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7、所谓倾城

　　八贝勒府后院，本来这个点，八福晋已经躺下了。刚闭上眼一会还没睡着就听见外间的贴身丫头的声音。

　　“主子，爷身边的曹公公来请主子去书房。”

　　八福晋一听赶紧起了身，面儿上露出从心底里浮出来的笑容。

　　“知道了，让他候一会。”

　　这个时候她的爷来传，她就知道她今晚不会回来了。因此命人新取来一套银红色绣鸳鸯的成套抹胸小衣换好，也不再用首饰，只把头发让丫头费心思梳了，对着镜子照了照，有那两抹自然的红晕映衬，越发显着既妩媚又家常，这才带人出了门往前院去了。

　　其实皇家规矩大，阿哥们都是独睡，哪怕夫妻，侍寝亦只有半宿，大多不过是男人泄完欲望之后就让奉承的女子离开。

　　这些在入宫前，嬷嬷们都是教足了的。八福晋自小没了爹娘，因此更怕人说她没规矩，再被人挑出毛病来，丢了自己乃至安亲王府的脸面。

　　只是成婚第二天一早她醒来，大红的帐子里看着她家爷那轻闭的眼、纤长的睫毛，她就知道她的阿玛额娘一定是显灵了。

　　打那以后，八贝勒府就成了她真正的家，不需要再看舅母们的脸色、受下人们明里暗里的轻践，是她的丈夫给了她从没有过的底气，去做这一府正儿八经的主子。

　　“爷。”八福晋轻轻推开房门，见她家爷书都没看坐在案前发着呆等她，露出娇俏的笑，“今儿怎么歇的这么晚？”

　　“宝澜，来。”八福晋这一声娇唤，把胤禩暂时从那些尔虞我诈之中拯救了出来，朝着八福晋一伸手，把她拉过来揽到了自己身上。

　　见人搂了她却依旧有些出神，八福晋问道：“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迟疑一下，胤禩还是开了口：“宝澜，你可听说过养心殿那个姑娘？”

　　八福晋心里咯噔一声。

　　夜深人静，独坐灯下，自己的爷一张口，提的却是别的女人，难不成刚才爷一直在想她？

　　“听说过。怎么了？”八福晋定了定心神。

　　“前几天在宫里，我见着她了……”

　　八福晋心里一惊，一瞬间整个背都凉了。

　　养心殿在前边，那姑娘若是出门，他们碰上也不是不可能，难道就是惊鸿一瞥，她家爷就钟情了吗？

　　脱口而出：“那姑娘可是长得倾国倾城？”

　　胤禩瞧了一眼他福晋粉脸上掠过的一抹苍白，笑了。

　　到底还是小女儿心性！

　　那锦颜姑娘，长得自然是不难看的。但若说到是否倾国倾城，就得看她背后的男人是谁了。因此回道：“就算是倾国倾城，在胤禩心中，也比不上福晋半分！”

　　八福晋一早知道，她的爷最会说话哄人。

　　再配上那含情带水的眼睛，尊贵儒雅的举止，但凡要是他起了意的，这天底下还有能逃得过的女人？

　　明知是毒药，怕也吞的下去。

　　所以听了这话，虽是睨他一眼，脸上依旧忍不住泛起了红晕：“那爷是什么意思？”

　　胤禩皱了皱眉。下边的话，真有些不好对他福晋开口了。两人大婚以来，福晋怎么对的他，他都看在眼里，甜在心中。

　　现在虽说不是他起了二意，可终究怕寒了他福晋的心。

　　“那天是皇阿玛把兄弟们都叫去了乾清宫，说那姑娘已经不记得往事了，让我们大家都能…亲近亲近……”胤禩捏着福晋的手，犹犹豫豫拿捏着措辞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宝澜性子直白刚烈，不提前打好招呼，将来恐她醋意大发闹出事来。

　　“老九这几天在爷书房磨到半夜，就是为了这事儿？”八福晋坐直了起来。

　　“嗯。”

　　“他自己怎么不去！”八福晋不悦。

　　“老九那刀子嘴狗脾气。”胤禩陪着笑，“再把那姑娘惹恼了，爷还得上宗人府捞他去。”

　　八福晋听完垂下眼帘，盘算半天：“那上边那几位呢？有动静没有？”

　　“大哥那边已经叫福晋试探过了，确实是个机会。但你也知道，大哥平日里的作派，除了原来那位，对其他女子，一向不随和……”

　　说到这，胤禩停住了。

　　八福晋抱住了他，他也搂紧她的腰，两人静默好一会，八福晋先松开了手。

　　“自从我嫁给爷，爷待我是怎样，宝澜没齿难忘。爷现在告诉我这些打算，也是敬我，重我，我不会不知好歹跟爷去闹。倘若那姑娘真的对爷有用，宝澜愿爷早日俘获芳心！到时候莫说是做小，就算爷把我休回娘家，我也一辈子念着爷的好！”

