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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所谓兄弟 ...

  •   “我说八哥,你就真不打算试一试?”

      九阿哥胤禟在八贝勒胤禩书房打圈转了一个时辰,茶都喝了一壶,见他八哥还静得下心写字,急得恨不得把笔抢过来掰成两截。

      “你瞧瞧今天他那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样子!”胤禟咬牙切齿,“在他眼里,乾清宫的太监只怕都比咱们有面儿呢吧?”

      胤禩瞥他一眼,提笔继续。

      “知道你还问?”

      “八哥!”胤禟一拳砸在桌上,茶碗瞬间蹦起老高,水溅了一桌,“您老人家就真甘心一辈子舔人家鞋底儿上的泥?”

      “老九!”胤禩薄怒,架了笔。

      两个时辰前乾清宫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胤禩心里其实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不然他也不用在那默那几篇总也写不好的字了。

      “八哥息怒,息怒啊。弟弟嘴臭,您别跟我一般见识。”见胤禩被他撩起了脾气,胤禟这才卖个便宜冷笑着抄起手晃到他身边。

      “八哥,我早派人打听过了。”见他八哥真恼了,胤禟赶紧换了副神情凑上去,“养心殿的太监已经被皇阿玛换了个干干净净。我瞧着刚才乾清宫里那姑娘的神情,真不像有诈。这时候送请帖过去,十有八九她会来。要是真能把这姑娘拢到手里,再加上索额图已死,这朝中的风,恐怕就要往咱们这边吹了啊!”

      胤禩撇了笔,缓缓研着墨,不语。

      “八哥,以前咱们兄弟是一星半点儿看不见摸不着。想,也是白想,也就算了。”胤禟抢过他八哥手里的墨锭,把笔塞回胤禩手里,“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是皇阿玛御口亲许的机会,他就算再恼,还能跟皇阿玛来硬的不成?”

      胤禩盯着他那被胤禟划拉的乱七八糟的砚台还是没接话。

      “论风流气度,论人品学识,八哥你哪点比他差了?这京城里头,谁不知道八哥您最礼贤下士,乐善好施?”胤禟见他还是拿不定主意,急的跺脚,“天赐的良机啊,我的好八哥,你就真的不动心吗?我要有你这脾气耐性我早自己去了!”

      胤禩想了一会,到底也没给准话儿,回神落笔:“这事怎么也轮不到你我先出头,再等几天,看看大哥那边是什么意思吧。”

      第三天天刚擦黑,直郡王府有人递信过来过来,上面就只有一个字—

      真。

      胤禩拿着这信自己在书房转到夜深,最后往灯上一送,烧了。

      随手拿起一本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虽说他早被归到了大阿哥一队,但现在就跳出来公然跟太子作对,到底算不算好时机呢?

      胤禩明白,从他出生时被抱养给惠妃起,他的利益就和大哥是一体的。

      从小他见到最多的兄弟也是大哥,要论兄弟感情,还真有那么几分。

      他一直崇拜大哥,他也想学大哥。

      为什么呀?

      因为大哥受宠啊。

      皇阿玛偶尔想起惠妃母,去说会儿话的时候,总爱夸大阿哥如何有满人血性,如何威风凛凛。提起他的时候却总是:“这孩子生的瘦弱,随了他额娘,放在你这养你费心了。”

      于是八阿哥成了校场里最拼命的阿哥。摔布库,练骑射,他比别人都多用一倍的功。身上那些伤,让当时还没封位的良妃看了偷偷掉了几晚的泪。

      后来还是惠妃知道了,叫了大阿哥去,当晚大哥就找了他。

      “别学大哥,你学不了。”

      “但你能学太子!”

      八阿哥听完犹如醍醐灌顶。

      论身型骨骼,他确实成不了巴图鲁。

      太子虽然骑射功夫不输老大,但太子生的儒雅俊秀。从外形上看,他更像文人,也确实深得朝中汉臣士子们的心。

      这一嫡一长,刚好凑齐了文武双全,因此康熙最爱夸耀太子的文,大阿哥的武。

      武是他天生受限,文上边,他倒觉得自己努力努力没准能青出于蓝。

      有了目标,八阿哥不再沉迷骑射,开始玩了命的读书练字,琢磨学问。

      只是长大以后,八阿哥才发现,他学太子更是死路一条。

      太子是谁?

