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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卌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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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度虽然夸下海口但关于吴太后个人的口味喜好还真难说。
宫里人十分忌讳传说太后、皇上和嫔妃的口味,即便知道也很难打听,除了几个贴身的宫人知道,大部分时候连光禄寺有身份的官员都不清楚。
所以光禄寺给皇宫里做菜一般都是有定例定数,一年到头就是那么几样菜,花样固定,也不用怎么考虑主子们的口味喜好,做就是了。
若非小度搅乱一池春水,光禄寺很少做新奇花样的东西,大厨们也烧惯了食堂菜,对于研究创新,严重缺乏动力。
之所以如此小心,是因为很怕有人专挑主子们喜欢的菜下毒,出于维安的考虑。自然,有关口味这方面的口风极紧,宫里人谁敢胡说八道一经查出就是重罪。
除非像是景泰帝特别信赖小度才会把自己的爱好告诉他,这已经算是莫大的恩宠和信任了。
但是清宁宫吴太后那边就不同了,吴太后从不透露她个人的口味爱好,而且老人家是相当的不满意光禄寺的人事安排,怎么会让他知道吴太后的口味?
所以也只能经由宣在宾委托成敬帮忙打听,但成敬是个老实人,虽然想帮宣在宾,但是话到嘴边还是张不开嘴——就是不敢问。
事情如此难办,大家伙也只能调以往的宫宴记录来看,看看能不能找到蛛丝马迹了解吴太后的喜好。
她老人家绝食已经一天一夜,宫里闹得沸沸扬扬,加上她年纪大了,拖不得。
不少亲附于她的大臣和讨厌年纪轻轻当大官的眼红党纷纷到宫里去求情了。
初春之时,春寒料峭,风吹在脸上还瑟瑟得有些发疼,宣时轨为了这个儿子也混在人群入宫想探探情况。
没想到他一进宫,到了文楼廊房处,就望见奉天殿外乌压压跪了一群人,嘴里高喊要皇上收回成命。
如此声势浩大的朝议,自从上次请求诛杀王振余党之后,好几年没有过了。
宣时轨看着心惊胆战,他没想到惹出这么大的乱子,正在惶疑之时,也不知道被谁拉了一把,他扭脸一看,竟然是户部左侍郎江渊。
“江公……”
“你这时候来这里做什么?你可惨了,如今不说太后绝食,皇后也绝食,我劝你快让儿子辞官,免得你们一家遭殃。”
“朝中是否已有公论?”
“公论是还没有,但吴太后的人马都出来了,你一个人顶不住的,万一……”江渊还没说完话,忽然不讲了,看了一眼宣时轨身后扭头就走。
宣时轨还没搞清楚江渊怎么了,忽然被身后的人一推,差点倒在地上,他回头一看。一个不太脸熟的官员抓住他的衣领高声斥问:“宣公为了一家之私利,岂可置太后、皇后娘娘于不顾?如此势利小人,岂可在朝为官?”
又有人骂道:“汝为风宪之官,天下清望之所寄,如今甘为主上任情之驱,乃士林之耻也!”
又有人叫道:“长幼有序,你儿子官位超过你。你就要辞官。怎么还有脸皮留在朝中与你儿子同享朝廷之禄?”
众人被这三人的言语一激,都气哄哄起来,抓着宣时轨问个没完。宣时轨吓得六神无主,结结巴巴一句话都不敢说。
“来,把他拖到太后跟前问个明白!”这话一说,宣时轨慌忙摆手求饶,忽然身后有人站出来说了一句:“诸公且休再盘诘,宣公亦是老臣,岂可失礼?”
众人一看,竟是吏部尚书王直,王直的话极有分量,所以众人不敢再追问,只能行礼以后拜退而去。
宣时轨惊魂未定,一把抓住王直的手道:“抑庵①公救我!”
王直道:“现在风头不对,太后咬定他年轻不懂事,不堪重用,你想护着你儿子不错,但也得看看局势,这奉天殿外跪着这么一帮人,与其等皇上圣心动摇,不如先让你儿子辞官避避风头,他日有机会再起复。”
“我儿人品贵重,为官懋勤素著,无纤毫之过,为何要辞官,我今来是想向皇上辞官,我无德无能,但请皇上保住在宾。”
王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秩德公②何苦来哉!”
正说时,一个小黄门匆匆忙忙朝这边走过,一看见王直忙打躬道:“王大人,皇上銮與往清宁宫去了。”
王直沉着脸说了句:“知道了。”
转头对宣时轨说:“看皇上能不能劝太后回心转意就是了。”
宣时轨心里七上八下,到头来碍于母子情分,顺了吴太后的意思也是难保。想想儿子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做不成光禄寺卿事小,丢了官位难保被人打击报复这才是事大。
所以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毕竟想当油水丰厚的光禄寺卿的人能从奉天殿排到东直门外。
在古代,年轻有为还是一种罪过。
二十几岁做三品官让朝中那些五六十的老臣深感不安,无数的人不挺吴太后也觉得嫉妒羡慕了。
红眼病这种东西,从古到今就没有少过。
果然不出所料,景泰帝劝不动吴太后,不管说什么,吴太后都两眼一闭说光禄寺的东西难吃,吃了想吐。
事情已经很难办了,皇后那边又添油加醋,景泰帝劝了半日,实在劝不动,又遇到紧急公务,只得先从清宁宫告辞。
事情没有吴太后想得那么顺利,这儿子的脾气还颇有些倔强,不肯轻易松口罢免宣在宾。
她有些不太明白,难道儿子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吗?
