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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经世致用 ...

  •   第二天,我一早就起了床,静侯康熙传讯,果然不到十点,郭东海奉旨前来带我去清溪书屋。

      进了东暖阁,康熙依旧盘腿坐在榻上,面前几本折子,揉着太阳穴,心情看着不怎么好。右边胤礽打头,直郡王胤禔,三贝勒胤祉,五贝勒胤祺,七贝勒胤祐,八贝勒胤禩都在,左边是一排大人我就没细瞧。

      中间跪了一个人,想必是四爷了。

      “锦颜来了啊,快过来。”康熙挥手招呼我。

      “给皇上请安,皇上吉祥。”我福了福身道。

      “朕今天叫你来,是叫你看看四贝勒这份折子,是否与你所见一致。”康熙言罢也不叫魏珠,直接举着折子示意我过去拿。

      我赶紧上去接了过来,就听他说:“你身子刚好又一路奔波,别站着了。”说罢,也不叫人搬绣墩,指了炕桌对面的榻上,“坐下看吧。”

      “是,皇上。”我在榻边上坐下,展开折子,细细读起来。

      康熙闭着眼养神,一时间这整个东暖阁,坐着的站着的跪着的,室内的室外的,竟然一丝声音都没有。

      四爷这折子上详细禀奏了这次我们走过的每个地方的受灾情况。县城是否仍能维持集市买卖,村镇是否还有人丁耕织,各处官办民办舍粥场规模如何,舍的粥是否达到官方标准,每日约能赈济多少灾民,都非常详尽。唯独隐去了我们在德州田员外府上那一出好戏,我不知道是他觉得羞辱没有写进折子,还是已经和什么人在私下交涉过不再提及。

      迅速看完,我把折子恭敬递回给康熙,退到四爷跪的位置秉到:“回皇上,四贝勒所奏全部属实。这一路上锦颜每一程都与四贝勒骑马同行,四贝勒所见,即是锦颜所见,分毫不差。”

      “嗯。”康熙点点头,又扬了扬手中折子,“可还有什么遗漏?”

      “回皇上的话,没有了。”我心中一惊,昨日竟然忘了问胤礽这件事,他也没有提及。不知道究竟田员外与这边有无瓜葛。若是有,他可曾处理干净,若没有,四爷这是跟谁私下里达成协议了呢?

      “嗯,朕知道了。”康熙的回答看不出情绪。

      “皇阿玛,儿臣回程途中感染时疫,多亏锦颜姑娘连续十日昼夜不歇的照顾,才得以痊愈。”四爷突然禀道。

      我心中又是一惊。此事乃是人之常情,四爷也已经道过谢了,又有他一路照顾我在前,今日为何在康熙,众位阿哥及部院大臣面前再次提起?

      “锦颜一路全仗四贝勒照顾,生病发热时,也是四贝勒亲自照料,锦颜只是回报恩情而已。”

      “这两个孩子,倒是能相濡以沫,互相扶持,难得,难得。”康熙笑着点头看向众位大人。

      几位大人见状纷纷点头附和,我在中间立着,听的手都凉了,我的命运,可能就是康熙接下来一句话的事了。

      “如此说来,老四倒是有空时接锦颜出宫走走,省得她天天闷在屋里。”

      “儿臣遵命。”

      “锦颜先回去吧,朕知你出发时伤未痊愈,这一路又如此艰难,先回去好生休养一阵吧。”

      “是,皇上。”等我从东暖阁出来,才发现贴身的衣服已经湿透。

      四爷这是什么意思?是在康熙面前为我邀功,还是为了显示我与他的亲近?刚才也许康熙一句话的事,我就被真正“送去四贝勒府”了。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才是康熙四十三年,论四海声望,朝中势力乃至康熙恩宠,四贝勒都根本无法和太子相提并论,他这么聪明的人,绝对不会想在这个时候就把太子给惹急的。

      还好到底是平安度过,我就权当做是四爷正式的道谢吧。

      回到云涯馆,云衣一边帮我换衣服,一边就听云镜说:“今天来了位面生的公公,自称是四贝勒身边的苏培盛,给姑娘送来一个匣子。”

      “哦?”想起那位斯文圆滑的苏公公,赶紧让云镜拿了东西来看。

      云镜拿来一个紫檀的古朴匣子,我拿到书房案前打开,原来里边是一套妙法莲华经。这第一本的封底略有些被水浸过的印子,想来就是这次山东之行四爷随身携带的那一套。叹了口气,轻轻翻开,里边夹了一页素笺,上边没头没尾的写着:

      经书送你,聊表心意
      不要再推辞了。

      我反复看了几遍这两行字,还是夹进书里,放在了案头显眼位置。

      果然过了没半个时辰,胤礽就来了,看我坐在窗前发呆,挥退了众人轻轻走了进来。

      “不能写字是不是无聊的紧?”他每次见我都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温柔,我若不知历史,真看不出朝局如何,不知道今日清溪书屋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在他预料之中。

