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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围观·雄黄 ...

  •   顾芷正神游万里,闻声乍吓了一跳,忙一转头,才发现方才这一声并非是冲着自己。

      循着声音望去,廊下莫约十丈开外,一带疏疏的橙花篱外,五层台阶下,不大的小院中分几排站着莫约二三十个衣着统薄薄半袖襦子的女孩,看年纪最小的也就和娄兰一般的年纪,皆低眉垂首、缩手缩脚、诺诺艾艾的样子。本该是豆蔻梢头,却总觉有一股乌云盖顶。

      而阶上,一溜排开一排衣帽整齐的壮年护院和膀大腰圆的婆子,簇拥着正中两三位虽打扮各异,但都离不开满身金翠、衣妆妖佻的中年女子。

      因着有花木隔着,顾芷并看不清,但从那衣着、身影和声音便可判断出,这几个都是浮萍苑的鸨母,最当中的一个中年女子还应当是这学艺院的管事之一,仿佛姓钟。

      而在她面前脚下,最靠近台阶处,跪伏在地被两个婆子看着的四名少女,看衣着与这队伍里的女孩相同,皆是发髻凌乱、抽抽噎噎、摇摇欲坠,最右边一个便是方才那一声后被提上来的,由两个婆子按着,蓬头垢面,哭得是梨花带雨、声嘶力竭,面前的台阶上,还隐隐有一片红色。

      “安静些。”那身着红绡衣衫的中年女子有些不悦地瞥了一眼地下,身边的丫鬟向婆子使了一个眼色,那婆子伸手向那少女腰窝上,不知用了什么手法,那少女再嚎了一声,哭喊声便变成了几乎不可闻的呜呜咽咽。

      “从进了这学艺院的大门开始,我就说过了,这不同人不同命,烟花里外是这样,烟花里内也是这样,咱们这操贱役身如漂萍的女子,就别异想天开什么逆天改命,不然将来还有你们受的。”中年女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向下头冷声开口道。

      “咱们浮萍苑已经是开了大恩了,设了学艺院,请了好教习来培养你们,好几十辆银子买你们进来,还锦衣玉食地养你们每个人在学艺院一个多月,最后还设了选拔,选上的就能继续深造,选不上的也多了几分才学,到了前院也胜出旁人一筹。你们一样学这一个月,既然技不如人,就别想着在这学艺院里继续待下去吃白饭了。”

      正在眉飞色舞地训斥着,一个管事打扮模样的男子从后面堂中走了出来,颇有些阴阳怪气向中年女子道:“钟小管,前院事情忙着呢,怎么还没好?”

      “是,”中年女子连忙换了一种语气赔笑道,“哪知道今年这么多性子爆烈的,往常这时候人早就带走了。”说罢使了一个颜色,身后的丫鬟忙上前将一只水头极好的玉镯放到那管事手中。

      那管事面色阴沉,这会儿这才捏着一撮小胡须,有些不明地笑起来:“性子烈,也有性子烈的好呐……得了,钟姆妈,继续吧。”

      中年女子复又转身,换回了一张冷面,向下走了一个台阶,弯下腰,依次令婆子扳起四个少女的脸来仔细扫过,矫揉造作的音色里带上了一丝阴寒:“这妄图蒙混过关的、四处贿赂求爹爹告奶奶的、撒泼哭闹的,还有这……”

      她涂得殷红的指甲在那少女染上污渍血迹的脸颊上划过,“寻死的。我早已三令五申,无论你们耍什么心眼子、自以为瞒天过海,都是徒劳无功!你们既入了教坊司的娼籍,这身家性命,就全在我手里,任你们如何,也翻不出这五指山!”

      “我也早已说过,犯了浮萍苑的规矩,该有什么处罚。浮萍苑素来赏罚分明,这脸是你们自己个儿丢的,就得自己受着。学艺院的第一课便是认青楼的规矩,你们想来也早已背得清清楚楚,这不服管教、不从分配是个什么下场!来人——”

      “不,不——”那满面血痕的少女旁边的另一个女孩突然往上爬了两个台阶,一把抱住中年女子的大腿,边哭边道,“姆妈求求您了,要不是选拔那天我被人陷害染了风寒,定然不会被淘汰的,求求您,就让我留到夏进的时候吧,我一定可以艳惊四座、被大官梳弄的,求求您,我不要去前院陪酒啊!”