不孝二字可是连皇帝都无法承受的罪过,不过她似乎太低估儿子的智商了。
景泰帝很了解他这个妈,光禄寺以前做的还要难吃,他老妈也吃得很快乐,因为吴太后出身低微,在宫外哪能每天吃鸡鸭鱼肉,这些大荤的东西她最爱不过,绝不是难吃而不吃的。
她这张嘴虽然说要绝食,是不是真的不吃饭还说不准,况且令景泰帝更厌恶的是,奉天殿外跪的人也太多了。
什么时候老妈在朝中势力培养得如此之大呢?景泰帝不禁觉得提拔宣在宾还是很重要的。
“成敬,送点子清粥小菜去,就说是乾清宫膳房太监们做的,让太后好好用,光禄寺不好,就吃乾清宫的吧。”
成敬点头称是。
不一会儿吴太后那边传话来:“太后不吃太监做的东西,光禄寺供亿皇室,是祖宗之法,太后说,不敢违背。”
景泰帝见老妈搬出祖宗之法,只能蹙眉无奈。
成敬看圣意已经动摇,怕拖下去对宣在宾更不利,便打发瑞德去告诉他宫里的情况。
当是时,宣在宾和大哥宣从周,小度、徐谅四个人正围坐在一起翻阅所有的宫宴记录,根据吴太后宫里的用度,推测她到底喜欢吃什么。
四个人搞了老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去年羊肉用的多,前年却是牛肉多,太后宫里用例消长还得考虑她宫里的人员增减,至于宫宴上,因为大部分菜色是固定的,若非是她身边人,很少有人能知道太后哪个菜吃得多,哪个菜吃得少。
瑞德来了。
“宣大人,成老爹要我跟你带个话儿,事情不宜拖太久,要不您……”
“瑞德,我问你件事。”宣在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填仓节的时候宫宴,你在不在场?”
“那当然在了。”
“你看到吴太后用膳了吗?”
“太后用膳很少,偶尔吃几口。”瑞德想了想当时情况,只能记个依稀。
“她喜欢吃什么?”宣从周忍不住问道。
“诶哟,宣翰林,您这可为难奴婢了,太后娘娘每样菜才吃那么几口。真看不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宣从周气馁地坐在椅子上,倒是小度忽然问了一句:“当时我做了许多炸鸡给皇上和太后、娘娘们吃。你记得他们吃了吗?”
“哦!对了,您不说我还忘了呢!”瑞德忽然想起来。
“怎么样?”宣从周眼睛再度发光,“太后喜欢吗?吃得多吗?”
“孙太后和皇上倒是都很喜欢,就是吴太后娘娘极不喜欢,好像是一口没吃好像吃了一口便扔了,唉,记不得了,咱们下人都低头看人,不敢目视主子的。”
宣从周又泄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没想到宣在宾一拍手道:“好!谢瑞公公,小度,你就去做炸鸡给太后吃。”
宣从周大惊失色:“吾弟呀,你是疯了吗?太后明明不喜欢吃为什么要做那个玩意儿?”
“我自有道理。”宣在宾说完又在瑞德耳边耳语几句,瑞德听后点头不已。
小度不知道宣在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相信宣在宾的智商,照着做便是了。
两个时辰后——到了饭点。
“新鲜热乎的炸鸡嘞!炸鸡要么炸鸡!配上这一晚酸甜可口柚子茶,吃一口塞神仙,喝一口寿延年。”
小度推着自制餐车跑到清宁宫门口大呼小叫,皇宫里若不是节庆哪里有这么大的动静?周围一众的宫女太监都跑去看热闹。
“诶,这不是那个有名气的熊大厨吗?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位公公,皇上特许我在这里叫卖美食,炸鸡腿五文钱一个,盐酥鸡三文钱一袋,各位大公公小公公大姑姑小姑娘,快来买呀!”
一听是皇上特许,再看这是皇上才能吃的炸鸡。众人都按捺不住好奇心,不一会儿便围了个水泄不通,大家都想尝尝这皇上才能品尝的滋味。
未几,从清宁宫内走出三四个穿着锦缎曳撒的公公,一看这门外闹哄哄的一团乱扯着嗓子叫道:“胡闹!在清宁宫外成何体统?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作者有话要说: ①抑庵:王直,字行俭,号抑庵。
②秩德:宣时轨,字法同,号秩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