      “嗯,正在寻思折腾点什么别的。”

      “经书?”他走近一眼就看到。

      我点点头。

      他拿起一翻,就看到了那张素笺。

      “是四弟送的?”他读完笑了。

      除了太子,这些皇子幼时都在一起都在一起读书,后来康熙又时常派胤礽给这些弟弟们讲学,他认出四爷的字也不奇怪。

      我没解释只是点头。

      “我这四弟真是有趣,平日里最不苟言笑,没想到也起了这些心思,只是哪有送姑娘经书的?”他摇头笑着轻轻放下,手放在我肩上又道:“不过之前你所说佛珠,乃是皇阿玛御赐给他的,这套经书,想必也是大有来由。”

      “那我就收下?”我懒得再寻人送回,推来让去,倒显得小气。

      “你就不怕爷拈酸吃醋?”

      见他英气傲人的脸庞凑近,我心中邪念顿起,学着他的样子,凑近他的脸,用手指勾了他的下巴:“你倒是醋一个给我看啊。”

      大概从没想到会被女人调戏,他不由自主退了一步,一刹那间,我分明看见他眼睛里翻腾的全是年轻气盛的隐忍欲望。

      只见他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又凑近我耳边道:“不许这样撩爷,至少现在不许。”

      我看着他,笑的越发花枝乱颤,他无可奈何只能弹弹我的脑袋。

      “胤礽,从毓庆宫到讨缘书屋,怎么从没见你那有经书?”我暂时放过他,问这了这个路上就想到的问题。

      胤礽这时也平复下来,叫何柱儿上了两杯碧螺春,又把人全赶了下去才同我说到:

      “这一群皇子之中,多半都是读佛经的,尤以四弟,五弟,十二弟为甚,你可知为何?”

      前边两个不知,十二阿哥胤祹我记得是苏麻喇姑养大的,苏麻喇姑一生念佛,胤祹想必是受了她影响,再联想到五贝勒是太后养大,太后必然也是读佛经的,我一下子就想到了答案:

      “因为他们都是后宫女子养大?”

      “孺子可教也。”胤礽欣慰点头,“皇阿玛后宫妃嫔众多,人人礼佛拜佛,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视读经抄经为正经之事。”

      “只有你是皇上亲自带在身边,从小你能看到的,就是读子史经集,批国事奏折,所以长大以后,你自然也不会去寻佛问道!”

      说完这话突然回味过来一件事,他本来就是康熙这么多儿子中,唯一一个从出生起就按照帝王标准培养的皇太子啊!

      “其实不止是我,你也一样。”他笑道,“你也是皇阿玛亲自养在御前,看看你的养心殿和云涯馆,可曾有一本佛经?”

      我环视一圈,果然如此!若不是他提醒,我根本没想到。

      “怪不得你给我看野史小说也不给我读经。”想起刚才情景,我又露出略带挑衅的神情看着他,“你不怕我学坏了?”

      “你学得多坏,爷给你兜着!”他挑眉回应,绝不在气势上被我压住。

      相视一笑,他才又徐徐道来:“小说笔记也好,奇闻怪志也罢,写的是人生百态,讲的都是人性深处最赤、裸的善恶。而佛经是劝人灭欲望,只能修自身不能治当世。譬如皇阿玛可否不须赈济山东几万万灾民,只告知他们来生可以投个好胎就行?那些贪官污吏草菅人命,丧尽天良,用死后下无间地狱就能震慑的了吗?

      我点头赞同,帝王寻佛问道,从来都不是百姓之福。

      “那养心殿的女诫,女训是怎么来的?那些书我看着也跟佛经差不多。”

      “那是皇阿玛一早命人摆放的,说闺阁总归应该有闺阁的样子。不过反正你也不看,摆着就摆着了。”他不以为然的摇头,“三弟,四弟开蒙之前,最先能颂的竟都是女德,心经,你说是不是可叹?”

      “你是责怪他们的妃母没读过什么正经诗书?”

      “不是责怪。”他又摇摇头,“只是若大清的女子都能开蒙读书,那么孩子们岂不是从小能受更好的熏陶。”

      “这话倒是很有些道理。”胤礽的想法还有局限性,但已经超越这个时代的许多人了。

      “对了,那日在毓庆宫,我看你独独选了一本几何原本来看,可是想学?”

      “嗯,有些兴趣。”我笑着鼓励他往下说

      “你若是想学,我就命张诚或者白晋教你。西方传来的这一些发明物件,算学几何书籍,我总觉得是能让我们把现世看的更通透更仔细的东西,以后或许比儒学理学更为实用。”说到这他的眼睛再次亮了起来,见我满脸的赞许,这才又叹了一声说,“所以说人间烟火才是正道沧桑,读书也终须讲究经世致用。”

      不知道是什么因由,使得胤礽第一次在我面前展示他的政治理想,只是我感觉,今天他告诉我的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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