      底下众人皆是吓了一跳,那中年女子却毫不惊诧一般,面色不改,任由她涕泪满面抱着自己的脚哭诉完了这才一个眼色命两个护院上来拉开她,理了理裙摆,走下台阶,在她身边绕过,“楼主夫人慈悲,咱们浮萍苑,生了什么伤寒腹泻还给请郎中来抓药医治,不然你生了伤寒,还能好好在这学艺院里养好了病?”

      “再说了,”她突然笑起来,“是陪酒还是迎宾,还得看前院的姆妈看不看得上你们呢。就是今日起去了前院,流水牌挂上去,是先被什么俊俏小官人得了拔得头筹,还是无人问津最后便宜了护院,咱们青楼的,话可以说得假,却不能说得满。不然大祸袭身,也不知道怎么死的呢。”

      这边厢几个婆子已捧来四条长凳、麻绳,中年女子一扬脸,护院和婆子们便纷纷上前,捉着四人的手脚,背面朝上,手脚分别捆在凳子的四脚上,绑得结结实实了,这才停了下来,抬眼去看上首面色不变的一男一女。

      中年女子摆了摆手:“在这里打难免吓坏了其他姑娘们,前院可不好交代,抬进去罢。”

      底下的人自然连忙照做,下一刻,堂屋里便传来四道齐齐的嚎叫。

      只听里面又传来一两声巴掌拍击脸皮的脆响,仿佛是被拿布堵了嘴,声音便含混低沉下来,只剩下气若游丝的哭声,反而是板子一下一下的声音越发明显。

      中年女子冷眼看着底下面色苍白、战战兢兢,蜷缩地头靠头倚在一起,有的甚至吓得脚都软了的女孩们,半晌,四十板子打完,方向下面道,“都不许哭,打得又不是你们,站好了。你们可都清楚了?”

      “是,”底下的女孩们连忙颤栗着声音答道。

      中年女子脸上瞬间和蔼了许多,语气里也含了笑意:

      “姑娘们,你们看那外头的娼馆,谁人不是第一天进去便要接客,你们正是因为资质已经超过了许多人,才能入了咱们烟花里排名第三的浮萍苑。往后跟了姆妈去了前院,好好受姆妈的教导,侍奉好郎客官人,便是一番新天地,左右都是伺候人,最后能走到哪一步还说不准呢。”

      “是。”这一次,底下的声音齐了许多,也亮了许多。

      这边厢中年女子便道请各位姆妈挑人,转过头,便看到那管事面皮带着笑:“钟姆妈这一招杀鸡儆猴,这下这些小丫头片子,在前院肯定会服服帖帖的了。”

      “哪里,赵管事赞缪了。”中年女子眼波溜了溜,笑道,“不知赵管事还有何事要嘱咐?”

      那赵管事随着中年女子的笑面色越发灿烂:“不知这几个贱皮子准备怎么安排?”

      中年女子看了那管事一眼:“楼主有令,进了浮萍苑便是浮萍苑的人,没有不给医药自生自灭的道理,她们虽有错,却罪不至死,自然是择一处地方先养了伤再送往前院分配。”

      “钟姆妈何不将她们交给我?”

      中年女子眉心一动,有些犹豫、也是提醒道:“这,楼主问责下来……”

      “钟姆妈想哪去了?我都这把年纪了,便是我想,家中母虎也不让啊。”赵管事嘿然一笑,勾了勾唇,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我也是恰好得了个门路,今日恰撞上了,便想着能与小管一道赚一笔,说不得还能得一道赏钱。”

      见中年女子神色终于动了动,赵管事连忙趁热打铁:“钟小管实在不必瞻前虑后,我也不瞒着,这回背后的,可是……”说着神秘地比出“贵客”的口型,也不再游说,只转过身,神定气闲地看向底下被分成几组的少女。

      前院的鸨母们和刘都知一样,许多本就曾是妓子中的佼佼者,从业多年更炼就一双火眼金睛,自有一套拣出符合自己心意的女孩的方法。

      这边厢,这二十来个女孩便先按高矮胖瘦排成一圈,随着鸨母们的要求,先向堂前行礼下拜、口称万福,一时潺潺如泉、片刻方尽,起身之后,便缓缓个挨个走动起来,只余衣履轻微窸窣之声。

