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世清晖》语璇玑

63、囍气杨梅

　　本来我激动的当晚就要失眠，心急火燎恨不得睁着眼等到第二天康熙下旨我赶紧去谢主隆恩，结果胤礽笑着劝慰我，还是洗洗早点睡吧。

　　以他了解的他那位亲爹的德行，不吊着所有人的胃口，等到他老人家在这江南水乡玩够了站起来拍屁股走人，是不会痛痛快快下旨让别人比他开心的。

　　一句话说的既通俗又入骨，恨的我牙痒痒，拍完桌子还是不解气。胤礽这次也学聪明了，一看我脸色又要找人撒气，赶紧借口批折子跑了。

　　再次印证了一句话，这爱新觉罗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第二天，一大早便起来收拾打扮好，果然苦等了一上午也不见有人来传。天气热，我心又焦急，晚膳随便吃了几口就不想动筷子了，歇了一会晌起来，终于接受了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与虎谋皮，谈何容易。

　　况且我现在这急功近利的浮躁样子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赶紧拣起本书来给自己降温。

　　“若有所辟而不敢正书，此史臣之失。而其他奏疏文移，则皆臣下奉行之过也。且实录中每书必称建文君，而后之人至目为革除君，夫建文不革于成祖，而革于传闻，不革于诏书，而革于臣下奉行者之文。”

　　读完这段瞬间冷静下来靠在榻上，又想起之前胤礽对我说过的话：“倘若真的有爷因为这些私事被上折子的一天，爷也早已经不在乎了，锦颜你呢？”

　　我是女人，能留下的太有限，最多也就是太子妻妾列表里多个李氏，苏州织造李熙之女，我当然不在乎。可是你呢，一个废太子的头衔下被人织罗满了不忠不孝，荒/淫残暴的种种罪名，歪曲抹黑上几百年，哪怕你自己不在乎，我真的就能把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当作历史中的过眼云烟？

　　让云镜打来水给我净了面，再次打起精神，又吩咐她去要些新鲜杨梅来制茶。

　　这个时节，唯有苦酸两味，最为消夏。因此试了很多搭配，最后选了信阳毛尖，杨梅捣烂取汁，与加了少许糖的毛尖冲调，加入冰块进冰摇杯里一摇就成了，喝了一口，酸爽的令人扬眉，因此被我起名字叫囍气杨梅，正搭配此时的心情。

　　亲手做了一杯给康熙送去，康熙饮后把李熙单拎出来在人前夸我：“竹村啊，朕的姑娘如此贴心孝顺，朕是真不舍得她出嫁啊。”

　　这算是当众把风声放了出来，李大人赶紧称颂康熙教导有方。

　　我立在他边上假客气：“那锦颜就多陪您两年。”

　　康熙笑着摆手：“算了算了，女大不中留，你今年也已经十八，差不多是时候了。”

　　此话一出，两边的大人不管事前知不知情，纷纷配合着点头。

　　人声喧闹中，我低眉顺眼，还算沉得住气的接受了康熙的注视，他放完风声果然没再沿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而是让我把囍气扬梅往值房也送去几杯。

　　那天遇到张玉书韩菼两位大人的事情，李德全交差的时候应该都回了康熙，不过看这意思，康熙似乎一点都不介意我和前朝的大人们走动，反而是忌讳后宫的女人朝我伸手。

　　再往后的三天也都平静的如同无事发生，直到第六天下午，我又在榻上看那段书，黄枪枪挨着我的身子打盹儿，就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是胤礽一天忙完过来了。

　　“都退到外边去，谁都不许进来。”

　　今天有点不同，人还没进门就听他在外边吩咐。我赶忙下了榻，便鞋还没穿上，就见他大步流星的走进来，瞬间已经站到我面前。

　　“嗯？”我坐在榻边，仰头看他，不明所以。

　　忽然之间，又是天旋地转，他抱起我走入内室，放在了床上，单膝跪在我两腿之间压住了我的裙子，双手却是直接按住了我的手腕，完全控制了我，如同狩猎成功的头狼一样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自己身下的猎物。

　　这是康熙终于下了明旨赐婚，他高兴过头现在就要生米煮成熟饭？

　　此时我手、腿都不能动，自然也抬不起身吻他，只能看着他眼波一转：“来啊，夫君。”

　　被活捉的小白兔不怕，作为生死支配者的狼就更来了兴致，他也不着急宽衣解带，目光顺着我的脸移到了脖子，再往下停留在了胸前。

　　可能是因为前两年连着受伤营养不良，这身体发育的真不太好，被他推倒在床本来情趣满满，被打量这里瞬间就变成了恼羞成怒。

　　“你倒是来啊，难道还要本姑娘叫几声给你助兴吗？”

　　他一听这话视线又回到我脸上，没好气地说：“是该把你送到秦淮河上学学怎么伺候爷！”

　　说完松了手，起了身，坐在床沿边瞧我。

　　“啊？”我捂了脸，作为一个看过少女漫画的现代人，我刚才的表现好像确实太差了点。

　　“皇阿玛对你的纵容程度，有时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他见我还沉浸在刚才的男女情/欲中收不回来开了口，“他竟然同意你的要求让我带你去秦淮河上见识一番。”

　　话音刚落，我立马坐了起来正色道：“我可没有要你带我去，我是想让十三阿哥带我去。”

