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1、第十一章 妙手堂

　　京城，古来便是繁华帝都，今宵更盛。
　　午后最是惬意，柳坊大街人来人往，京城最大的医馆——妙手堂里人头攒动，来看病的人实在太多，跑腿招呼的医馆弟子人恨不得一个人分作两个用。隔壁客栈的掌柜摇着扇子站在门口与自家店里闲着的小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时不时瞥一眼妙手堂，仿佛每多看一眼，它的生意就会萧条一分。
　　“欸，你说这生意咋这么好！”掌柜终于忍不住了，打断了正侃侃而谈聊着京城美人楼的姑娘的店小二。
　　小二顺着掌柜的目光看去，满不在乎地一笑：“老板，人家是救死扶伤，人能不多吗？”
　　掌柜闻言横了小二一眼：“救死扶伤就不是生意啦？你懂个屁！妙手堂里每治一个人，收取的诊金就够在我这儿吃一顿了。哎，这么多人……”掌柜越说越不是滋味，已然开始追溯起妙手堂的前世今生来了。
　　“想当初最早的时候妙手堂不过就是个小小药铺，撑死了一天招呼三个人。谁知道后来摇身一变，到今天竟做得这么大。”
　　小二是几月前才自山东来的，自然不知道这一段京城往事，听到这里不禁来了兴致：“嘿，它是走了什么运？在哪座庙里求的签？改明儿咱们也去试试！”
　　“求个鬼！”掌柜一合扇子敲在小二脑袋上，直敲得他大呼小叫，这才冷笑道，“这是财神爷瞎了眼，走错了门，好死不死让妙手堂捡了个便宜！”
　　小二无缘无故挨了一记，眉头拧作麻花怕老板一个不痛快又打人，本想往店里钻，但偏偏心里又放不下这个故事，只好抱着脑袋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十几年前，京城有一户大户人家夫人去世了，出殡时送葬的队伍那叫一个长不见尾，不知有多气派！那夫人是个体弱的，本来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后来生女儿时把命给搭上去了。出殡那天，一个乳娘牵着最大的，抱着第二小的，另一个乳娘抱着小女儿跟在棺材后面。中途停下的时候，其中一个乳娘说要去方便，便把小女儿交给另一个照看。另一个一手抱一个，底下还要牵一个，哪里看得过来？”
　　“老大走丢了？”小二兴致勃勃地接口道。
　　“可不是！说来也怪，明明是家中的少爷，被当做宝贝似的，竟然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丢。不过想想那么大一家子呢，每个人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总之那乳娘一转头，老大就不见了，乳娘吓得当场就站不住了，还差点被怀中两个孩子给摔了。我觉得吧，大户人家的孩子没见过外面的世界，看什么都新奇，大概是被街边糖人迷住了，一不留神就跑出了队伍玩去了。”
　　“后来呢？”小二连忙追问，“老大后来找到了吗？”
　　掌柜长长叹了一口气，努嘴示意妙手堂的方向，悠悠道：“当然找到了！而对于找到那孩子的人来说，可不就是财神爷临门了？”
　　小二闻言明白了大半：“原来那个大少爷被妙手堂给找到啦？”
　　“还不止呢！”掌柜哼了一声，压不住嫉妒腔调，“听说当时那个大少爷走丢后，上好的衣服被街头乞丐给扒走了，那时正是腊月，虽然还没下雪，但已经是冻死人咯。大少爷在街上胡乱走着，头发乱了，衣服没了，一张脸又脏兮兮的，缩在路边冷得发抖，大户人家几次派出人来找，竟把他错当成乞丐给忽略了，你说好不好笑！大少爷后来身体挨不住了，恰好就晕倒在了妙手堂的门口。里头不长眼的弟子以为是乞丐来讨东西呢，没有理会，后来还是里头的一个大夫把他接进了屋，给他喝热姜汤，盖棉被，烤炉火暖身子。就是这么一个无心的举动，后来那户人家找到大少爷以后，重金酬谢，更是在背后支援着妙手堂越做越大，妙手堂才从昔日一个小小药铺变成了今天的大医馆。”
　　小二听得啧啧称奇，摸摸脑袋笑道：“都说好人有好报，看来真的不假。”
　　掌柜抓着扇子用力摇了几下，有些不满：“不就是救人嘛，谁不会？当时那个少爷要是倒在我们店门口，那该多好！这些年来我天天盼着能遇上这种好事，偏偏老天不肯给我这机会。哎，都说心诚则灵，我这愿望咋就实现不了呢？”
　　“老板你这几个月都赶走了不知道多少要饭的，说不定里头就有贵人呢！”小二嘿嘿一笑。
　　掌柜横他一眼：“贵人就有贵人的样子，我这双老眼阅人无数，怎么会看错？那些死要饭的里头要是真有贵人，那才笑死人呢！再说了，我一个个施舍过去，生意还做不做啦，说你没脑子还真是！”
