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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重阳·豆浆油饼 ...

  •   “大娘!”

      顾芷和杜棠一人一边拉起白厨司的双手,一叠声道。

      “都说了,我没什么大事,”白厨司连忙摇了摇头,笑着再次推辞,“不过是咳嗽了两声,多加几件衣裳便是了,你们就放心罢。”

      顾芷忍不住撇撇嘴:“哪里是两声,大娘你这症候都断断续续快半年了哩。”

      白厨司略显讪讪,清咳了两声,抽出手来:“……那也只抓点药来煎两副就罢了,何至于专门请郎中来看,让旁人知晓了又要说你们小题大做、兴师动众的。”

      “不过是生病看个郎中而已,哪里兴师动众了,”杜棠语气颇有些忿然,又凑上来道,“而且大娘,方老郎中你也是见过的,端阳那事儿时替咱们仗义执言,可见为人正直清明。”

      “这我如何不知,”白厨司正了色,肃了声向杜棠,“可正是因此。你莫看人家心善乐施,就一味前去左一事、右一事的麻烦,须知善缘不易结,万不可得寸进尺,惹人生厌。”

      语中虽非训责却也郑重,更有谆谆教导之意,杜棠一时惭惭,只得垂头诺诺应下。

      “都说大病皆是小病拖出来的,咳嗽虽是小事,但总不见好也不是法子。有道是这等浅表之症,最是得找出病灶来对症下药,才能治本。”顾芷连忙换了话头,软着来劝说,却将道理说得分明。

      又指着饭桌另一边的杜棠,“大娘你可别错怪了小棠,我们这回是还是拿了前头教坊司和夫人赏的钱出来,一起凑出来的诊金和药钱呢。”说着低头做略委屈状。

      白厨司闻言,神色这才缓和起来。

      顾芷趁热打铁,挽着胳膊撒娇道:“大娘,我们还得仰仗您呢。”

      “也罢,好孩子,”但见白厨司长长叹了口气,从炕桌上的粗瓷白盘里各拣了一筷子菜亲自布进顾芷杜棠二人饭碗里,含笑道,“不过我的身体我还是知道的,应当用不了几分药钱,用不着你们的私房。”

      今儿午食的下饭菜便是这道剔蟹甲烧的茄腿儿。里头的蟹钳子腿肉虽是赶着给前院做蟹酿橙时多剩的边角余料,但细细剔下来的也都完整成块。大秋下的茄子也格外丰润,浓油赤酱,滚刀大块,一咬一口鲜美的汁子。此外皆是些炒藕片瓜条之类的清淡菜色,还有一大盏子芫荽肉丸汤。

      “真的?!”顾芷杜棠不由都一惊再一喜。

      “你们不都说好了?”白厨司自家舀了半碗汤,慢慢喝了,“这汤是阿芷的手艺吧,明明是荤汤,却一点也不油腻,肉丸也入口清爽弹脆。——便是看在你们这一片赤子之心,大娘也不能再推脱啊。”

      “是初九那日罢,到时候早些起来,走去看过病回来,耽搁不了那天大厨房的事,你们也好好好出去玩耍一日——怕不是便是跟方老郎中一道?”

      顾芷挠头嘿然一笑,算是默认,随即才反应过来:“大娘,你要去药堂?”

      “不然呢,”白厨司虚点了顾芷脑门一下,“咱们本也不是脚不沾地的精贵人儿,又不是走不了道了,何必让老人家耽误事情专程过来?你们可还要再托付人家费心照顾一天的哩。”

      两人连忙不迭应下,杜棠更是重展笑颜,一连声道:“大娘你就放心,方老先生可是医术十分高超的。先时前院苏蕊婳额头撞在柱子上,叫他一治,如今也一日好过一日,还有他家的小徒弟秦小郎君……”

      白厨司深深看了她一眼,杜棠戛然而止。

      但见白厨司如炬的目光又转向自己,知她是在示苏蕊婳之事,顾芷也讪讪低头。

      “赶紧吃饭吧!”

