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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勾引 ...

  •   我顿时有些欲哭无泪,涨红了脸解释道:“这是小时候调皮,给野狼抓……抓没的。”
      “可别唬我,你这分明是没好好吃饭。”晏烛情道,“什么‘神医尝百草’,你们大夫都是天天吃草的吧?”
      “那是神农尝百草。”我白了她一眼,“我又不是牛!”
      “呐,今天不让你尝百草了,我们去尝尝别的东西。”她神秘兮兮地勾起红唇,低声说,“保证比草好吃。”
      “什么东西?”我仰起头,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跟我来。”她牵起我的手快步朝外跑去。
      新出的阳光为她深紫色的背影洒上一层柔和的暖金色,有那么一瞬间,我想她如果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姑娘,现在定然是无忧无虑地穿梭在浮缘城的每一处角落里,享受她本应拥有的自由。而命运却迫使她背上重担,她还丝毫没有要甩掉的意思,接在手里稳稳当当的,有苦也不敢说。
      我和晏烛情在浮缘城最热闹的一条街溜达了整整一个上午,尝遍了各式各样的小吃,最后我饱得连路都走不动了,晏烛情却还在顽强地战斗。见我懒洋洋地不想走路,她便像是拽驴子一样将我拽进了一家名为“剑有仙居”的酒楼,并压低了声音对我说道:“咱们雁昔楼里的酒根本不成样子,姐姐带你尝尝够味儿的。”
      这“剑有仙居”外部修得极为别致,竹质大门侧绕了几株浅紫色的干花,幽幽的植物香气与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相益得彰。而楼内景象偏与外头文雅的装饰全然相反,醉鬼们各捧了酒杯吃喝玩闹,更有人聚众斗酒,不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笑声,四周一片嘈杂,人声鼎沸。
      “我不喝酒的。”我向来不习惯这样的气氛,整个人都不太自在,“你也最好少喝。”
      “难得出来一趟,当然要享受享受。”晏烛情却是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一拍桌子急不可耐地大声唤道,“小二,给我来两坛子红绸酒。”
      这酒名字倒是听得新鲜,我忍不住好奇道:“红绸酒是什么酒?”
      “姑娘不是本土人吧?”一旁的小二听了笑嘻嘻道,“这红绸酒是咱们浮缘城里的特色酒。”
      “不错。”晏烛情点了点头,耐心地解释道,“浮缘城有个一年一度的红鸳节,在这一天里,相爱的人会互赠红色的绸缎给对方,然后系在腕间以示长久——这红绸酒是应着节日而生,便以此命名。”
      “红鸳节?送红色的绸缎?”我笑道,“这习俗还真是特别。”
      “是呀,就是人皆传唱的‘系红绸,共白头’。”晏烛情捧起小二递来的红绸酒,二话不说便开了封往嘴里灌。
      我见状忙劝阻道:“晏姐姐,可别这么喝。”
      “无妨。”烈酒下肚,她雪白的双颊立刻染上一抹晕红,“你说,共白头得多好啊,两个互相喜欢的人能一辈子在一起。”
      我见她又犯了酒瘾,只好一个劲地念叨道: “是挺好的,不过你要想活到头发斑白,这样喝下去是不可能的。”
      “管它的,能过一天是一天。”她挥了挥手,满不在乎地问我道:“你呢,小丫头,你想和谁共白头?”
      我能和谁共白头呢?