　　本来，胤禩准备了一肚子的好听话来哄吃醋发脾气的福晋，却没想到宝澜对外头这些事儿半点不糊涂。

　　这些通情达理到让人心碎的话，反而让他说不出的难受泄气。

　　“唉，宝澜，是我对不住你。”胤禩把福晋重新揽回怀里。

　　论理，大丈夫做事应该堂堂正正，明刀明枪。

　　他们这些皇子什么样的美人儿没见过，哪会到了需要同抢一个女人的份儿上？

　　只是这姑娘背后，是皇阿玛的示意，是御口亲许的机会，他现在若不抓住，谁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次？因此明知道这样会得罪太子，他也必须要顺着他皇阿玛的意思去走这步棋。

　　“爷知道，我是个孤女。嫁给爷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我都不愿再提。”八福晋乖顺的依偎在胤禩怀里，缓缓地说着，“天幸皇恩浩荡，被指给了爷。那以后，安亲王府上上下下才真把我当个主子看。成亲之后，爷更是再没碰过别人，宝澜心里……”

　　“怎么眼眶都红了。”胤禩叹气，搂紧了怀里的人，“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以后不管怎么样，爷都对你好。”

　　“宝澜知道。”八福晋用力点点头，“不用顾虑我，爷放手去做吧。”

　　“唉……”胤禩长叹一声，还没再等开口，就被福晋用唇堵了回去。

　　她知道他有他的为难，把短处揭出来给她看，最后心疼的人还是她。

　　蜻蜓点水一般温存一下，八福晋稍微回了回神，抛开男女情爱不说，既然是要图谋大事，她肯定要真心替她家爷盘算盘算。

　　掏出帕子来在手中绞着，把那姑娘的来历身世加上这几年风闻的一些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才又问：“可是爷想过没有，养心殿那个姑娘，跟我一样，也是个孤女。”

　　“怎么说？”胤禩看向福晋。

　　八福晋眼珠一转，起了身：“那姑娘没有亲族父母，从小到大，她身边的男子，就只有太子一人。这是什么情份，爷想过没有？”

　　胤禩皱眉思量：“可那姑娘已经全忘了啊。”

　　八福晋摇头：“十几年的情分，太子待她如父如兄，宫里人懂事早，只怕这几年间情愫早生，若是哪天看到什么景，说起什么话，那姑娘就全想起来了，也是顺理成章。到那时候，爷岂不是落得三面不是人？”

　　“嘶。”胤禩倒吸一口冷气也站起身，他还真没想到这个可能。

　　眼下是他顺着皇阿玛的意思去出了这个头，日后倘若那姑娘想起来往事跟他翻了脸，皇阿玛还真会为他叫屈不成？

　　“不会吧……”胤禩这次说不出话了，在房里转了半天，又犹犹豫豫的问福晋，“会吗？”

　　“怎么不会，我的爷！”

　　八福晋走到胤禩身边，抬头看看那张倾倒众生的脸，娇羞的靠在他胸前：“若是宝澜有天失忆了，只怕爷柔声这么一哄，这几年的恩情，我就全想起来了呢。即便想不起来…与爷日日耳鬓厮磨，宝澜也会觉得，还是爷天下最好！”

　　一进门时那些话虽然说的好听，可她自己知道，那到底是她一时间醋意上来，使了小性儿。

　　她家爷心里啊，压根儿没把那姑娘当成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人！

　　“这……”胤禩低头看福晋，他已经有点懵了。

　　这整件事被他反反复复权衡过“利弊”，却从没像他福晋那样把这事儿从“情”的角度上琢磨的这么细。

　　“爷，你们男人那些权谋心思宝澜不懂。只是退一步说，太子对这姑娘又是什么情份？倘若皇阿玛真的有心，直接把这姑娘指婚，不过一句话的事，爷想过为什么皇阿玛没这么做吗？”

　　“为什么？”

　　“皇上杀了索额图，不过卸掉太子一只臂膀。如今若真有人抢了这姑娘去，那就是活活剜了他的心啊。一个没了心的太子疯起来，怕是连皇阿玛都不好镇住，才生了这个主意，叫你们上去扑火。这会谁先踏出半步，指不定就让太子爷抓住点了天灯。”

　　“您现在朝中的实力，能跟失了心的太子正面硬碰吗？”

　　“可是大哥那边……”

　　“大哥那边有什么谋算是他的事，爷何苦先站出来替别人做嫁衣裳？”八福晋冷笑一声，“爷自幼长在宫中，人情世故远比宝澜看得更清。什么兄弟手足，宗亲党朋，不过是有利可图罢了，爷真有个好歹，还有人跳出来替爷担着不成？”

　　“到那时候，又让我靠哪一个去呢？”

　　下人们都退远了，整个前院没有一丝人声，此时连书房也静了下来。

　　沉默出神好半天，胤禩长叹一声：“宝澜，到底只有你跟我才是一心！”

　　接下来相拥入帐，春宵苦短。

　　一整夜心意合一的欢愉过后，第二天，不管那些宗亲门客们怎么撺掇蛊惑，胤禩都不再动心了。

　　一举夺魁的机会太过渺茫，那就默默积蓄力量，看看能不能坐收渔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