      这是便于鸨母们观其身形、闻其声音、度其意态,有的女孩还被点出来,问名字,上上下下打量过,捏手捏脚一番,这才被相中的鸨母叫到身后去,一旁的丫鬟将名字在花名册上添一笔。

      这些女孩们,有的脸上懵懵懂懂,有的止不住地抹眼睛,有的不知所措,还有的低着头看不清神情。那管事颇有些不满地摇了摇头:“楼主为了夏进之事日理万机,哪里会听这些风言风语,再说夫人……”

      他嗤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一介女流罢了,还能怎么样?”说罢,他将方才丫鬟递来的玉镯重新放回中年女子手里,一番眉眼交锋定下最后的分成,见她终于含笑点了点头,这才眼角纹路舒展开,突然眉头一皱,上前一步,一双微有浑丝的三角眼刷的向绿篱后回廊这边扫过来。

      “我怎么瞧着那边有人来着?”

      “可是路过的院里的女娃儿或是伺候丫头?还是花影儿?这花树多的地方就这点不好,有点风吹草动的就跟有人似的。”中年女子正捏着手中捂得温热的玉镯无语撇嘴暗道“守财奴”,闻声也吓了一跳,忙看过去,想了想抚着胸口道。

      末了似乎是因为做贼心虚,喊过身边的一个丫鬟,吩咐道:“你从后面悄悄快点绕过去看看,是哪个小蹄子不好好做功课在院子里乱逛?”

      那丫鬟依言退下,片刻回来,悄悄地道:“回小管,回廊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

      顾芷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走完从学艺院回到大厨房的路的。然而面上却没有半点情绪变化,每日依旧是忙忙碌碌。临近夏日,浮萍苑客流量渐长,大厨房一日三餐加夜宵点心,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更不要说顾芷还要跟着白厨司学习整理账簿,偶尔还被夫人唤去做两道点心、留一顿饭。

      幸而顾芷这第一批带的学员也渐渐适应了大厨房的生活,有她们打下手,顾芷杜棠的日子才轻松一些。自然是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只是偶尔路过学艺院时,仿佛还是能听到那些少女们的哭喊声与惨叫声。

      夏日渐渐逼近,日头渐长,天气渐热,然而此时却绝不能贪用寒凉,烟花里一众皆是女子,饮食注意自然更甚。

      一大早早饭端上来,碗里薄薄的黍米冬瓜粥,三和醋拌的烘玉蜀黍鱼儿,佐餐的小菜也换成了炒的鸡皮瓜齑和溜百合伞菇儿,开胃却又温补。

      顾芷还自己添了一人一只她亲手做的酒酿糖水荷包蛋,蛋白清甜微嫩,黄儿恰好凝固,晶莹剔透入口即化。饭后漱了口,一人含一枚蒸的去核红枣在嘴里,这才按照每人分工干起活来。

      因着端午将至,这几天,各样节令的吃食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不仅是要添在前院的菜品中,浮萍苑上上下下节日要吃的时令饭食、要发的三节福利,甚至还有浮萍苑、夫人楼主对外要走的人情节礼,几乎都要大厨房来准备。

      这其中最重要的自然是楼主夫人要的那部分,大厨房一向忙乱,出了岔子可不好,故而白厨司专门叫各个厨娘出一个手下手艺最好的丫头。因着大厨房整体是连通的,并没有单独的屋子,只好辟了靠近内间的十来个灶头、一片空地,仔细清扫了共她们专门负责一应操作,也方便看着。

      顾芷另有他用,不在其中,只在内间里忙活自己的,杜棠倒是被分到了。不过她素来粘着顾芷,闲不住,一轮到休息,就往内间来找顾芷说话。

      这一会儿,她正一手捏着一块蜜渍缠杏条,一面含着“好酸”一面咂咂地吃着,一面跟个小蜜蜂一般围着顾芷转。

      她身上裹着苎麻的围裙袖套,脖子上松松挂着特制的口罩、放下来的头巾,腰间别着细棉布的汗巾子,只有最底下新做的芽黄色荷叶边绣满“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的裙摆露出来。就是这样今个一穿出来,便惹得常年在厨房干活生疏于女红的小丫头们的羡慕嫉妒恨。

