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手侠》伍命

21、第二十一章 杜小小

　　江踏白紧张的心情一下子被冲淡，甚至有点想笑。眼前这个小乞丐，脖间系着破布，左手戴着露出五根手指的黑手套，宣布自己模仿鹿手侠时口气还挺骄傲。江踏白脸色放柔，正要说点什么，小乞丐就兴奋地围着他转了一圈，啧啧称奇：“你模仿鹿手侠，我也模仿鹿手侠！哈哈，我就说嘛，鹿手侠那么厉害，怎么会只有我一个人模仿他！欸，你这披风看上去真不赖，这手套也是，真的是皮的阿！太厉害了，我要是有钱买这些东西也可以扮得更像！”
　　小乞丐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话，厨房外却传来了声音：“咦，这厨房里动静怎么那么大？”
　　江踏白脸色一沉，拽住小乞丐：“你打哪来的？”
　　小乞丐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指了指厨房灶台旁被水缸挡去一半的一个狗洞，同时压低声音：“被发现就惨了，我们快跑！”
　　江踏白不置可否，趁有人赶到厨房前和小乞丐一起从狭小的狗洞钻出了明月楼。小乞丐钻得利索，显然很有经验，一钻出来就站在一旁等江踏白。江踏白比他高大一些，爬得有些狼狈，差点没卡在一半，幸好他为女儿身，怎么也算是腰肢柔软，挣扎几下还是出来了。
　　他拍拍身上灰尘，拄着拐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厨房里的狗洞通往明月楼的另一条小巷，陈胖子在找了另一条小巷无果之后，大概就会到更远的地方找。他暂时安全了。可眼下他这样一瘸一拐的，实在是跑不了多远，回花家无疑是不可能的了。那么……他偏头看着小乞丐，咧嘴一笑：“你不是想模仿鹿手侠模仿得更像一点吗？帮我找个能住的地方，我就把披风送你！”
　　“当真？”小乞丐眼睛发亮，见江踏白重重点了几下头，于是一拍胸脯，豪气万分地答应了下来，“看在我们都是同道中人的份上，我就帮你一次！”小乞丐说到这，忽然神秘兮兮地从怀中掏出一物，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他手中拿着一支竹筷，看上去很普通，唯有尾部刻着两道横纹彰显了它的特别之处。江踏白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丐帮弟子的标志，但他摇摇头，决定把小乞丐底细打探清楚再说。
　　“哼哼，没见识。这可是丐帮二等弟子的身份证明！我在丐帮混了好几年啦，今年刚从三等弟子升到二等，厉害吧！”
　　“厉害厉害。”
　　“你不是要找住的地方吗？听好了，我代表丐帮京城分舵收留你啦！”小乞丐见江踏白眼睛微微瞪大，连忙叉着腰解释，“我可不是讹你，我是没钱！你既然要我安排，我哪有法子变出一间好房间给你，当然是我住哪你住哪咯！”
　　江踏白点头一笑，他今晚运气真的不错，丐帮京城分舵，的确是个好地方。陈胖子再怎么找也不会想到堂堂鹿手侠躲进了乞丐堆里。江踏白想到这，心情大好，爽快地解了披风扔给小乞丐。小乞丐接过以后立刻换上。他个子比江踏白矮了一个头，江踏白的披风对他来说太长了，有一段垂在了地上。但小乞丐一点都不愁，反而很高兴，似乎这垂地的一段给他平添了几分侠客气势。
　　“怎样怎样！”小乞丐得意地转了几个圈。
　　“嗯，不错不错，”江踏白摸着下巴诚恳赞美，“好披风阿，就算鹿手侠本人的也不过如此。”
　　小乞丐嘿嘿一笑，拿披风蹭了蹭脸，也感叹道：“这料子真结实阿。嘿，你有诚意，我杜小小喜欢跟有诚意的人交朋友！走吧！”
　　杜小小往小巷深处走了几步，忽然顿住，回头看他：“对了，忘了问你叫什么了！”
　　江踏白也停住脚步，他眼睛四处张望，最后定格在手中的拐杖上头，于是他笑道：“江拐儿。”
　　杜小小点点头，回头继续走，一边走着一边若有所思地念着这个名字。江踏白才在想自己是不是编得太假了，就听到他故作老练地沉吟了一声：“好名字阿，很合我丐帮的风格！”
　　江踏白哈哈一笑，忽然问道：“欸，你就没想过，我可能真的是鹿手侠？”
　　杜小小头也不回，嗤笑一声：“鹿手侠才不会钻狗洞呢！”
　　江踏白一时语塞，回想一番自己也笑了。世界上最惨的事莫过于幻灭二字，好，那他就当一回钻狗洞的江拐儿好了。

