仔细瞧瞧寡人未来的义弟。”

  •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新一章~~
    晚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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