      因着之前顾芷跟她打听外头今年夏进小道消息的缘故,杜棠自觉终于把老实人拉下了坑,连八卦的热情都见长了许多。

      “真是累煞我了,往年只是给大丫鬟打下手,也就是腰疼手酸罢了,今年真正自己来了,才知道每一道都得仔细看着底下的人,一点错漏都不能有,不然就白做了。”杜棠掰着指头数起来,“光是粽子便有十八种,取的是十八罗汉护平安的兆头,不要说粽叶也有芦苇叶、竹叶、芭蕉叶、箬叶、香桂叶五种。再说那五毒饼,她们还在为用哪五种馅儿争着呢。”

      “甜的就是春夏季节开花结实的花果,诸如玫瑰、紫藤、樱桃、甜杏、莲子,或者要金贵些的,如今还少见的桑葚、李子、乃至荔枝龙眼,”顾芷抬起头来,漫不经心道,“怎么,难道还要做咸的不成?”

      “你还真猜对了!是不是听到外头方才争论了?”杜棠一击掌,又撇嘴不忿,“她们也不过就是想得功劳,想着别出心裁,到时候呈到楼主夫人面前得一句嘉奖一副赏赐罢了,就鸡飞狗跳这么久还没开工。”

      “就是咸的也简单,从各种糕点中移植过来,这个时节的嘛,绿豆泥、豌豆沙、茯苓糕、紫芋沙皆可做成咸的,再加一个五黄中的咸蛋黄。”顾芷来回翻动着手中的模子,一面思索一面脱口道。

      “咸蛋黄!我怎么没想到,”杜棠眼睛顿时一亮,“沙沙的、咸咸的、香香的,夹在酥皮里一定好吃。阿芷你可真厉害!”

      “不过……旁的也就罢了,这豌豆沙往常不过是做豌豆黄,这调成咸鲜口味放进酥皮里能好吃?”杜棠又疑虑起来。

      “自然,”反正也是后人智慧,顾芷自然帮忙帮到底,“你想想新下来的豌豆本来就软嫩清甜,作馅料几乎不用油脂,用盐便可凸显自然的甜味。再用翻毛酥皮而不用苏式酥皮,这样便更加清淡不油腻,雪白的颜色印上鲜红的戳子看着也清爽。”

      杜棠听得连连点头,抬腿就要往外间走:“太好了,阿芷啊,我就说哪怕那些人绞尽脑汁,也比不上你分毫的,到时候功劳算你一半!”

      “等等,”顾芷连忙叫住她,招手唤她过来,“这点心机都没有。”说着在杜棠耳边咬了几句耳朵,杜棠果然点头,“正是,我看她们旁的不行,搞事抢功却是好手,可不能让她们给搞黄了我的奖赏。”

      “阿芷你知道吗?前儿个赏春宴咱们浮萍苑抢了桃夭阁的风头,她们当家的正气愤呢,据说为了在夏进之会压我们一头,专门派人去了扬州、苏州,寻觅采买瘦马船娘家养在深闺的‘小姐’,不惜重金,出的钱比那些富商还要阔绰,也不知每年坐船来的人牙子手里的,和他们那儿原装的有什么差别。”

      “……今年赛妃阁也不知怎么了,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夏进的半点风声传出来,可与她们平日做什么都恨不得风声放得满京都似的作风一点都不符合,大家都传说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呢。也不知道摘星楼会怎么应对保住榜首?”见顾芷并不热衷,杜棠却并未气馁,依旧自顾自叨叨着,就听到顾芷轻笑了一声。

      杜棠嘟囔起嘴:“笑什么嘛。”

      “你就别替古人担忧了,这一个是红袖榜的榜眼,另一个是蝉联多年的状元,还轮得到你来担心?”顾芷笑着摇头道,“我们好歹也是浮萍苑的人,你可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话可不能说,阿芷你这可是污蔑我了,”杜棠连忙摆手,笑着道,“我这不是对我们浮萍苑的实力有信心嘛。”

      “得了,说了这么久话了,来试尝尝,”顾芷将最后一个木制的模具从浸着冰水的盆里取出,扣出后仔细划刀,分盛到小碟中,淋上浇汁,再拨进盅子里,一共三只薄瓷彩花高脚酒盅在杜棠面前排开。