      是元后嫡子,是东宫储君,是他皇阿玛亲自抱在膝头开蒙,拿着明黄面儿奏折给他掰扯道理,手把手教出来的下一任皇帝。他动动嘴,就是天降甘霖,抬抬指头,就是无数人头落地。这朝中内外,多少宗室近支,王府世子削尖了脑袋、跑掉了鞋都巴结不上,他的出身拿什么去比?

      胤禩低头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黄带子,笑了。

      康熙二十七年,礼闱里降生了一个女婴。

      宫里顿时谣言四起。有人说是天女下凡,也有人说恐是妖异作乱。倒是后宫的娘娘们私下猜测,难不成这女婴是他皇阿玛在外边留的情?

      只是让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皇阿玛竟然把这女婴带回了乾清宫,又独独把熊赐履召了过去。

      一个时辰的密议后,是熊赐履这个从不言怪力乱神的正统儒生站出来说了话:“此女乃是全天下读书人的书卷之气凝结成灵,代表着天下所有科举进学之人的仕子人心,因此才降生于礼闱,实乃天赐于我大清,必将成就一段良缘。”

      这姑娘降生于礼闱,如此来由倒也得说得通。

      且虽是借熊赐履之口说出来,其实更像是他皇阿玛自己的意思。于是前朝后宫的人揣摩着圣意,再没人敢有别的说法了。

      胤禩本以为这姑娘会托给哪宫主位照管,或者放在太后身边,也许还能得见一面。

      没想到他皇阿玛大手一挥,把这女婴自己安置在了养心殿。

      乾清宫居中,毓庆宫在东,养心殿在西,同样的御前亲养,这姑娘什么身份什么安排不言而喻。

      再说到像熊赐履这样一言九鼎,真正能影响朝局甚至影响皇阿玛的宿儒大家,胤禩他也想亲近。可这一批人都是皇阿玛亲自给太子选的师傅,以他的出身地位,别说拉拢,连让人家高看一眼都不能。

      想到这,胤禩冷笑。

      说起来大家都是皇阿玛的儿子,可除了太子,皇阿玛可曾给过其他人哪怕一丝机会?

      再后来他又听说,太子帮扶过一些不得志的文人,于是他也学着做。

      太子爷不过动动嘴的事,他就用银子去铺。

      时间久了,倒也真有贤名传出来,一些不得志的闲散宗室,怀才不遇的落魄文人,开始自愿附庸投诚到他身边,一传十,十传百,还真有兴旺发达之势,里边真有些用得上的人。

      胤禩并不像太子那样,拥有天然的权势,因此依附于他的人,说白了,先是奔着钱。

      支撑这越滚越大的人情场,他并不太担心银子,那是他九弟的事儿。

      这老九性子急躁,脾气刻薄,从小不太入皇阿玛的眼,可偏偏在搂银子这事儿上很有天分。

      两人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渐渐走到一起,成了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组合。

      想到这,胤禩又忍不住笑了。

      说起来大家都是皇阿哥,可他和九弟的交好倒更像是官商勾结。

      因此胤禟在他书房里赖着不走,他还真不好开口赶人。

      本来胤禩自己几乎已经认命了,以为这一辈子最通达不过是做个像裕亲王那样的贤王,还得看太子愿不愿意计较之前他和大哥走得太近。可就在康熙四十一年皇阿玛南巡回来以后,他以为他这只蚍蜉根本憾不动一切居然自己震动了!

      平素里,太子带着内阁近臣们拟好的章程,皇阿玛几乎都是随便听一听就准了的。结果这次回来之后,皇阿玛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公然驳斥太子的面子,连一些早就定好的事情,也能挑出毛病来把太子在人前骂到颜面扫地。

      那会大家虽然都开始觉得不对味,却只当是太子触了皇阿玛的霉头,没人敢妄动。

      直到翻过年来,索额图居然被皇阿玛下了狱!

      得到索额图饿死狱中消息的那一天,胤禩站在宫门口抬头看了看天,一起散出来的人几乎都和他一样动作,大家都心照不宣:这朝中的天怕是要变了。

      第二天,胤禩回到府中没多久,书房门被人猛的推开了。

      “八哥!养心殿那姑娘也出事了!”