      ……

      在顾芷杜棠两人连番劝说、据理力争下,白厨司终是答应下来,于是九月初九正日,一大清早,白厨司换了身不在厨房干活的常服,顾芷杜棠也都俱打扮一新。

      避开大厨房众人耳目出了门,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一行三人便穿过两条街。

      这边街巷并无多少妓馆,微寒的晨间明显清冷许多,望向巷子里,中间一处前铺后宅的后院门口,一位年纪轻轻、却如青松般一枝独秀的小郎似已在檐下翘首等候多时。

      看到这边,小郎——正是秦栾忙不迭跳起来,朝三人招手示意,又一路小跑过来。

      “秦小郎君。”杜棠就是一喜,快步便走了上去,欠身笑着道。

      “小棠姐,”秦栾连忙还礼,又接着转向顾芷,一双明亮乌黑的眼里透着盈盈笑意,抬手作揖,“阿芷,大娘。你们可算来了。”

      顾芷也还了一礼,这才抬头看向秦栾。

      又好些日子不见,秦栾似是眉眼又张开了些,神色虽依然稚嫩天真,脸庞却有了几分清秀。他今日也是一身崭新的淡绿衫衣,越发显得如一杆新竹,窜了个头,展了身姿。

      “好个讨喜的少年郎,”便是白厨司也忍不住称赞道。

      有长辈在,秦栾待人接物、举手投足间皆是稳重不失利落,直到领人进了门,通过两侧晒了不少各式药材竹匾、药香弥漫的后院,才忍不住侧首向顾芷道:“我都等你们好久了。”

      “我们一大早就出来了哩!”听出他语气里一丝丝萦绕的怨念,顾芷不禁笑道。

      “阿栾,方老先生和你不再坐堂,是自己开医馆了么?”四下看着与当日善财里那所小院相似的草木陈设,顾芷又问道。

      “嗯,”秦栾点了点头,又摇头,略含羞道,“只是小药铺罢了,称不上医馆啦!”

      说着,他又再摇了摇头,仍含轻稚的声音低了些:“师尊来烟花里多时,实在受不了那些医馆的风气,加上只道自己炮制药材才有意思,所以租了这前头带铺子的小院子,也就顺便开张起药堂来,虽然地方偏了点,但供我们爷俩日常吃穿笔墨还是够的……”

      “——诶,你们一大早出来,可用过了朝食?”走到穿堂前,秦栾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带着期待朝顾芷道。

      顾芷瞧了白厨司一眼,一旁杜棠已含笑出声道:“出来得太早,没到那儿朝食的时辰,还没哩!”

      秦栾的一双眼眸瞬间更亮了。

      于是,待三人拜见过主人方老郎中方隐岫,秦栾向师尊请示过后,在两道同样慈爱的目光里,顾芷和杜棠便被秦栾拉进了东首一间门缝冒出丝丝热气的厢房。

      一进门,一股浓郁的豆香与面香便伴随着白雾扑面。

      将两位来客安排坐下,秦栾轻车熟路地走去揭开灶台上的一眼锅盖,搅动两下,随即用木勺舀起来——清新洁白,分盛在粗瓷大碗里,正是一碗新鲜出锅的生煮豆浆。

      “昨晚磨了豆子,今早才做的,你们尝尝。”

      “这可太麻烦你了。”顾芷连忙起身小心接过了装了七八分满的碗,有些过意不去地道。

      “不过是小磨而已,师尊这些时日让我练习臂力,也算是一举两得,”秦栾指着角落里一方小石磨,说起来一派轻松,又眨了眨眼,“也就刚开始一段时间累得每日手酸脚麻而已啦……”

      “不知你们什么时候到,怕街面上买的油鬼放凉了没法子再热到香脆,干的就只有之前我自己烙的油饼,招待不周,你们将就着用一顿罢。”他紧接着道,话语间,一只覆着布的浅竹箩筐便摆上八仙桌,桌上还排布开几道腌制小菜。秦栾这才自己也坐下。

      “哪里,”杜棠先说着,便作迫不及待般吹了一勺豆浆,喝了一口,便直赞又香又甜、又浓又醇,再取一张不大不小的油饼咬了一口,“内松软外香脆,比之外头卖的也不差了,秦小郎君你可真是厉害!”