      悲伤如同潮水一般奔涌而至,填满我一度空洞的心口。我想,如果陆羡河还在的话,兴许我会一辈子好好当他的徒弟,一直陪他到老——亦或许我能穿越这道时空屏障,回到我的父母身边去,以弥补我这多年的不孝之罪。
      可是我一样也没有,明明只是很普通的祈愿,到我这里却成了奢望。
      “我不想和谁共白头。”想了想,我有些兴味索然地说道。
      她瞥了我一眼,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你还太小了,再过些年就会有了。”
      “我不小了,过了今年我该满十七了。”我摇头反驳道。
      “哎?”她拉长了尾音,特地又调头来将我仔仔细细地扫了一通,道:“你又矮又瘦,乍一看过去就是个没及笄的小丫头片子。”
      我眼角抽了抽,一脸黑线道:“多谢夸奖……”
      “来,喝口酒,很快就能长得比我还好看。”眸中漾出几分惬意,她引诱似的倒了一小杯红绸酒递到我唇边。
      “你这……”我拧着眉头推拒了半天,见实在拗不过她的手劲,便学着她的模样,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烈性的红绸酒滑过喉头先是一甜,随即便着了火似的燃烧起来,泛起辛辣的苦涩。我的面颊霎时间涨成了桃红色,似乎要冒出袅袅白烟。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晏烛情亦是喝得半醉半醒,毫无顾忌地露齿大笑起来,“你是猪吗?嘬一口就好了,你喝完干什么?”
      晚了。我恨恨地想,她必然是有意捉弄我的。喝完这杯酒,我连带着眼眶都陷入灼热的高温中,近乎要呛出泪来。尽管意识还在,身体却全然不听使唤地瘫软在桌上,空留一双眼睛瞪着她出神。
      “你就趴着吧,趴着吧。我要过去和他们斗酒喝……”晏烛情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乱成一锅粥的人群挪去,我也挣扎几下试图跟上她,却终是无力地倒回了桌边。
      容貌俏丽的晏烛情混进男人堆里,就像是石头缝里钻出来的一朵鲜花,无时无刻都散发着令人着魔的芳香。她生来性格豁达,举杯痛饮的模样更是风情万种,没一会儿便引来酒客无数,争先恐后地同她饮酒说笑。
      本是一幅欢声笑语的和谐画面,我亦天真地以为晏烛情只是在寻乐子——直到一抹高大的身影无声地拨开人群,在没有任何人注意的情况下,缓步来到了晏烛情的面前。
      那人身着深色蝠纹织锦长衣,一眼望去便知身份不凡,然乌发却以银丝带随意地束着,几经辗转已是紊乱不堪。
      目不转睛地凝视晏烛情良久,他笑着举起酒杯道:“姑娘好酒量!”
      那声音听来甚是熟悉,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再度抬眸便刚好瞥见了他眉骨上那条蜈蚣似的伤疤。
      刹那间,所有沸腾的温度一下子降到了零点。我像是被烤熟后又活生生地扔进了冰窖里,清晰地体会到了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是了,那便是祺王段惆。我被晏烛情拖入酒楼时,早该预料到她还有任务在身,只是未曾想过一切来的这样猝不及防。有意也好,无意也罢,晏烛情终究是为了她自己的信仰而活着。哪怕此刻她正处于愉悦的巅峰,亦能亲手将所有美好撕碎,心甘情愿地堕入黑暗的深渊。
      酒楼内灯火朦胧,所有人都沉溺在酒香的泥沼之中,享受这片刻的欢愉。我则眼睁睁地看着晏烛情红唇微动,挤出一抹柔情似水的笑容来。
      “公子,来一杯?”她媚声说着,肩膀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
      多么灿烂的笑容啊……我想。如果能将这样的笑容留给她想要白头到老的那个人该多好。
      酒坛与酒杯在半空中“叮”一声摩擦碰撞,段惆那双酒色缭绕的眼睛微微弯起:“这红绸酒常人喝过一坛便要倒,姑娘可是酒神下凡,千杯不醉?”
      “千杯不醉倒是不至于。”晏烛情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子,俏皮道,“不过再来两坛子不是问题。”
      “哦?”段惆眼尾一翘,笑成了一只大尾巴狼,“姑娘可莫要说笑。”
      “我喝起酒来从不说笑。”晏烛情仰头将剩下的酒喝完,挑衅似地看着他道,“倒是你一个大男人,莫不是还没有我能喝?”
      “瞧你这话说的,我若是不同你比比,岂不是很没面子。”段绸随手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毫不犹豫地呼喝道,“小二,上酒!”