      “这是……”杜棠笑着一一仔细打量过去,但见三只高脚酒盅里皆漾着玫瑰色的澄澈液体,小小的一块如紫水晶一般。而其中两三粒沉浮的半透明茶色糕冻就如同水晶的髓心,柔嫩的沉浸其中——不过稍有区别

      ——左边的是羊脂玉一样米白的一块,中间的里面则布满蜂窝一样的空隙,右边的颜色稍深,不过相比透明许多,在汁液中不仔细看仿佛看不见。

      “左边的是以水磨米浆为底,中间的便是往常的蕨根粉调的,右边这个用的是石花菜熬的澄汁。都分别调进了茶粉茶汁,凝固成形后放进冰水里冰镇透后,切成一口的小块,用蜂蜜玫瑰糖汁拌制后,调入酒中。”

      “——这回我没用酒,这三盅里的都是蒸去酒精的甜酒酿化开的果子露,兑上红糖浆,你放心尝。”顾芷指着一一解释起来,“一盅也就一口,先饮饮子,再嚼冻子,你尝尝,每种的口感有什么区别,你最喜欢哪种?”

      杜棠听了也十分跃跃欲试,依言依次举起酒盅,一仰脖子一饮而尽,待香甜可口的琼浆缓缓滑下喉咙,才慢慢咀嚼起来。

      “这左边的冻子尝起来是糯糯的绵绵的,几乎不用嚼,舌头一抿就化成糊了,很有几分早前、你记不记得,大娘做过一次的她们那的红糖凉糕的意思;第二个就是你之前做的翡翠茶糕的味道,比第一个更有劲儿些,而且一嚼便溢出汁水来,但咽下去也很是顺滑……”杜棠眯起眼睛,仔细寻找着词句品评着口中的感觉。“最右边这个……也是入口即化,只不过化开了却是水嫩嫩的,感觉不到了一样。”

      顾芷若有所思之间,帘外有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是白厨司。”

      两人连忙各归各位,一个盯紧了锅里剩余的汁子故作搅动看其是否糊锅,一个则转身没有事做,灵机一动理起了桌上的碗碟。

      脚步声走到外间外却是停下站住了,柔中带韧的声音正是白厨司的音色:“这艾草菖蒲等下边分成束,叫大家领了挂到自己屋子里去。这一匣子雄黄,找烈烧酒浓浓地调了,撒到这院子里外边边角角。”

      “是。”是几个小丫头的声音。

      “仔细着,雄黄有毒,遇热最甚,千万要小心不要碰到食物餐具尤其是灶台柴火附近,你们自己也不要沾到了,不然可会闯出大祸。”这边厢,白厨司又细细嘱咐道。

      “是。”

      “快些去罢。”

      “大娘,可有我们要帮忙的?”顾芷打起帘子,向白厨司道。

      “马上便是端午了,毒虫子多起来,厨房正是重地,我今日便叫她们将雄黄洒了,你们俩手里做着东西呢,不能碰的,快回去罢。”白厨司看到两人,目光温柔了许多,“阿芷,上回叫你看的账簿可看好了?小棠不是在那边干活的么,怎么又蹭到这来了?”

      顾芷连忙回道“好了好了”,杜棠也连忙道自己是在轮休。

      “咦,大娘,”杜棠突然疑问道,“都说雄黄酒雄黄酒,说的是黄酒,可为什么您方才要小丫头们拿烧酒浓兑呢?”

      “这呀。”白厨司笑起来,斜眼看了看顾芷,“阿芷,你来说便是。”

      “是,大娘,”顾芷笑着福了一福,“雄黄有毒,黄酒滋味醇厚、温和暖补,只能去一点点,用陈年黄酒化开了人饮了才能辟邪,不至于反而中毒。而用来驱赶蛇虫,则是要它药效务尽,只是光用白水不能将其化开,故而才用烧酒,浓浓地兑了,酒一敞开便会四处挥发,以突显它的药性。”

      白厨司赞许点头:“小棠,这下你可明白了?”

