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185、第一百八十二章 妄新生

　　“阿容，怎么样，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吧？”
　　容华正在仔细擦拭着堂中兄弟们的刀剑，听到声音便回头笑了：“天爷，来了？”他在齐天的举荐下，加入忠义堂已有三天时间，堂中兄弟一律叫他“阿容”。因为他的特殊体貌，外加偏女性的声线，不少人都拿奇怪的目光看他。齐天不是其中之一，关于他的来历，他甚至一点儿都没问过，真就只把他当个天涯沦落人。
　　他被安排清理堂中兄弟的武器，得此工作，他勤勤恳恳。别人看低他，他不回应，也不爱交新朋友，平日里最多只跟齐天有几句交流。
　　齐天走到他身边，满意地看着他麻利的动作：“我看你双手干净，不像是干粗活的，没想到做得挺好。”
　　容华淡淡一笑：“我曾是个粗人，后来飞上枝头，现在又摔下来了。”
　　这是心里话。容华原本以为自己已经被大总管的位置惯坏了，锦衣玉食享受久了，会忘记自己做人下人的本分。没想到他的适应能力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好，原来只要忘却过去、一心求生，就没有搁不下的面子。
　　容华的一席话听在齐天耳中颇能引起共鸣，但齐天什么都没有，只是把铜伞递给他，态度十分客气：“阿容，我这伞，今天开始也麻烦你了。”
　　他笑笑接过：“我擦干净了，晚点送到演武堂给你。”
　　齐天走后，容华放下其他擦拭到一半的武器，优先处理齐天的铜伞。那天在雨中没有细看，只觉得是一把罕见的伞。今天仔细擦拭才发现，这伞的做工之精巧，就算进贡御前，也会是个出彩的玩意儿。虽是铜质，但一擦即亮，可见平时保养得很好。
　　正擦拭着，忽然有人从后面撞了他一下，害他一下踉跄，差点将铜伞掉到地上。
　　他回头，发现是忠义堂里一个资历还算深的兄弟，叫做李欧，身后还跟了三四个人。李欧撞了他，非但没什么歉意，反而阴阳怪气的，挑衅似地笑：“容姐儿，忙呢？”
　　容华不卑不亢，冷淡地应了一句：“嗯。”
　　李欧蹭了一鼻子灰仍不死心，凑上前来细看，发现他手握铜伞，便诧异道：“咦，天爷这东西，旁人碰都碰不得，居然肯交给你。”
　　“天爷信任我。”
　　“信任？”李欧哈哈大笑，“天爷入忠义堂才几年，没一个走得近的。你来三天他就信任你，嘿，凭着你这漂亮脸蛋，晚上在床上没少下功夫吧？”
　　一众人哄堂大笑起来。
　　寻常男人听到这话，不恼羞成怒送上一拳都枉为男人。李欧等人料定他是个不会武功的软柿子，便肆意地用语言羞辱他，就等着看他的笑话。
　　容华却一语不发，像个木偶一般，低头继续仔细擦拭铜伞。
　　他在宫中活久了，什么样的羞辱没有见过，只要能活下来，这些人的羞辱又算什么呢？不痛不痒的针刺罢了。
　　但是李欧等人显然很不满意他的反应，李欧眉头一皱，当即命令两人架住容华，随即邪笑着上前，半蹲下来，从他的小腿一路往上摸去，来到臀部不断徘徊，逼问他：“容姐儿，你在天爷床上，是不是像这样？”
　　熟悉的触感像蛇一般惹人不快，容华浑身一震，透过李欧的眼睛看到另一个人，那个他被逼着称为父亲的人，那个由他亲手血刃之人。他从来不知，原来那阴魂至今仍在他身边徘徊。
　　“刘芳，你已经死了。”他双目失神，颤抖着双唇确认着。
　　“你说什么？”李欧没听清，凑近他。
　　“我儿，你永远逃不掉的！”他听见刘芳哈哈大笑，仿佛在嘲笑他天真地以为自己能重新开始。
　　容华目光幽暗，他握紧了左手的铜伞。刘芳的笑声始终在脑海中回荡，恶意地企图逼疯他。容华不容自己就此投降，回报以更大声、更放肆的狂笑。
　　李欧被他突然的狂笑吓退了一步，架着他的两人也连忙放开他。