      “怎么回事?”胤禩顾不上恼火,刷的站了起来。

      “今儿赫舍里家的人去给索额图收葬,太子带了那姑娘私自出宫去送,结果遭了暗算了。我叫人打听过了,太子刚让皇阿玛禁了足,姑娘伤得极重,怕是活不成了!”

      胤禩听完也坐不住了,书也不读了,字也不练了,开始在书房里一圈圈的转了起来。

      九阿哥胤禟这会倒是来了闲情,一撩袍子坐下来,闭着眼睛也不看他八哥,自斟自饮一壶碧螺春,哼起了曲子来:“咱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太子爷,昨儿个刚没了母族倚杖,今儿个又失了仕子人心,不如咱兄弟俩今晚置一席,喝两杯陪着痛哭一场?哈哈哈。”

      胤禩听着这放肆的笑声,皱眉站住,心里想的却没敢往外说。

      大好的机会,这行刺之人为什么不干脆把太子杀了,把个姑娘弄死有什么用?

      草草把胤禟应付走,其中的谋算他在案前捏了本书想到夜深人静终于想通了。

      这幕后黑手恐怕是太子死后的最有望被立为新太子的人,因此太子倘若真的遇刺而死,很难不叫人怀疑到他身上,康熙第一个就不会放过他。

      只是那幕后黑手果然心思更沉,看的更清,也更有耐心,为他人做嫁衣的这种事儿他不会干。

      他知道天底下能扳倒太子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他皇阿玛,另一个就是太子自己。于是黑手伸向了那个姑娘,以期太子在双重打击之下,自己做出有违君臣父子伦理的事情。到时候康熙亲自出手废了太子,他就是名正言顺的下任储君了。

      想通了这些,紧接着胤禩眼前一亮!

      倘若有天自己手上有了这样的力量,直接击杀了太子,是不是就算一石二鸟了?

      接下来那一个多月,里边毓庆宫大门紧闭,外头各间王府谢客。

      唯独他那皇阿玛,竟开始每天去往养心殿探看伤情。

      一时之间,竟然在坐实那姑娘死讯之前,阿哥妃嫔、满朝文武连大气都不敢喘了。

      八月二十三,也就是前几天,宫里突然传来消息,那姑娘福大命大,竟然醒了。

      只隔了不到两炷香时间,太子就赶了过去,据说还亲自喂姑娘服了药。

      听到这些,已经有些躁动的胤禩只觉得丧气极了。

      索额图死,背后那些人脉势力依旧掌握在太子手中,不过少了个挡箭牌而已。

      可那姑娘身上被皇阿玛赋予的象征意义,实在是太重了。

      女子之力,尽管绵薄,凭她自己根本搅不起什么风浪,可古往今来的王侯将相,谁不搞君权神授,继命于天那套手段?

      只要有那姑娘相伴在侧,太子在汉人仕子们心中的地位就不倒!

      本来老九门下几个刁钻伶俐的奴才已经编排好了戏词儿,借得就是这事影射太子爷如何失了天下仕子人心的。只等那姑娘一咽气,就叫人散出去。

      结果那姑娘居然没死!

      只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这从没露过面的姑娘竟然被皇阿玛叫到了乾清宫与他们所有人相见,还亲口许了他们谁都可以邀她出宫。太子就在边上立着,一言不发。姑娘更是好奇的微笑打量他们,那眼神单纯的,根本不像这宫里能养出来的人。

      皇阿玛的说辞是这锦颜姑娘失忆了,以前的一切过往统统不算,阿哥们现在各个有机会一博芳心。那么眼下趁着皇阿玛的授意,主动跟这姑娘结个善缘总是没错的。结果话还没搭上,姑娘就被太子直接带回了毓庆宫。

      一群目瞪口呆的兄弟们在乾清宫门下面面相觑,被当众打了脸的胤禩却不易察觉的勾起了嘴角。

      人,你今天能带走,兄弟们起了的心思,却再也平不下去了。

      回忆到这,胤禩才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起了身走到门口吩咐道:“去,请福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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