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湘西那些年》风月掌柜

87、暂别

　　这消息有些让人意外，我道：“他不是苗王的人么？怎么现在苗王城的人反倒来追杀他？”

　　花屠道：“他是我父……花不尔用来挑拨两族关系的棋子，不管到了谁的手里都会被认为是挑起两族大战的幕后黑手。况且，现在花不尔已死，他是唯一知道整个事件真相的人，留着他也太过危险。”

　　花屠说道父亲的时候，明显十分别扭，说起来，这烂摊子还是花不尔留给他的，摊上这么一对父母，花屠这小孩没变态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我道：“我懂了，你想将他直接灭口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他身上，好让苗王城全身而退？”

　　花屠道：“正是如此，而且我猜，他不久后便会自动找上你。”

　　我有些不解：“此话怎讲。”

　　花屠疑惑道：“你难道不知道？”

　　我好奇道：“知道什么？”

　　花屠瞧见我脸上表情不似作伪，这才道：“叶岚一行人上山之时，只找到彻底坍塌的落月教神殿与你们三人，因而江湖盛传，是你们三人合力灭掉了落月教，而所谓的‘石长老’也因为教女无方而羞愧自杀。”

　　我一楞：“这意思是……”

　　“意思就是青魅会认为花不尔是你们所杀，迟早会找上你们。”花屠补充道。

　　晴天霹雳。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这么一大口锅甩在我头上，我瞪着花屠：“这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花屠耸耸肩：“还真不是我。”

　　我怒道：“是谁，是谁这么缺德？”

　　花屠笑嘻嘻道：“你想想，是谁第一时间找到你们的？”

　　叶岚。

　　我现在杀了他的心都有。

　　花屠还在一旁美滋滋的说着风凉话：“看样子你们师兄弟的感情真是不错。”

　　屁的不错，简直是太不错了，不错得我现在只想把他碎尸万段。

　　花屠见我此刻已经怒火中烧，还适时地补上了一把刀：“三楼天字号房，不用谢。”

　　我便抄起拐杖，一瘸一拐的蹦跶上楼去找叶岚算账了。

　　可惜到最后我还是没能手刃叶岚，因为这鬼东西居然提前溜了。

　　溜了还不算完，他还十分机智的留了一封书信来表达他对我深切的关怀：“苏遥吾弟，展信安，人生之不如意十之八九，愚兄今日顿悟人生之大，应广阔胸襟，常怀天下，是以将与挚友星云贤弟游历江湖，以江南为甚，切勿挂怀，愚兄拜别，勿念。”

　　背面附了张药方，大约是补血提气一类的药材，还用蝇头小楷写着：“望弟珍重，早日康复。”

　　说白了，这人把厉星云一道拐跑到江南避难去了。

　　我只好咬牙切齿的把这口气暂且忍下，等伤养好了再说。

　　在乾州疗伤期间，花屠这小孩还算仗义，时不时送些药材补品来进行慰问，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来与我斗嘴玩乐，但也至少有了些乐趣。

　　只是冯桑梓的情况算不上好，身上的伤虽不重，但是因为玄魑的事情，他始终有些郁郁寡欢，我也只好时时去他房中看望，同他说些话来逗趣。

　　叶岚当日在念慈的帮助下将苍玄派一邦弟子带离了落月山，并嘱咐他们跟着其他中原人士一道回去，可是这帮小孩也是倔，愣是在山下一直等到第二日上山救援，说起来，我们被救，还有他们一份功劳。

　　好在这帮小孩在这叽叽喳喳的不消停，冯桑梓才不至于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在他醒后，我同他聊过一次。

　　那一日阳光正好，冬日过后渐渐有回暖迹象的东风吹得人有些微寒。

　　“你这几日精神似乎要好些了？”我凑到冯桑梓跟前，瞧着他此刻虽苍白，但眼神依旧清明，并没有半点病中人的颓唐。他望着远处，那里有着不知哪一家的孩童放起来的风筝，小孩的声音笑得十分有穿透力，隔着围墙，都能感受到快乐。

　　“小伤而已，修养几日就好了，哪至于太过大惊小怪。”他坐在院子里，冲我微微笑道，连眼角的笑纹都是清澈的。

　　他身上似乎有一种独特的气质，使得周遭的环境都带着一种岁月静好的温和，连最有戾气的人到了他身边，都仿佛是要被净化的感觉。

　　我也索性坐在他身边，轻声道：“我担心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身体。”

　　冯桑梓脸上笑容一滞，那笑纹好似一尾游鱼，倏地消失在浅湾中，再觅不到踪迹了。

　　我忙道：“你别慌，我不是来开导你的。”

