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21、三生有杏

　　今日是夏至，夏至日大祀方泽，乃是国之大典，于是又是半夜，胤礽就出了园子代替康熙前往地坛主持祭祀。

　　早上我起床后，拿了一本小窗幽记，靠在榻上，细细品读起来。这良辰美景，人情世故，真是都让古人写尽了，我辈哪怕能领悟其中一二，就足够勘透世情。

　　看到“书生薄命原同妾，丞相怜才不论官”这一句，想起洪昇和蒲留仙这两个仕途不通，科举不中的后世名家，这里的丞相，说的不正是胤礽么。

　　“姑娘吃些水果，歇歇眼睛吧。”看得入神，竟没发觉云镜进来了。看看时间十点整，不知不觉一个小时过去是该歇歇眼睛了。

　　此时瓜果繁盛，我一瞧云镜端上来的水果，有白樱桃，红桑椹，金皮香瓜，蜜桃甜杏。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来这么久，居然还没搞什么“发明创新”，实在浪费资源。这炎炎夏日，水果丰沛，倒是折腾个水果茶最为合适。只是掐指一算，西瓜，菠萝，莱姆，小酸柑，百香果，好像除了西瓜，其他眼下还都没有。

　　随手拈起一颗八达杏入口，满口都是杏子独特的酸甜粉绵，而颜色相比四道河，海棠红，香白等品种来说却是正宗的杏黄，突然就有了主意。

　　先派徐敬谦带着平日里取膳的两个小太监去御膳房取些冰和糖，让云镜云衣喊来了书房的云卷，屋里打扫的云灵，又叫云厢开了库房把我的茶叶全翻腾出来。

　　我这里的茶叶，最名贵的当属康熙御赐的碧螺春，其他还有六安瓜片，信阳毛尖，祁门红茶之类的各省贡茶，林林总总不下十几种。想着盛夏里人格外喜酸，为了保持杏子本身的酸味，就只留下了各种绿茶。

　　云卷手执一杆花梨的小银称把每种茶称出五克，云镜用五把不同的紫砂壶冲泡好，云衣拿银药捣把去了核的八达杏捣烂，再用绢纱滤汁备用，云厢把称好的糖融进热茶里去调匀，接着云灵把泡好的热茶过冰，变成冰茶后，我再把杏汁加进去，镇在冰上备用。

　　可惜这个年代没有冰摇杯，茶和杏汁只能冲在一起。要不，折腾下造办处的工匠师傅们？用银打造个把冰摇杯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小事吧。

　　每种茶底的杏茶都泡了六杯，六个人一起品尝，最后大家一致觉得碧螺春那份味道最佳。

　　不禁暗笑，可真是一分价钱一分货，还是康熙会享受。

　　叫她们把一堆物件撤下去，又亲自从头到尾做了一次碧螺春的杏茶，确实不论茶味还是杏味俱佳，融合却互不影响，杏有杏的酸甜，茶有茶的清冽。

　　“今儿又在折腾什么？”抬头一看，果然是胤礽回来了，一看自行钟才发现，居然不知不觉折腾了一个多时辰。

　　“你倒是会赶巧。”我拿起刚冲好的杏茶递给他，“热坏了吧，快喝一杯去去暑。”

　　胤礽接过去尝了一口，稍微回味，接着便一饮而尽了，放下茶碗便赞许的看着我笑道：“你每天这些怪想法都是哪来的，不过风味倒是不错，夏天里喝上这么一杯酸甜可口，暑气全消，又不似只饮茶那么寡淡。”

　　“你喜欢就好，午歇起来杯喝酸的对脾胃也好。”

　　“这杏茶颜色金黄，用茶碗装倒是可惜了。”想了想叫过来何柱儿道：“叫人去毓庆宫把那套水晶杯取来。”

　　我刚才还在想这年头去哪寻塑料透明杯的代替品，问了云镜，才知这个时代玻璃都是稀罕物。结果虽然没有玻璃杯，但是太子爷有水晶杯啊。

　　我不禁星星眼的看着他，心说自己实在是眼皮子太浅了吧，看的胤礽也发觉了，一脸的无语。

　　既然要派人回宫，我就叫何柱儿稍候，拉着胤礽去书房，把冰摇杯和吸管大概画给了他看：一个是个大肚高脚的圆杯子，带盖子，另一个是一根银管子，空心，跟麦秆似的，分别画了直头和弯头两种，看能不能都做出来。

　　胤礽听了频频点头，吩咐何柱儿赶紧叫人赶制出来。

　　果然第三日上午，这些东西就全制好送到云涯馆了。把冰茶，杏汁，些许杏肉，再加上几块冰块往冰摇杯里一装，哗啦哗啦的摇起来，那感觉，真的就全对了。

　　“月例银子全拿出来，买定离手了啊。”我一边摇的起劲，一边逗着云镜和云衣，两个丫头笑着给我捧场。

　　正玩的兴起就见胤礽唬着脸走进来，结果一看我这样，他绷不住也笑了：“你啊你啊。”

　　“大爷快坐下，这酷暑难耐的，喝杯杏茶可好。”我放下杯子，环了他手臂，拉他到榻上。

　　“爷怎么就让你给缠上了！”胤礽笑着恨恨的说。

　　我掏出帕子，轻轻帮他把额上的汗擦干，送了水晶杯装的杏茶到他嘴边，看着他喝了一口才道：“因为你就好这一口啊。”

　　逗得他差点呛着。

　　突然一想，来这么久，好像还没孝敬过康熙，虽然不常见他，但这锦衣玉食都是他给的，是不是也应该有所表示？再想到胤礽和他的关系，虽然于“君臣”上我做不了什么，但是他们“父子”关系能融洽点也是好事呀。