　　“你是不是嫌爷老了？”他装作沉脸勾了我的下巴：“十三弟敢带你去那种销金噬骨之地共度半晚，下来之后爷非扒他一层皮。”

　　我抓了他勾我下巴的手放下来说：“那可是你正受圣宠的十三弟。”

　　“他若是动了你，爷扒他一层皮，皇阿玛未必言语一句。”这次他的话中已经带了无可置疑的寒意。

　　我想起那天莫名其妙就被打的皮开肉绽的纳尔苏，平郡王怎么也算是宗室近支，康熙人前说太子打的不冤，人后到底也没舍得说他一句。

　　“胤礽，我不去了，我不想你陪我去那种你不该去的地方，被人借题发挥，到时候没人会提到我，都是你的罪名。”这事还是我太欠考虑。

　　“既是皇阿玛开口就不妨，况且爷也不是没去过。”他见我如此担心安慰我，“知道皇阿玛为什么命我带你去吗？”

　　我摇摇头。

　　“我自己越想也越觉得皇阿玛这个安排妙极。”他抱起我回到外间榻上，“红尘炼心，那种地方不是十三弟那种裙屐少年把持得住的，尤其是带上你。”

　　放下我后，他拿起我随手扣在榻上的书扫了一眼便笑着抚了我的脸说：“放心吧锦颜，爷不是懿文太子，更不是建文帝。”

　　掌灯时分，我身披斗篷和胤礽一起来到了通往这粉红销金窟的一处渡口边。此处颇为僻静隐密，并不在金陵城五定桥，钞库街之间比邻繁华的那一段。渡口边此时已有鸨母带了一众小丫环相迎，说是鸨母，其实不过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美貌妇人，远非我想象中擦红戴绿的艳俗模样，一身藕荷色衣裙，捏了帕子在身前，微微露出腕子上的玉镯，头上没插什么琳琅发饰，只挽了螺髻饰以玉簪，甚是素净，若是走在街上，不知道的正经要以为这是哪府的当家太太呢。

　　身后带的几个小丫头，穿着鹅黄色裙子，看着不过八九岁年纪，各个生的唇红齿白，让人感叹上天对这江南水乡的厚爱。

　　鸨母见今日的金主自己还带了位姑娘来，并没有一丝奇怪，只是不卑不亢的盈盈一拜：“给爷和夫人请安。”

　　胤礽牵了我的手登上二楼，不过七点左右光阴，秦淮河上灯火刚起，因此借着天光尚能看清这一层的景色。

　　这画舫之上也远远不是我想象中的红帘紫帐，而是和一般的商宦人家差不多摆设。只见此时竹帘半卷，珠箔低垂，我们背后中间墙上，挂的正是一副富贵牡丹图，牡丹图下边摆有黄花梨的翘头案，案上中间，是一盘清供的佛手，两边各有一香炉，此时余烟袅袅，我一闻竟然是上好的沉香。我们右边临窗，是一张案，上边笔墨纸砚都是现成，左边摆了一张琴。两边墙上，是字画，上边印章无数，想来是众多时人名家，文人墨客都曾流连于此。

　　我和胤礽在一个紫檀的几案前盘腿坐下，刚才那一群小丫环分成两组，从远端的楼梯上来，五个端来了时令水果，调味蜜饯，另外五个则开始一一放下竹帘，点亮船上所有的灯笼烛台。

　　只听楼下一声娇呼，船动了。

　　“哇！”人都下去了以后，我抓住胤礽的手实在是忍不住叫了出来，这满船灯火晃的我的眼神都已经开始有点散。

　　“歌舞还没上演，夫人就情迷意乱了？”胤礽笑着揽了我的腰，喂了一颗葡萄给我。

　　“嗯。”我连否认都懒得否认，在他怀里闭上眼睛一边嚼，一边细闻身后香炉里沉香的味道。不知是因为此处乃烟花之地，风月场所，还是这沉香里加了什么料，置身其中就连我一个女人都开始觉得心思摇动。

　　正在此时，远端楼梯上又起了一串银铃碎响，玉佩相叩的脚步声。胤礽还未见怎样，倒是我坐直了身子，屏息凝视的等待秦淮河上这最香艳的一幕上演。

　　十名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身着妃色衣裙，各执手中乐器，走到地毯中间，隔着珠帘对着我和胤礽浅浅施礼，用吴侬软语齐声说道：“奴家给爷请安了。”

　　和京里八旗宫女的规矩稳重不同，这话音酥软顿挫，充满了妩媚撩拨，正正勾到人心尖上最敏感的那块地方，我听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端起茶抿了一口。

　　“嗯。”胤礽看着她们面色平淡，“选你们擅长的曲子，先来一首吧。”

　　十名女子应了，退至两边。一人弹古筝，其他人三两一组，和以琵琶，阮，笛子，牙板。古筝声启，皓齿微露，用这天下最缠绵的音齐声唱了起来。

　　一曲终了，我还未回过来神，就听见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一名女子，鬓间插满了各式累丝宝石的步摇发簪，身着银红色裙子，款款来到我们面前，露出白色百褶衬裙下面头尖尖的红色绣花小鞋。

　　“小娘裳音，初蒙公子垂爱，不胜感激。”言毕缓缓抬起头，我见犹怜的望向端坐正中的胤礽。

---

作者有话要说：　　21/02/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