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来应是卿》言敬之

3、客来应是卿1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江南开得最盛的桃花已经败了个七八，空气中应是弥漫着甜腻的香味，胶着着湿意。而我那座十分有意境的竹舍门前，也有几棵桃花，此时应是才后知后觉地抹上了胭脂罢。
　　我打开门，眯着眼看见在阳光下灿灿生辉的灰尘，脚步有几瞬虚晃。
　　一夜宿醉的滋味并不十分好受。
　　千机来看我。我盯着他的面容，依旧有几分初恋时情不由衷的迷恋。
　　“你别告诉我你醉坏了脑子。”千机轻轻扣着轮椅，似乎想把我的思绪拉回来。
　　“没有。”我歉然一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到了那个地步？”
　　“那便好好端着仪态，莫要怠慢了贵客。”
　　他说的话叫我惊了惊。我这才发现他身后跟的并不是那位终年板着脸的侍从，而是位十分面生的俊秀公子。
　　我漫长的光阴里见的人足够多了，却是真的从未见过一位这样的人。一位能被千机称为‘贵客’的人。
　　我眯了眯眼，把目光放在他的脸上。
　　他生的十分好看，不同于千机的温润，他是清俊到了极致的人。眉眼如画，神色清淡如水。还得是死水，似乎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皮肤白皙，在阳光下更是耀眼了，秀眉投下了一片阴影。
　　总之，一袭青衫的他，身后初绽的桃花，我恍惚着，已然入梦。
　　我曾的确十分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对于女子，只是浅浅一望，过后随云烟散。而男子，却是能够到了恍惚入梦的地步了。
　　漫长的光阴中我越发慵懒，对于一些好看的男子已是免疫了的。除了年少之时情动的千机。可今日，我竟是又一次体会到年少时的悸动，很不寻常。
　　千机的笑声把我从无边的思虑中拉了回来，他说：“敬之，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个毛病呢？”
　　我尴尬地笑了笑，转身迎客。
　　晨光透过白纱照进小小的竹舍里，我斟满了三杯热茶。茶香缭绕着，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抿了抿唇，却还是开口说着不熟练的寒暄：“这位先生，早上山里雾气重，请喝口茶吧。”
　　他捧着茶杯，不声不语，神色一如既往平淡。
　　千机看了我一眼：“敬之，莫要告诉我，你又芳心大动了。”
　　我笑着抿了口茶水，抬头，眼睛应是晶亮的。
　　我说：“干你屁事。”
　　我还说：“我言敬之货真价实是个翩翩公子，哪里来的芳心？嘴欠的老男人，真是讨不得女孩子喜欢。”
　　千机被茶水噎了噎，忍不住反驳：“论是年纪，谁比得上您。”
　　这会儿轮到我吃瘪了。我心道这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便轻哼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
　　但我没有再为千机添上半滴茶水。
　　千机看出了我的不满，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精雕细琢的玉瓶来，青色的瓶身上印着小小一朵桃花。
　　我眼前亮了亮，伸手夺过那巴掌大的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满脸陶醉：“该是今年的新酒吧。”
　　“是。我那里只有三瓶，稀罕得很，今日带来给你一瓶，已经很对得起你了。”千机有些好笑。
　　那是桃花制成的花精混上的陈年老酒，有个好听的名字，春帐宵。
　　据说暖情事。
　　我不管这些鬼东西，只知道春帐宵好喝，十分好喝，好喝的要死。
　　我忍不住了，仰脖喝了一大口，辛辣中带着一股甜腻，一直冲到心底里去。
　　我的眼神迷离起来了。我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虑了。
　　我笑了笑，竟是有种悲戚的心情弥漫在心里，混合着江南的山水，江南的花树，江南的歌声，以及，江南的人和事。
　　之前有个陆先生，想死了他梦里的江南。
　　可那是梦。我告诉他。
　　我何尝又不是告诉我自己？梦醒后一切都是那个样子的，自己所不愿面对的一切还是在的。
　　“……说起喝春帐宵最好的地方，是在生离寺。我记得那里灰白的砖墙，夜里很凉，我曾经和谁在那里喝过酒，看过桃花……一片轻和的、烂漫的云雾一般，很漂亮。”我揉了揉眉心。
　　近来总是回想起一些往事，闹得我头疼得厉害。
　　千机很惊讶的：“我没有想到你竟是去过生离寺，还在那里喝过酒。”
　　那位一直很平淡的人竟也是露出了一瞬笑意，这笑意叫他整个人柔和下来了。他看着我，很专注，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
　　他清凉的嗓音一字一句传到我的心里去，很多年后我还记得他说了什么。
　　他说：“那里的桃花的确十分漂亮，宛若一个让人迷了眼的地狱。”
　　他说，那里是地狱。
　　我愣了愣，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
　　好久，我恍然发现自己并未做自我介绍，虽然他也许认识我。但我还是说了：“我姓言，字敬之。你可以叫我敬之。”
　　他浅浅望了我一眼，把茶杯搁置在桌上。
　　“沈离，生离死别的离。”
　　他起身，轻轻点着头，示意离去。
　　他走了，掀开白纱，踏下青石板阶，不留一丝清风。
　　“你这个贵客，性子比你还冷淡。”我撇了一眼千机。
　　千机轻笑了一瞬：“怨不得别人，若是你我在生人眼前不都是这样吗？他只是不会应付罢了……你得是原谅他才好。”
　　我撇嘴：“我多么热情好客……他来头怎样？”我能不能追他？
　　“沈离，字来卿。我是真的查不到他具体来历，但应该很大吧。”
　　“比婷儿她相公还大？”
　　“……差不多，但是总该不是明面上的。”千机想了想，“他现在住在生离寺，是生离寺的主人。”
　　我吃了一惊：“和尚不都是光头吗？”
　　“生离寺就是他的宅子，他只是单纯信佛，建个寺庙玩玩怎么了？”千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怕是脑子不清明吧？和尚就得是光头？”
　　“不过，”千机眯着眼睛道，“你的往事倒是可怕啊。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想着下山去看看？”
　　“年纪大了性子也懒惰了，总是不想动的……再说了，那些地儿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总是知道的，也就没了去的必要的。”
　　“这话说得不错，若是收起那副表情便是更有说服力了。”
　　“……”
　　“哼。”我狠狠地瞪了一眼千机那副讨厌的嘴脸，“不过我也是挺想念江南的美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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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见钟情这个是个梗，会在番外提到
言敬之是受，虽然很想当攻，但他就是是小受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