　　容华看着眼前的李欧，在几近疯狂的笑声中走向他，告诉他：“对！我在每个人床上都是这样！”他效仿李欧的动作，半蹲下来摸他的小腿，抬头看他：“李哥，你不知道吧？男人之间花样很多的。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什么都肯学……”他摸到他的大腿，亲昵地靠向呆若木鸡的李欧，在他耳边送气：“只要你愿意教。”
　　李欧一行人几乎是落荒而逃，大骂他是疯子、兔儿爷。
　　赶走好事者，容华的表情归于沉寂，但双手仍忍不住颤抖。还是他紧握着齐天的铜伞，才慢慢冷静下来。
　　终于擦干净了，他把铜伞捧起来，走向演武堂找齐天。齐天正指导堂里的兄弟动作，让他在一旁稍等。他侯在一旁，看齐天几番亲自上阵示范，汗打湿了大半背部，便留了个心眼，待齐天指导完之后，便端着茶上前：“天爷辛苦了。”
　　齐天点点头，一手接过铜伞，一手接过茶。喝茶的功夫，他瞥了一眼铜伞，讶然地发现铜伞被擦拭得干干净净，就连寻常人不会注意到了伞缝，也通亮得很，不由得多看了容华两眼。
　　“你是个细心人，”他说道，“你应该有更大的本事，光是干这些粗活，屈才了。”
　　容华没说什么，如今的他，求的不过是从太后的眼皮底下寻一处缝隙生存罢了。他得忍、还要等，等到太后忘记他这个人为止。
　　“堂主回来，我会举荐你。”齐天话音刚落，忠义堂的堂主钱老四就从外头大步迈入。一见到齐天，随手打了声招呼：“小天，你也在阿。”
　　齐天点头：“堂主来看兄弟们？”
　　“可不是嘛，乾坤堂后天就来踢馆了，”钱老四走到齐天身边，拍拍他的肩，语重心长道，“要决出京中最强武馆，前前后后耗时半年之久。之前你带领咱们兄弟打了个不错的头阵，后来老孟接手后更是了不得。可惜他这会儿不在京城，这担子只好又落你身上了。”说到这，钱老四咧嘴一笑：“嘿嘿，压力不小吧？”
　　齐天也笑笑：“我不怕压力……”
　　还没说完，钱老四便打断：“好了，跟你开玩笑呢。就算输了，到时候老孟一回来，保管能翻身。他经验丰富，你们年轻人还是得多跟他学着点。”
　　“堂主说得是。对了堂主，我近来收了一位兄弟入堂，你还没见过呢……”
　　“那不错嘛。你看人一向挺准的，你觉得没问题就好了，这等小事就不必来报告了。”钱老四不耐烦地摆手，“重要的是后天的踢馆，你多少尽点力吧。”
　　这时又有一人从演武堂外进来，一见到钱老四便热情道：“四哥，今天京城里出了个大单子，我猜你还不晓得吧！”
　　“噢？说说看。”
　　“这单子是宫里来的。”
　　一听到“宫里”二字，容华眸光一凛，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注意听。
　　“悬赏捉拿一个叛逃的小太监。这小子不得了，偷了太后的不少宝物，如果能捉到……嘿嘿，搜到的值钱玩意儿比他身价高得多！可是一笔划算买卖呀。”
　　容华心头一震，刹那间面白如纸，捧着茶杯的手不觉收紧，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听起来还不错，有画像吗？”
　　“有哇，不过我没把那画像揭下来，一会儿再去揭。别说，宫里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油头粉面，长得跟唱女戏的似的。要是能抓到，嘿，也别交人了，卖出去给好这口的老爷们，岂不是赚翻了！”
　　我儿，你逃不了的，永远逃不了的！
　　刘芳的声音又开始在他耳边肆无忌惮地叫嚣着，像是永远不会散去鬼魅，困他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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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再替容华抹一把辛酸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