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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

  •   徐磊作为主宾,坐在除宗室子弟之外的最上首,离太后仅有三人的距离。开席后,太后不时与徐磊闲话,起初是慰问边疆士兵的情况,后来不知不觉的,话题就令人有些意外又不是那么意外地拐到了燕怛身上。

      只听太后说:“说起来哀家好像听说,吕将军与燕家追根道故还有些渊源?”

      此话一出,全场都静了一瞬,虽很快恢复如常,觥筹交错,笑语喧阗,但几乎所有人的注意都落在了殿前。

      聚集了全场焦点的徐磊却是稳坐泰山,面不改色地打着太极:“我与吕将军在旻州的绵竹相识,只知吕将军是逃灾去的旻州,对他老人家的过往却是不太清楚,太后若真想知道,不妨问问燕侯。”

      全场又是一静,就算再蠢的人,也能听出话里的针锋相对了,遑论在场的全是人精。

      这是什么情况?在场的人几乎同时在脑海里浮现出这个问题,不是说因为吕子仪力主,这位燕侯才得以重见天日,那为何身为吕子仪的亲信的徐磊又会如此绵里藏针?

      在场目光全都落在了燕怛身上,就等着听一听这位落魄侯爷会如何说。

      燕怛眼睫微垂,捏紧酒杯,片刻后才一笑,抬眼道:“说起来我少时确实曾在父亲部下见过一位名叫吕子仪的副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徐磊笑道:“提到燕家旧部,倒令我想起一事——昔年燕家军威名赫赫,一套燕家枪法令敌人闻风丧胆。在下身为一届武人,对诗词一窍不通,却是对这枪法向往已久,本以为无缘得见,将成一生憾事,熟料峰回路转,竟能有幸与燕家传人同坐一席。燕侯,不知燕侯能否赏光让在下一睹燕家枪法,以全夙愿?”

      他这席话看起来说得诚恳,话中之意却是让堂堂侯爵当堂舞枪以供观赏,这已经不是暗中针对,而是赤\裸\裸的羞辱了。

      在场众人,惊讶者有之,看戏者有之,担忧的却没几个。尤钧就是那为数不多的担忧者之一,燕怛受辱,他感到比自己受辱还要愤怒。

      尤钧自告奋勇:“侯爷,让我来!”

      燕怛一口干净杯中的酒,不轻不重地呵斥了一句:“下去,瞎添什么乱,就你那半吊子水平,别丢了我燕家的脸。”

      尤均攥紧拳头,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在权势之前,什么也不是的他有多么渺小无力,他狠狠地瞪向对面,却不经意地发现,对席的那位“穆先生”竟和他做着一样的动作——握手成拳,指节捏得发青,可见用力之大。

      ……这是一个忍耐的动作,可那位在忍什么?

      尤钧的分神不过是闹剧中的一个小插曲,身为闹剧的中心,燕怛却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他没有感受到羞辱吗?

      他当然感受到了羞辱。这么多年的囹圄生涯,不仅没将他磨得清心寡欲无欲无求,恰恰相反,他心中掩藏的不甘与仇恨一直在岁月里无声无息地疯长,枯藤缠树,野蔓爬墙,与血肉融在一处。

      是以他不得不以更多的克制与忍耐,去关住心底的魔。

      可他同时也深谙人性的脆弱与阴暗,如若一味忍耐,任人揉扁搓圆,忍成一个无脾无性的圣人,反而更容易引人猜忌怀疑,有时候正需要恰如其当地释放天性。

      ——如果是当年那个燕怛,如果是当年那个燕世子,此情此景下他会怎么做?

      燕怛突然夺过身边斟酒的宫人手里的酒壶,一口气全都灌了下去,然后双手扣住桌沿,猛地掀翻,杯盏盘碟哗啦啦碎了一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这一举动镇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三思侯极其不雅地踩着倒扣的桌板,捋起袖子,使劲掰下一条桌腿,拿在手上挥了挥。

      木棍非常短,并不顺手,但聊胜于无,燕怛打了个酒嗝,看着徐磊,嘴唇一咧,露出一个醉鬼才有的憨笑。

      “徐将军想看我燕家枪法,当然得满足。”他颠三倒四地走到中央空地,突然用木棍挽了个枪花,动作如电,直刺徐磊面门。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气势陡然一变,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仿佛当真在他手里看到了一柄闪着寒光的长枪,那枪似携千钧之势,如风如雷,刺破长空,一往无前,直捣黄龙。

      这样声势夺人的枪法,令观者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惧意,唯有两人反应有所不同——一个是尤钧,他是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修习过燕家枪法之人,是以他才能领悟到这一枪中所含真意,他先是震惊,继而着迷地盯着刺出的那一枪,眼睛一眨也不眨,就怕错过一点细节。

      另一个是穆缺,在全场所有人紧张到大气不敢出时,他却松开拳头,斗笠下的唇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有些怀念的、稍纵即逝的笑。

      外人观来尚且心悸,更别提被“长枪”所指的徐磊了,他心慌之下,本能地掀起矮桌挡在面前。只听“笃”的一声脆响,木棍戳在桌面上,燕怛手腕一软,木棍就势飞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又骨碌碌地滚了几圈,直到撞到墙角才停下。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一直到结束都没人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殿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片刻后,燕怛大笑出声,醉颠颠地往后退了两步,拢了拢袖,不着调地朝周围抱拳拱手,口中念叨:“诸位见丑了,见丑了。”

      众人这才从那种屏息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太后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穆缺低声在瑞王耳边说了句话,瑞王便率先出声:“好枪法!势若雷霆,矫若游龙,今日得以一见,真是不虚此行啊!”

      瑞王都这么说了,太后还不至于当庭与他叫板,到底将到嘴边的怪罪咽了下去。

      燕怛就近抓过一杯酒,朝着瑞王拱手便敬:“多谢瑞王殿下赏识,一灯愁里梦,九陌病中春,何如会知己,饮此杯中物啊。这酒,就该敬知己,瑞王,我这杯敬你,敬你!”

      瑞王哭笑不得地伸手扶他:“弃之,你莫要……”

      话还没说完,他的手刚刚碰到燕怛,就觉手中身体一软,酒杯铛啷啷地滚落在地,燕怛软绵绵地往前倒去,醉得人事不知。

      太后有些头疼地扶额,瑞王尴尬地立在原地,松手也不是,不松也不是,好在这时,穆缺善解人意地出声为他解了围。

      穆缺低声道:“燕侯醉了,殿下,不如由我先送燕侯回去。”

      瑞王哪有不应之理,看向太后:“娘娘,您看这燕侯醉了,不如先由我的人送回府上,也好不扰了大家的兴致。”

      太后深深地看了穆缺一眼,未作阻拦:“去罢,好生照顾燕侯。”

      穆缺领旨起身,从瑞王手里接过燕怛,滚烫的身躯落入手中,他的手不由一抖,感觉从手到心都齐齐被烫伤了一遭。

      就算尤钧对朝廷之事一窍不通,却也知道御前无状乃大不敬之罪,一颗心一直悬在嗓子眼从未落下,此刻见此事像是就此揭过,不由大大松了口气,这口气放松下来,他这才感到后背都湿透了,也不知何时起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胡乱行了个礼,小跑过来搭住燕怛另一条手臂,和穆缺一起将人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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