      “是,小棠受教了。”杜棠也夸张地屈了一膝,笑嘻嘻道。

      “干活去罢,”白厨司眼角眉梢难得带上了一丝俏皮的笑,摆了摆手,径自去吩咐事情了。

      ……

      一转眼,正到了五月初五,正是端阳节。

      一大早上,天还没亮大厨房里就满是开水沸腾之声,一筐筐的各式各样的粽子在水中煮熟、取出,有的趁热端上浮萍苑上上下下的餐桌,有的则要放凉了等待分装分配。传说唯有在端午早上卯时初刻煮熟的粽子,才能带上天地的灵气,故而虽然早包好了,还是要用冰镇着等到这时候一起下锅。

      “烧肉粽二百个、火腿粽二百个、鲜肉团白粽二百个、蛋黄粽二百个、海鲜粽二百个、虾米粽二百个,酸笋肉丝粽二百个,香菇粽二百个、松仁粽二百个、板栗粽二百个、花生粽二百个、莲子粽二百个,赤豆粽二百个、菉豆粽二百个、红枣团粽二百个、蜜枣粽二百个、红豆粽二百个,蜂蜜粽二百个……”小丫头们念着单子,一面眼花缭乱地核对着。因着粽叶一被油薰了就有股子腻味儿,故而荤素粽子皆是分开灶,专门取了没过油的铁锅生水煮的。

      这些简单的还皆是给浮萍苑的仆役下人们打赏的、吃的,更不要说供给姑娘鸨母管事、乃至楼主夫人享用、乃至跟外头走礼的了。

      顾芷杜棠一大早便也早早起来,带着小丫头们将里外屋舍皆用艾条、苍术熏过一遍,每人配上杜棠亲手缝制的五色线与香包、豆娘,到了白厨司屋里,又接过了白厨司给的长命缕。

      一起戴在手臂上相互比较了谁的更漂亮,早饭便是便围坐在桌边分而剥食一大盘的粽子,这给白厨司的粽子自然精巧许多,一个小小的,便是最近为了夏日衣衫苗条身材小鸡啄米的杜棠,也吃下了三四个。

      顾芷剥到一个白厨司亲手包的裹着猪肉、绿豆、莲子、江瑶、虾仁、香菇、芸豆沙、咸蛋黄的烧肉八宝粽,一只不知道是哪个吃腻了精米的想出来的杂着糯米、玉蜀黍、高粱、小米、珍珠米的什锦五谷粽,还尝到了自己突发奇想弄出来的用橘子肉桂花蜜熬酱作馅的紫米金桔粽。

      最后还拆到的蜜豆砂仁枣泥粽,馅子塞得几乎溢出来,顾芷素来不喜欢这些太馅料喧宾夺主的,便就手给了左近一向喜甜的山桃,一面叮嘱了大家不可胡吃海塞,等会儿一定要烧了普洱煮茶化食。

      这一日前院众姑娘按例要在搭成的架子上赛扇子、比试打秋千,由众宾客评出高下,中午则有不知哪位风流富贵的熟客在纤湖畔设花宴,名曰招待群芳。下午则是祭祀白眉神,种种活动不一而足,各家青楼也自然是铆足了劲儿一争高下。

      听闻烟花里还有几家青楼另辟蹊径,竟在楼宇间辟了一处汤池,倾入芳蘅兰汤,撒入兰花花瓣,叫妓子们身披薄纱在其中沐浴嬉戏,名曰“浴香嗅兰”,这样荒/淫,怕只有纣王酒池可以一比。

      几个小丫头每人都拿了一只研钵,要将炒过的芝麻花生研碎筛过,以备滚蒸好的水晶秫粉团,在漆木连环盘子里摆上一圈,到前院给宾客姑娘们玩耍时作为赌注。忙活着准备花宴个各样饮食,莫约到了太阳升到半天高的时候,顾芷正将炒好的黄油金沙酱子盛出来,预备中午烩一盏虾仁豆腐荸荠黄金羹。突然,听得外头有人找自己。

      本以为是藏金阁那边又来传自己,顾芷并不惊讶,待收拾梳洗好了,换了一身衣裳走出门去,看到在廊下焦急徘徊的人时,顾芷才惊讶出声:

      “小莲子,怎么是你?”

      “阿芷姐,你终于出来了,”小莲子此时衣衫颇有些不整,面色已经因焦急而涨红,看到顾芷,眼睛里便仿佛看到救星似的,扑了上来,“阿芷姐,姑娘、姑娘她出事了!”

      “姑娘从台阶上摔下来脚跌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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