　　“胤礽，这杏茶，要不要给你皇阿玛也进上一杯。”

　　“最近天气热，皇阿玛是说有些不思饮食，这杏茶倒正合时令。”他听了马上微笑点头，又加了一句，“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贴心。”

　　于是叫人传话过去，康熙正在午歇，起来后我们送过去正好。看着快三点了，我让胤礽捣杏沥汁，我自己冲茶泡茶摇茶，概不假手他人。想着康熙身边可能还有别人，就让云镜她们多做几杯出来，备着康熙要赏人。

　　把食盒子抽掉了一层，下边铺满了冰保持风味，胤礽替我提了，一道前往清溪书屋，到了廊下才交给了我，魏珠打起帘子，我和胤礽一起走到康熙面前问安。

　　“朕安。”康熙刚起已经又在批折子了，看了我手里的提盒一眼，指指炕桌示意我过去：“让朕看看这是拿了什么孝敬朕。”

　　我赶紧打开食盒子，小心取出水晶杯，摆在他面前说：“太子殿下想着近来天气炎热，皇上日理万机，却饮食不佳，特意命锦颜一起做了这消暑的杏茶给皇上。”

　　“都是锦颜的主意，儿臣只是打打下手。”

　　康熙来回扫了我俩一趟，笑着摇摇头，端起杯子试了一口。

　　“这茶倒是酸酸甜甜，有些新意。”接着喝了第二口后，一拍大腿，“锦颜！你拿朕的碧螺春泡的？”

　　“是啊，皇上。”我没看到他不悦，就大胆解释说，“一开始拿了好多种茶叶试过，我们几个人都尝了，一致觉得碧螺春配八达杏味道最好。”

　　只见康熙又饮了几口道：“确实解暑生津，倒是没糟蹋朕的茶，叫人再送点去给你吧。”

　　“锦颜谢皇上。”

　　“这茶可有名字？”康熙看着水晶杯里金黄色的茶问到。

　　“这。。。。”康熙真是太雅，喝个茶也要风雅一番，我怎么就没想到给这茶也想个名字呢。一瞬间，脑子里所有跟杏有关的词都冒了出来：杏花村，杏帘在望，杏运，啊，有了！

　　“回皇上，这茶的名字，就叫三生有杏。”

　　“三生有杏，嗯，这名字好。”康熙点头赞许，“还有吗？”

　　“回皇上，还有。”

　　“快，叫人给太后送过去。”康熙吩咐道。

　　“儿臣亲自送过去。”胤礽恭敬说到。

　　果然康熙满意的点点头。

　　“给几位大人也上一杯尝尝。”胤礽走后，康熙又嘱咐我。

　　于是我从外边端进三杯，一一奉给三位大人，却发现其中一位非常年轻，约莫和胤礽差不多年纪，他只是低头一躬身接过杯子，并不与我对视，我转头看向康熙，果然康熙也在看我，一见我转头就听他大笑道：“衡臣啊，你就是抬起头来给朕养大的姑娘看看也不怕什么啊。”

　　哇，这人是张廷玉！我一直以为是个白胡子老头，原来居然是个这么斯文的年轻人，而且没想到这么年轻就已经到康熙近前侍候了。

　　“张廷玉拜见姑娘。”张大人看着我，非常斯文的说，声音也很好听。

　　“锦颜见过张大人。”我笑着福了福身回礼，原来这张大人长得竟比胤礽还斯文秀气点。

　　我冲康熙点点头，示意他这位大人可是很有名的。接着就立在一边，听他们聊各种关于杏的典故。没一会，胤礽也回来了，太后她老人家果然喜欢的很，命每日午后都进上一杯。

　　和胤礽从清溪书屋出来，马上就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了。

　　“胤礽，刚才在里边，有位张廷玉张大人。”

　　“嗯，他是之前的大学士张英之子。”

　　“原来如此。”我顿悟，怪不得这么年轻就被康熙拎到御前来了，原来是这个关系。

　　“这张大人声音好听，人也斯文。”

　　胤礽看向我，挑挑眉毛：“然后呢？”

　　“看着竟是比你还秀气点。”我一见他这拈酸吃醋的样子就忍不住笑出来。

　　突然之间，我被他拦腰抱起，整个人瞬间又惊又喜，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公主抱过，而他毫不费力的抱起我凑近他的脸：

　　“你再说一遍？”

　　如此好机会我怎会放过，趁他双手都占住的时候，轻抚他的脸：

　　“还是你长的最好看。”

　　“请太子爷安。”正在甜蜜的时候，突然回廊一转闪出来几个人，我转头一看，可真是不巧，正是直郡王，八贝勒，九阿哥三人。

　　虽然胤礽手上加了力道，我还是挣扎着下了地，私底下还好，当着人还这样未免太不成体统，我的脸皮也还没那么厚。

　　“嗯。”胤礽冷淡应到。

　　“大哥和弟弟们刚办完差，正要去给皇阿玛请安。”开口的还是八贝勒，不管什么情况，八贝勒永远那么长袖善舞。

　　“去吧，皇阿玛在里边。”说罢，牵着我就走了。

　　“恭送太子爷。”三个人一并躬身说。

　　胤礽牵我离开，我却分明能感到背后六道目光如同针一样锋芒在刺，扎得我全身都不自在，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可胤礽却平静如常，难道是我的错觉？不由得看向了他，见他他淡淡一笑，十分了然的对我说：“习惯就好了。”

　　我听完他这平淡的话，握紧了他的手，从小在这种当面恭敬，一转身就恨不得你死的目光中长大，当真是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