      顾芷却是安静地用着饭。油饼几乎只有的上下两层,薄得几乎透明的饼皮上烙痕作浅黄色,香而不焦,微微劲道,卷起小菜里的清清爽爽的萝卜丝、豆芽菜、榨菜丝,往不必添糖便天然带一缕甜味的豆浆里蘸一蘸。早起多时,这一顿豆浆油饼虽然简单,却也简单地裹了经过晨风的腹。

      不知不觉便一碗见底,顾芷这才抬起头,擦拭干净唇角,笑着看向秦栾:“不过数月,阿栾的厨艺已是一日千里了。”

      “哪里,也就尚能入口,却是多亏了阿芷交我那么多厨下的窍门,”秦栾忙垂首谦虚连连,只是少年人还是藏不住露出的些许得意神色,“不过连师尊都说我如今的手艺,比他好了不知多少呢。”

      顾芷不欲拆穿,只忍笑不迭。

      ——

      “师尊/大娘,用朝食了。”

      三个小毛头端着早饭进屋的时候,这闹中取静的铺子井井有条的正堂里,方隐岫和白厨司仍各据诊案一端,但面上挂笑,看起来已不像是还在瞧病,不知聊着什么,竟颇有几分热闹火烈、相见恨晚之意。

      见三人进来,又是相互见礼,“你家的儿郎真是一表人才”“两个小娘子也不遑多让”的一番客套。见方隐岫和白厨司一见如故一般,连顾芷都忍不住连连侧目。

      “小丫头,再瞧我就要给你开治斜眼的药了。”方隐岫挑了挑眉,打趣道,“老朽有什么好看的么?”

      “方老先生,大娘的咳疾到底是怎样了?您可别看我们是小孩子,我们知晓了具体情形,也好平日里服侍大娘起来更周到呀。”顾芷便趁机道。

      因怕白厨司瞒着自个俩病情,两人早就商量好,此刻正好开口。

      “是呀师尊,你们再唠下去,咱们出门都要哪个时辰哩!”秦栾也在一旁帮腔。

      方隐岫闻言,朝秦栾瞪了一眼,轻哼了一声,转向坐在对面的白厨司,悠悠长长的语调里满是打趣之意:“孩子们大了,怕咱们瞒着呢。”

      两人相视一笑,白厨司摇了摇头,伸出手来:“那烦请老先生再为我诊断一遍了。”

      方隐岫从善如流,遂抬手扶脉,依次望闻问切重复起来,顾芷连忙凛了凛神,将两人每一句话在心中过了一遍,再牢牢记下。

      “……白娘子这咳疾,虽有今岁操劳、偶感时令之缘故,究起根本,乃是应当多年前便落下的病根,乃是当时身子骨受了损害,只不明显,因而忽略了保养,积年下来这才发作出来。”但见他最后总结,“说是大事,却也不算,盖因娘子本来身强体壮之故,只趁着接下来的冬日一季,好生用药一番,来年春天便可病根全除,不过若说小事,却也万万不可轻视。”

      见两个小的瞬间紧张起来,方隐岫方放缓了语气:“症候发作出来,正是最暴烈的时候,所以如果今冬不能好好保养、乃至又受什么损害,以至于反复起来的话,那问题就大了,甚至于从此缠绵病榻、再恢复不了健康,也是有可能。”

      “那该如何?”顾芷到底懂些医理,忙连连追问。

      “不外乎是……”方隐岫一齐说完各种注意事项,连药方都信口念出,吩咐了秦栾去后院取药材,杜棠也说着感兴趣随之而去。

      两个大人正好吃饭,顾芷则自告奋勇前去厨间收拾,途中想起落下了的抹布,一时回转,站在廊边便见杜棠秦栾二人都站在窗下,仿佛在偷听着屋内谈话,神色却是各异。

      杜棠眉头微皱,秦栾却是有些神思不属。

      “怎么了?”顾芷略感有异,遂踮起脚走近前来,小声唤道。

      “没、没什么,”杜棠最先转过头回应道,一旁的秦栾这也才回过神来,仿佛是张了张口,却被杜棠一把拉住,只得垂下眼帘。

      “大娘和方老先生是又说了什么?”顾芷于是走到近前,一面也侧耳去听,一面出声问道。

      “就,总归是大娘的病症还是比跟咱们说的严重些的意思,”杜棠呼出一口气,半晌,终于开口道,只是声音里带着些僵硬和不耐。

      顾芷顿时一凛,还欲再问,却只听得堂内传来白厨司和方隐岫呼唤几个小徒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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