　　小二莫名其妙又被骂了一顿，不敢再钻这个话题，赶忙扯了另一个话题问：“欸，老板，后来那个救人的大夫怎样了？”
　　“噢，你说那人阿。我记得好像是姓吴吧，叫做吴忧……此人医术了得，十几年得了那家人的重赏之后就不再替人看病，一头扎进草药堆里研究奇药起来。虽说如此，他倒也没离开妙手堂，一直还在里头住着呢！”掌柜正说着，忽然一阵马蹄声与车轮声由远及近，掌柜只见一辆精美的马车正朝这个方向驶来，眉开眼笑，心里盘算着坐这么精致马车的人，应该是来吃点心消遣的，怎么也不会是去隔壁医馆。至于这条柳坊街上的其他店大多是小店，也招待不起大客人。
　　可惜他料错了，马车从他面前经过，缓缓停在了隔壁妙手堂的门口。
　　小二眼看掌柜脸色忽晴忽雨，凭他察言观色的本领，一下子就猜得掌柜的大半心思，只是此时掌柜脸色又变得分外微妙，倒让人捉摸不透了。
　　“喏，看到没？”掌柜盯着马车，没由地说了一句。
　　“看到什么？”小二也看着马车，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这马车很豪华，但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一掷千金的公子哥。一辆马车有什么好看的？
　　“傻子！我是说马车车帘上的字！”
　　小二一迟疑：“‘花’？”
　　“对，就是‘花’！我刚才说的，十几年前那户人家，就姓‘花’——京城里唯一的花姓。”

　　江踏白和花闻人下车后，早有妙手堂的弟子眼尖地跑过来，笑着招呼道：“二公子。”一句“二公子”而不是“花公子”，巧妙地表明了花家与妙手堂之间的关系。
　　花闻人略一点头，带着江踏白进了屋里，再由弟子一路引着到了闲人进不去的后堂。
　　“老先生人在哪？”花闻人接过弟子递上的一杯莲子清露茶，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问道。
　　弟子一听此人立即苦笑：“吴大夫躲在药庐不知在调制什么东西，不让我们打扰，整整呆了两日了，送到门口的饭菜一口都没动。”
　　江踏白一想到吴老头喝令别人不许靠近的模样，就忍不住笑出声：“哈哈，这不是在调制，是在修仙呢。”
　　弟子是第一次见到江踏白，看他由花闻人带着，只当是花闻人的朋友。此时见他风姿卓尔，说话却这样轻浮随意，不禁暗暗皱眉，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二公子要找吴大夫，我这就是去把他叫来。”弟子一个转身就要去叫人，却被花闻人叫住。
　　花闻人放下手中玉茶杯，朝江踏白勾勾手指。江踏白不甘不愿地走近他，他才对发愣的弟子道：“你去了也只有被他骂回来的份。我自己去找他。”
　　“是。”弟子没有多问，心里甚至还有些感激花闻人的体谅，吴大夫脾气不好是出了名的，有一回公孙大夫上门向他请教一味药材的用法，就被他用烧香用的铜炉以及脚上穿的鞋子打了出来，至今脑袋上还留了个大包。公孙大夫委屈得半死，托人问及打人原因，吴大夫只是哼了一声，说他那时正在研究《百症赋》中最重要的一段话，看错一字都是要命的，最忌打扰，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样打出去。公孙大夫听了这话，当场捶胸顿足抓着算盘要去打人，被妙手堂的众人死死劝住了。从此公孙大夫见了吴大夫都要瞪他一回，见的次数多了，以致后来落下了眼睛酸胀的毛病，还是吴大夫随手抓了一副药治好了他。公孙大夫眼病好了，心病加重，后来干脆提前离开了妙手堂，回家安度晚年了。
　　吴大夫得知此事，淡淡地给了一句评价：学医不精乃祸害人间，算他还有点良心。
　　幸好这句话没有传到公孙大夫的耳中，否则估计妙手堂的众人再见到公孙大夫，该是在灵堂上了。
　　花闻人和江踏白来到药庐前，花闻人刚要敲门，江踏白却笑嘻嘻地抓住了他的手，神色微妙：“花公子，你很喜欢挨吴老头的骂？”
　　花闻人似笑非笑：“比不得踏白喜欢挨打。”
　　江踏白耸耸肩，不置可否，偏了头想了想，才笑道：“太久没活动筋骨了，有点怀念。”说着他便已提身一跃，轻巧地落到了药庐的围墙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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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江踏白：考验身体素质的时候到了。
花闻人：嗯……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