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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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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怛从衙门里出来,尤钧亦步亦趋地跟上,看过来的眼神有点复杂,像是想说什么。
他从瑞王府回来时便这样了,燕怛一开始还挺理解,谁年少时没有那么一两件难以启齿的小秘密,理解的同时还有一丝“孩子长大了”的老父亲般的欣慰,可见他这样维持了十天,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想说什么?”燕怛问。
尤钧欲言又止,燕怛耐心等待半天,最后他却拧过头去,一副不想开口的模样。
燕怛:“……”
这熊孩子。
燕怛没好气:“好,你要不说,那这辈子都别说了。”
尤钧脚步一顿,停在原地,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侯爷。”
燕怛跟着站定,做出倾听的姿势。
尤钧:“我不懂。”
他犹豫一瞬,往前走上两步,大胆地直视燕怛的眼睛,将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不吐不快。
“您口中说要复仇,可自出来后,您只是随波逐流,劳心劳力,未有寸得……这样有何意义?”
还不如,远离是非,寻一处世外之地,他们三个还像从前一样,应伯教他武功,侯爷每日只需负责喝喝茶,下下棋,逗逗鸟,兴之所起,便可尽足。
好好静养身体,侯爷还能多活几年,不比现在要好么?
原来这小子近来一直在想这个,燕怛一时恍然,却未曾笑话少年想得天真,而是挑眉道:“原来在你眼里,你家侯爷我就这么不成器,随波逐流,夹缝求生,看人眼色,受人轻视,纵使有心报仇,却苦于无权无势,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
尤钧咬牙反问:“难道不是!?”
他至今记得那日王府的丫鬟,提到自家侯爷时那一句轻飘飘的“三思侯”。
他也记得那日侯爷疾言厉色地斥他不懂礼数,冒犯了瑞王。
他在燕怛身边长大,自打有记忆起,身边便只得燕怛和应伯两人,应伯是慈厉具备的长辈,给了他成长中必不可缺的关怀教导,而燕怛博闻强识,精于六艺,无所不能,是他崇拜的对象,自幼时起便树立在心底的高碑,是远山,是英雄,是努力模仿的方向,是道标。
未曾见识,便不知天宽地阔,少年的世界圆满又单纯。
可出来后,他才发现,世上多的是侯爷做不到的事,多的是不敬侯爷的人。
他的高碑突然坍塌了。
他茫然,甚至在心底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地方,对这黑白混杂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畏惧。
他不止一次想,要是能回去多好,或者离开这里,去一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只有他们三个,像从前那样相依为命,没有勾心斗角,没有血海深仇,没有国恨大义,只有他们。
多好。
燕怛阅尽世艰,何等敏锐通透,一眼就看出了尤钧的所思所想,他轻轻一笑,道:“谁说没有所得,你看我这兵部尚书的位置,不就等到了吗?”
尤钧没说话,但神情间的固执已经将一切都说明了。
燕怛叹了一口气,只觉养孩子真难,难怪晁海平在有了三子后,脑门光了一大片。
燕怛:“河水湍急,其中的小鱼无力逆流,但谁说随波逐流就无法抵达想到的地方的?在力弱之时借势而为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尤钧不服气:“你又没有借势,不过是一直枯等罢了,借着运气好,才等到一个兵部尚书。”
若是应伯在这,定然一巴掌就呼下去了,不过燕怛对自己人脾气素来好,闻言并不感到被冒犯,反而笑道:“我是在等,却并不是漫无目的地等,燕家旧部遍布各地,在军中有着非同一般的声望,只要突厥有动静,就是我的机会。”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长久的安定蒙蔽了朝廷的当权者,永康帝还在的时候,重文轻武,贪图安逸,髀肉复生。许多地方的军队形同虚设,资金不足,自然没有精良的装备,将士更是懒得操练士兵,军中毫无军纪可言,和燕家还在时的氛围简直一天一地。
那些士兵连血都没见过,不比普通百姓强多少,每月还可以领饷银和官盐,仗着身份横欺邻里,花天酒地,。
一旦突厥发力,朝廷定然要重新兴武,可那些有真才实学的将领早在这十一年间对朝廷寒了心,昔日燕家在军中声势鼎天,朝廷为了安抚这些将领,就不能再继续晾着燕怛这位唯一的燕家后人。
燕怛心中清楚这些,所以才会在出来之后按捺不动,静待时机。并且他知道,这个时机不用等多久,很快就会到来。
尤钧却不知他的心思,梗着脖子跟他抬杠:“我不信你早知道会有战乱。”
燕怛纵使耐心好,却也有限,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道:“你想想,突厥安静了多久了?”
尤钧想了想,说:“十一年。”
燕怛:“你再想想,历史上突厥可有安分十一年之久过?”
尤钧学艺不精,脑袋一片空白,心虚气短,支支吾吾:“这,这个……”
燕怛一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答不上来,也不等他想下去,继续道:“突厥远在北边,地处偏远,因气候和地形不宜耕种,以畜牧为生,每年靠和我国贸易换一些必需品,等到了秋冬时节,草木枯萎,更是寒苦,所以历年到了冬天,突厥才会屡屡骚扰我国边境,抢金银粮食回去过冬。”
“昔年永康帝将圣愍公主嫁去突厥和亲,然而圣愍公主在许多年前就已亡故,最后一层约束也没有了,突厥环境恶劣,生活艰难,向来最眼红中原的丰沃富饶,整整十一年没有动静,你觉得他们还能忍多久?”
说起这位圣愍公主,也令人唏嘘不已,永康帝平庸无为,生出的这个女儿却是位不让须眉的巾帼英雄。
当年战乱许久,民不聊生,朝廷想和突厥议和,突厥大汗趁机求娶天子的女儿,当时适龄的公主共有四位,人人避之唯恐不及,最不受宠的圣愍公主就在这时站了出来,主动请求去突厥和亲。
永康帝大感欣慰,第一次正眼看这个女儿,赐封号“圣愍”,意为“圣行天道,愍民惠礼”。圣愍公主临行前什么红妆都没带,只向永康帝要了两位精通地理水利的士人,和四名巧手生花的织女。
去了突厥后,圣愍公主对突厥百姓一视同仁,慈惠爱民,教他们在贫瘠的土地上耕种喜旱的粮食,并且开设织堂,教那里的妇孺织布做衣。
除此之外,她还说动突厥大汗开设学堂,教突厥百姓诗经礼仪,突厥百姓感念于她的教化,视其为神女下凡,就连脱斡里勒大汗一统北方后,都对其尊敬有加,奉其为天后。只可惜天妒红颜,慧极不寿,圣愍公主熬不过北方的气候,身体一天差过一天,最后殁于两年前的冬日,被突厥子民葬于圣山。
听了燕怛的解释,尤钧不由恍然,心底的疑惑似乎迎刃而解,可他一时之间又没能彻底想透。
眼见耽误了不少时间,燕怛没给他细想的时间,轻拍他脑袋,催促道:“快去牵马,随我再入宫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 努力日更(忽略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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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老父亲·侯今天也是兢兢业业教孩子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