      这下不得了,酒鬼对上酒鬼,拿斗酒来做搭讪的本钱,而晏烛情昨日夜里分明还胃疼得打紧,隔日便好了伤疤忘了疼。她这般疯狂地酗酒,伤的可就不仅仅是胃了——虽说也没伤在我的身上,但身为医者着实无法坐视不理。
      我使劲甩了甩脑袋,双手撑着桌角艰难地站了起来。刚朝外迈出一条腿,忽觉身后多出一股千斤重的力量,猛地驮在我的脊背上,硬生生地又把我摁回了座位里。
      方才的酒劲还未消失,我迷迷糊糊地回头看去,只见一身月白劲装的沐樾言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此刻正隐匿在离我不远不近的人群中,伸长手将我整个人钉在了木椅上,半刻不能动弹。
      “阿言,你怎么……”我不知所措地想要问他些什么,又觉得额头上多了一道火辣辣的视线,抬眼一看——果见另一头人堆里藏着一只凶神恶煞的母老虎。姜云迟也藏身于饮酒作乐的众人中,正不动声色地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
      我一下子恍然大悟,原来至始至终只有我一个人沉浸在晏烛情带给我的快乐中。大家都抱了十足的戒备之心,无时无刻盯着他们想要抹除掉的目标——祺王段惆。
      沐樾言淡淡将酒楼内扫了一圈,低声道:“准备走了。”
      “这就要走了?”我晕乎乎地问道。
      “嗯,祺王这次带了人,不方便下手。”他冲远处的姜云迟摇了摇头,转而又对我说道:“走吧,不要引人注目。”
      “哦。”我应声点头,费力地扶住桌角再度站了起来。心里却抱怨着既然是要走的,方才还使那么大的劲把我按回去……结果起身时竟双腿一软,身体里的力气仿佛被抽空了一般软绵绵地朝前仰去。
      一路前倾,最后“咚”地磕上了一个温暖却僵硬的地方。
      那一刻,我深刻地感觉对面的母老虎仿佛能随时冲过来,拔刀将我碎尸万段。我仰起头,同沐樾言进行了长达半秒钟的对视,然后本就烧红的面颊“噌”地被浇上了一层辣椒油。
      我这一撞,竟是一个猛子扎进了他的怀里!霎时间酒醒了半分,正待挣扎着站稳,沐樾言已是如避蛇蝎般将我推开,冷了脸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对,对不起。”我像是一坨轻飘飘的棉花,一面道歉一面抵着旁边的椅子站直。此刻纵然我的脸皮有十层那么厚,在他面前也给削得一层也不剩了。
      他见我神态有异,仔细端详了半晌后皱眉问道:“你喝酒了?”
      “哎,我……”这下有几张嘴都说不清了,我一脸沮丧地看着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憋了一肚子火的姜云迟已经从人群里冲了出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斥道:“臭丫头片子,你说你不会添麻烦的,这又是在做什么?”
      “她喝醉了。”沐樾言出手阻拦道,“先撤罢,有话回去再说。”
      姜云迟咬牙切齿地思量了好一会儿才松手,末了还不忘压低声音讽刺道:“我真不懂晏烛情带你出来做什么。”
      我有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晏烛情,见她还在男人堆里同段惆有说有笑,难免有些担心起来:“晏姐姐她……”然一句话未说完,只觉身上一轻,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被沐樾言折叠着托了起来,快步朝门外走去。
      这个姿势对我来说太不友好了,仿佛我是一张可以任意摆布的毛毯,就这么对半分了挂在沐樾言的手腕上。他坚实的手臂不偏不倚地卡在我的胃上,加上一路大步流星的颠簸,我被震得头晕眼花,差点吐了他一身。
      就这么走了半条街,我忍不住轻拍他的手臂哀求道:“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沐樾言还未吱声,跟在后方的姜云迟却已是暴跳如雷:“抱你还挑三拣四的,喝成这个鬼样子,你怎么自己走?用翅膀飞回去?”
      顿时我犹如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安分地挂在他的手臂上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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