　　杜小小带江踏白走的路堪称九曲十八弯，拐的小巷之多，让江踏白感叹第一次认清了京城之大。听闻丐帮遍布天下，在各个城里都设有分舵，其位置之隐秘，除非里头的人带路，否则一般人几乎是找不到的。
　　丐帮一向低调做事，许多活动都是暗中进行，里头弟子虽是乞丐，但大多有分寸，不会到处惹事。不过丐帮的低调并不代表软弱可欺，曾有人嘲笑说丐帮跟天下众帮派比起来，只有人多一个优势。结果接下去一个月里，此人走在路上总会无缘无故丢钱，在客栈吃饭总能吃到虫子，就算坐在家里乘凉也会天降屎尿。他猜到这是丐帮的报复，一气之下到街上随便堵住了两个乞丐，抓着他们逼问丐帮在哪，想去算账。谁知两个乞丐吓得面无血色，只是摇头说自己只是普通乞丐，不知什么丐帮。此人作势要打人，两乞丐一人抱住他一只大腿，哭喊着“杀人啦”，反而把四周的行人都引来看热闹了。行人指指点点，说他是欺凌弱小，这人在江湖上好歹也算小有名气，自然不肯担下这样的恶名，又苦于没有证据，只好吃下哑巴亏，逃似的跑回家去不再追究。可他不追究，丐帮却没有因此放过他。接下去三个月内，无论他人到哪个地方，“霉运”都像狗皮膏药一样贴着他，那感觉就好像自己上了通缉令，走到哪里都不安心。他终于忍受不了，公开向丐帮道歉，从此一系列鸡毛蒜皮的倒霉事才与他告别。而此人经过此事之后也深深体会到了三点：
　　第一，丐帮果然人多。
　　第二，丐帮实在小气。
　　第三，惹谁都不要惹丐帮。

　　杜小小走了很久，翻过一堵墙，挑开一道假篱笆，露出一条路来。江踏白一路安安静静地跟着他走，暗中记下了路线，直到最后沿着路走到一间小破屋前两人才停下。杜小小敲门的方式非常讲究——重扣三下，轻叩五下，再拍两下，最后还得捶一下。里头的人确认敲门方式无误之后，方才开门。这一开门，对方一看到杜小小身后的江踏白，立马警惕地眯起眼，拦在门口不让二人进去：“杜小小，这家伙是谁？”
　　杜小小讨好地一笑：“九师兄，他叫江拐儿，是我今天刚认识的朋友。他说他没地方睡，我就把他领来了。”
　　九师兄听到这话扭头呸了一口，狠狠一瞪：“杜小小你找死阿，不明不白的人也敢往咱们丐帮带！丐帮的京城分舵是人人想来就能来的吗？看待会儿长老不打死你！”
　　杜小小嘿嘿笑了一声，一双手伸进袖中，把今天乞讨到的铜板分了三枚给九师兄：“师兄行个方便放行，长老那边我去说！”
　　九师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不过他还是不愿把江踏白放进屋，而是让杜小小先去跟长老打声招呼，等长老同意了他才放人。杜小小没办法，只好先撇下江踏白，跳进屋找长老去了。江踏白没什么怨言，毕竟这是别人不想让人知道的地方，他的确算是误闯。眼下他是瘸子一个，想快也快不了，丐帮弟子低调，但说不定里头有一两个厉害的，如果被当做敌人就麻烦了。
　　九师兄靠在门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看到他的鹿皮手套时露出了了然的表情，江踏白友好地回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九师兄却毫不领情地哼一声：“怪不得能骗过杜小小那个傻小子了，原来也是个扮鹿手侠的。鹿手侠有什么好学的，不就是个戴披风手套四处耍帅的小子吗！”
　　江踏白闻言感动得就差上前抓住他的手叫知音了，这么多年了，江湖里终于有人看清他的本质了！对阿，说得一点不错，他真的只是到处耍帅而已，除此之外没干过多少正经事。他常常就是顶着鹿手侠的招牌到处吃饭、看风景、逛大街，偶尔回应一下花家的召唤去见那疯子三人组。
　　“是阿，鹿手侠哪里有什么好学的！”江踏白说这话时满面笑容，笑容中还带着无比欣慰。九师兄闻言狐疑，又仔细打量了一下他，最后摇摇头：“什么嘛……说一套做一套。”
　　两人说话间，杜小小已经如风一般跑了回来，高高兴兴地报告说：“长老同意啦，九师兄，快放人！”
　　“长老居然肯让他进来。”九师兄不可思议地喃喃一句，抓了抓自己一头乱发，耸耸肩从门边离开。
　　江踏白这才得以进入，他好奇地四处打量，发现丐帮内部比他想象中好得多，并非破破烂烂的，相反，还挺整洁的，看来丐帮的弟子都有按时打扫。江踏白还在到处乱看，杜小小跳到他面前，正儿八经地说：“江拐儿，长老虽然同意让你进来。不过你得先去见长老，长老同意了，你才能住下。”
　　“这是当然。”江踏白点头道。杜小小怕他紧张，便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背：“别担心啦，我答应了要让你住，你十有八九就能住！到时候长老问什么，你老实回答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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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九师兄：这届年轻人真不行，全都口是心非。