　　冯桑梓微微弯起嘴角：“阿遥，我并不需要开导。”

　　我望着他，好奇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冯桑梓叹口气：“人总归不能为了感觉而活，况且，”他顿了顿，似乎觉得有些冷，轻轻拢了拢外裳，道：“我的门人还在等着我呢，我哪有时间接受开导。”

　　我从身上摸出一枚已经破损得看不出样貌的东西，递到他手上：“喏，花屠他们从坍塌的神殿之中找到的，里面的蛊大约已经死了，只是那铜铃还算坚固，所以一点没损坏。”

　　他打开手掌，一颗精巧的铜铃出现在他手掌心。

　　然后他开始不自主的颤抖，那小小的铜铃仿佛是有万钧重量一般，让他拿捏不稳。

　　我也叹口气，道：“不管怎么样，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花屠前日里来送药时顺道告诉了我一件事，那就是在那之后，他曾经派人去搜索过小蝶所说的那片山崖的崖底，然而并没有发现任何类似玄魑的尸骨。因此很有可能，玄魑，并没有死。”

　　冯桑梓握着铜铃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生生地有些发白。听见我的话，头霎时便抬了起来，目光炯炯地盯着我。

　　我道：“小师叔，他有可能没死呢。”

　　冯桑梓这才转过头看着我，这一眼，竟让我不敢直视，因为他此刻眼眶已经红透，眼中滚动着复杂难辨的情绪。

　　“阿遥，”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谢谢你。”

　　我轻轻拍拍他的肩，道：“快别伤心了，有机会去找找他吧，虽然我觉得，他若是活着，定会来找你的。”

　　冯桑梓不再说话了，他将那铜铃收起来，仍旧将外衣穿好，抬头看着远处摇摇欲坠的孩童的风筝。

　　那风筝越飞越高，最终却不小心挂在了树枝上，然后便听到了孩童伤心的哭泣声。那哭声摇摇晃晃的，穿透了高墙，在院子里荡漾着。

　　春风，真是吹得人略感忧伤呢。

　　修养得差不多了，便是时候回中原了。花屠这小孩纵有万般不舍，也不敢随便拿青魅一事开玩笑，临走时，还是特意来送了我。

　　“苏遥，要我说，你不如答应我另一个条件，这事儿可比抓青魅容易多了，你再考虑看看。”小孩吊儿郎当的在面前嘚瑟，跟个苍蝇似得不胜其烦，让人只想一巴掌拍下来。

　　我挥挥手跟赶苍蝇似得，对他道：“免了，少爷，我可消受不起，还是让我做些体力活来得踏实。”

　　小孩瘪嘴：“你再这样我可不喜欢你了。”

　　这话听得我简直喜出望外：“那可真是太感谢你了。”

　　花屠听了这话，气鼓鼓的看着我，好似十分不服气，我瞧他那模样十分好笑，便正准备再逗逗他。
　　却不料他忽然在我身边跳了起来，一下亲在我脸颊上，我被他这出其不意的一招吓到了，捂着脸颊惊愕地看着他。

　　他脸上露出一种恶作剧得逞时的笑容，一边笑还一边逃：“我就偷袭你了怎么样，山不过来我过去，你来打我呀！”

　　我彻底无语了，这小孩是怎么回事，有时候心机深沉得跟个老头似得，有时候又幼稚得让人无法直视。

　　一转头，却看对上萧云枫肃杀的眼神，我心头飘过一阵不祥的预感，只见他神色冰冷道：“你和他，谈了什么条件。”

　　我顿时语塞，一点不敢随便开口，开玩笑，这人的脸色明显就是想要他那把墨焰见血，我可不要随便去趟这趟浑水。

　　我只好打哈哈道：“跟那小屁孩，能有什么条件，无非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罢了。

　　他瞧着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这也算是无关紧要的事？”

　　我急忙辩解道：“那小屁孩才多大呀，我只拿他当弟弟。”

　　萧云枫道：“你当初也只拿厉星儿当妹妹。”

　　结果把人家害得退了婚。我在内心自觉补上下一句。

　　我顿时无语：“这能一样么？”我忽然脑筋一转，忽然笑嘻嘻冲他道：“可是小云枫，这关你什么事呢？”

　　他一愣，顿时转过头去：“你太不检点。”

　　我点点头：“我不检点，没节操，可是，这关你什么事呢？”

　　他顿时不再说话。

　　我越发笑得开心：“难不成，你在吃醋？”

　　“我没有。”

　　“你就有。”

　　“没有。”

　　“就有。”

　　……

　　算起来，这一趟到湘西，总算是把事情弄清楚了，只是，不知为何，我却总有一种事情并非如此简单的预感。

　　还有，我那个梦中的告白，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